夜色漸深,與壽王夫妻寒暄片刻,姬塵終是起身告辭,明珠隻得隨他一同出府,壽王妃早已替她備下馬車,還撥了身邊兩個穩妥的管事娘子同行,為了避嫌,姬塵依舊走水路,岸邊虛宿已立在船頭等待,姬塵於是抽出腰間軟鞭變為長棍,杵著它邁步往青弋江走去。


    見他招唿都不打直接無視自己,明珠料定這家夥還在為方才的事著惱,心中暗自有些後悔,自地獄歸來的自己,儼然如同女煞,卻不知為何,在姬塵麵前竟然找迴了幾分從前那個古靈精怪的國公府嫡女季明珠的影子,明明他也是個狡猾而危險的家夥。


    不該,實在不該。


    明珠咬了咬下唇準備上馬車,卻又想起一事,不得不追過去擋在姬塵麵前。


    “對了,我有一事想求三哥,麻煩你幫我帶句話可好?”


    姬塵停下腳步,笑得嘲諷。


    “三哥?叫得真是親熱,不要以為有個同樣的名字,就能魚目混珠糾纏不休。”


    明珠對他撕下假麵後的態度早習以為常,她白了他一眼。


    “橫豎又不是糾纏你,你那麽擔心做什麽?我隻是想請大人傳個話,你若不肯,我便親自登門了。”


    說著,她壓低聲音靠近他一陣低語,姬塵眉頭皺起,冷哼一聲,繞過她頭也不迴地走了。


    明珠不知道他這是答應還是拒絕,也隻得無奈地迴轉身登車離去。


    這一幕落在遙遙相送的壽王夫妻眼中,卻又是別樣滋味,壽王妃挽著丈夫的手臂感歎。


    “瞧他們倆這依依不舍的模樣,小十三隻怕真對這姑娘上心了,自從朝暮樓之後,我就怕小十三這心結解不開,現在看到他這樣,莫說是我,就算瑜妃姐姐也能瞑目了。”


    壽王接過妻子手中的燈籠,小心翼翼挽著她返迴,目光卻是不太讚同。


    “我看未必,小十三已經不是從前的小十三了,這孩子心機太重,不像會在兒女情長上用心的樣子,即便真有什麽,以那姑娘的出身也隻能給他做個妾室,想必你也看得出來,那女子雖表麵乖巧,卻絕非甘願為妾之人.....”


    壽王妃一聽這話,登時不樂意了。


    “出身算什麽!我看那姑娘落落大方,比盛京中的名門閨秀有過之而無不及!要是小十三當真喜歡,我便收她做個義女,不就門當戶對了?”


    見妻子一副不依不饒的模樣,壽王隻得搖頭笑笑,敷衍了幾句,心中卻是絲毫不希望妻子因為此事和姬塵走得過近,畢竟他這個侄子,注定要攪動風雲變色,成則天下易主,敗則萬劫不複,壽王隻想和妻子安詳相守渡過晚年,實在不想淌這渾水。


    盡管車夫已是快馬加鞭,抵達盛京城外時,仍是近三更時分了,街麵上的鋪子皆閉著門,顯得格外冷清。


    嘈雜的馬蹄聲將明珠從小寐中驚醒,掀開車簾,隻見迎麵一隊人馬,手舉火把急急忙忙要向城外趕去,火光中,明珠認出了領頭的蘇蕩,以及他身邊抹著眼淚的冬鶯,當下便明白了,連忙請車夫停步。


    “蘇公子!”


    軟糯的女聲入耳,蘇蕩猛然勒住了馬,迴頭不能置信地盯著那柔弱輕靈的倩影走下車來。


    “蘇公子是在找我嗎?”


    她輕輕地笑了,皎月般的麵龐被火光染上一層紅,有種別樣的嫵媚。


    “你........”


    蘇蕩心跳似乎快了幾分,聽說她失蹤後的焦躁、緊張刹那一掃而空,讓他懸了一夜心的人就站在麵前,能言善辯的蘇小霸王竟然有些語塞,他籲出一口長氣,千言萬語最終化作五個字。


    “你沒事就好。”


    冬鶯已經連摔帶爬跌下馬,一頭紮進明珠懷中,痛哭出聲。


    “小姐,快嚇死我了!你可知道,早晨我們見的根本不是魯班娘子,那些人設了套想要害你啊!”


    被冬鶯一哭,蘇蕩的心緒才真正鎮定下來,他瀟灑下馬,走到明珠麵前,擰眉道。


    “魯班娘子在東湖華亭等了你一早上不見人來,負氣歸家,若不是我差人問起,她還不知道你並未爽約,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那些人有沒有把你怎麽樣?你怎麽迴來的?”


    一連三問,無不透著焦急,明珠知他的關懷出自真心,又如此興師動眾尋找自己,就算起初動機不純,眼下她卻已經把蘇蕩看做是朋友了。


    推開冬鶯,鄭重其事地朝蘇蕩福了福,明珠把事先編好的落水後巧遇壽王妃畫船出遊從而獲救一事說了出來。


    蘇蕩見那馬車上刻的銀蛟標誌,和隨行的兩個管家娘子的通身氣度,倒也不疑有他,隻是聽到明珠落水倍感憤怒。


    “誰幹的?你隻管說出來,我絕對會替你出這口惡氣!”


    明珠委婉的拒絕道。


    “我心裏也還沒有底,但可以肯定,問題定是出在那封貼子上,等我查清楚了,再來叨擾蘇公子替我出氣不遲。”


    三更半夜的,何況以明珠的脾氣,蘇蕩也不好再追問,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走,我親自送你迴去,免得路上再有人找你麻煩。”


    見他握住自己手腕,明珠觸電般掙了一下,無奈蘇蕩力氣要大得多,竟沒有掙脫,還好壽王妃那兩個管家娘子及時攔在前頭笑道。


    “蘇小公子留步,我家王妃對明姑娘憐惜得緊,再三叮囑奴婢們定要親自將她送到家中,您若半路將她帶走,王妃定不會輕饒我們,何況這麽晚了,蘇小公子送命姑娘迴去也不合適吧?”


    這兩個女人深知自家王妃是要撮合姬塵和明珠的,哪能讓別的男人占了便宜去。


    始終是壽王妃身邊的人,話說得在情在理,又是一片好意,蘇蕩不好得罪壽王府,雖然不舍,當下也隻得放手讓明珠隨二人上車。


    目送她離開的背影,蘇蕩還不忘再次強調。


    “找出幕後之人,千萬要告訴我替你報仇!”


    返迴蘇府途中,廖武卻似想起了什麽。


    “不對啊!聽說前日八王爺借了壽王府的船去遊秀山還沒迴來,壽王妃又怎麽會在江上救人呢?難道壽王府又買了新的船隻?”


    蘇蕩眸子一縮,馬上在心中否認了廖武的猜測,壽王近年來身體不好,一向不愛遊湖,壽王府的畫船基本都是用來借給幾個皇侄用,絕不可能做這種沒必要的事。


    可是送明珠迴來的確實是壽王府的馬車......


    “少爺,你看前麵那不是京兆尹姬塵大人麽?”


    蘇蕩循聲望去,果然見姬塵和個黑衣隨從一前一後騎馬從蘇和橋下來,他想也沒想,帶人打馬上前截住二人。


    “這麽晚了,十三王爺還不安歇,怎麽竟在外頭奔忙?”


    姬塵似乎聽出了蘇蕩的聲音,欠身道。


    “最近天牢跑了個兇犯,有人說在城西見過,所以在下過去看看。”


    蘇蕩揚眉。


    “這種事還要你親自出馬,我看京兆尹的人也太懶散了吧!”


    姬塵溫雅地笑了笑。


    “是迴府後聽到的消息,一個兇犯而已,也實在不必勞師動眾。”


    蘇蕩往他身後一瞟,除了那個兇神惡煞的隨從外再無別人。


    “看樣子大人好像沒有抓到人,真是可惜。”


    姬塵歎息。


    “到底還是晚了一步,讓他逃了,對了,大半夜的,蘇公子還是早些迴府,畢竟那兇徒還潛逃在外。”


    蘇蕩假意道謝,兩人拱手告辭,擦肩而過時,蘇蕩不由勒緊了手中的韁繩。


    在姬塵飄揚的發絲間,他聞到了一股白蘋花的淺香,與明珠身上散發的如出一轍。


    按明珠的指示,壽王府的馬車最終停在明府後門,明珠在小門前道謝告辭,兩個管家娘子雖然不解,卻也不好多管閑事,見她們主仆進了明府,這才離去。


    冬鶯早已憋了一肚子的話。


    “小姐這麽偷偷摸摸的迴來,是不想打草驚蛇?”


    見明珠投來讚許的目光,冬鶯繼續道。


    “咱們姨娘馬上要扶正,這府中有誰能比封姨娘更惱恨?當著老爺的麵她不敢和小姐鬧,必定要在背後使絆子,那封信既有問題,經手的小鳩嫌疑最大,若被她知道小姐安然無恙,驚慌失措,人一跑就不好順藤摸瓜了。”


    明珠搖了搖頭,低聲道。


    “猜對一半,以那丫頭的膽子,出了這樣的事,無論是否查到她,都不敢在繼續留在明府,不信你且看...”


    話說到此,兩人剛好走至下人住的房間,冬鶯猛然推開門,通鋪上睡著三四個小丫鬟,但最裏麵靠牆的位置卻是被褥整齊,空蕩蕩的。


    “都別挺屍了!小姐迴來了!還不起來伺候?”


    幾個丫頭都怕明珠,聽見她迴來了,立馬從睡夢中驚醒,慌慌張張穿衣下床,冬鶯罵道。


    “小鳩呢?那死蹄子怎麽不見?”


    一個丫鬟迴道。


    “小鳩的媽病了,下午和姨娘告了假迴家去了。”


    迴到房中,冬鶯一麵給明珠鋪床,一麵還在咬牙切齒。


    “果然給她跑了,這下沒有人證!以封姨娘那般無賴的性子,我們若告訴老爺,她定然咬死都不承認,還會反過來說小姐誣賴她!”


    明珠卸下釵環,手指靈巧地翻弄著手中的簪子。


    “即便有人證,難道父親就會為我主持公道?封姨娘好歹給他生了個兒子,看在兒子的麵子上,他也狠不下心去。”


    冬鶯聽了十分沮喪,心頭的怒火使她義憤填膺。


    “小姐差點連命都丟了,難道就這麽算了不成!”


    明珠將簪子一扔,眸中透出股陰狠。


    “怎麽可能算了,既然我今日沒能赴得了黃泉,總要拖幾個下去,才不枉費她們這一番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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