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唐還以為明珠看起來不簡單,或許真有什麽見地也說不定,沒想到她卻說出和蘇蕩差不多的玩笑話來,當即覺得自己被個小輩耍了,怒道。


    “小丫頭別信口雌黃,大理寺辦案講得是真憑實據,絕不相信什麽怪力亂神!今天不抓到兇手,本官絕不可能結案的!”


    明珠淺淺一笑,笑容中透著幾分狡黠。


    “那就難辦了,王爺麵色烏紫,全身浮腫,流有黃膿,這是被虎頭蜂王咬了的症狀,大人要抓兇手,就算把萬安寺背後那座山給翻個遍,也不一定能找到,即便找到了,又怎麽確定就是咬了王爺的那一隻?”


    所有人都愣了,蘇蕩不太肯定地問。


    “你是說,九王爺沒被人下毒,隻是被蜜蜂咬了?”


    “沒錯,蘇公子可還記得我曾展示過的百蝶香,調製這種香料必須研究什麽花草會吸引哪類昆蟲,就是為了防止這香味引來毒蜂毒蟲傷了人,熏風堂的香裏並沒有特別的配料,但這種虎頭蜂王,偏偏什麽香都喜歡……蜂王數量稀少,遇上的幾率就和大海撈針差不多,所以說,這不是天意又是什麽?”


    早就想迴家抱美人的竇旭見事情有了結果,適時地感歎。


    “難怪此前王太醫雖說是中毒之症,卻也辨不出是中了什麽毒,聽明姑娘這麽一說,頓時讓人豁然開朗,殿下住的思過殿後頭便是白靈山,正值山花爛漫之際,蜂蝶成群,偶爾有一兩隻誤闖進寺廟也不奇怪,隻是剛好是劇毒的蜂王,就有些……咳咳。”


    眾人沉默了,似乎都在認真考思考百裏倫運氣這麽背,是否真因為在佛門宣淫遭了天譴?


    一場謀殺皇族的大案,最終卻是這樣哭笑不得的尷尬結局,鬧騰了大理寺一個晚上,總算散了。


    熏風堂老板的陳有光、徒弟小北,以及萬安寺的小和尚明慧都被無罪釋放,而芍倌在自己身上塗催情香也沒有犯法,大理寺自然不管,隻是王府中那一幹男寵會不會動用私刑,就不好說了。


    竇旭忙不迭地騎馬趕迴家去見美妾,蘇蕩才把父親扶上轎子,轉身去尋明珠不見,向廖武怒道。


    “人呢?不是讓你看緊了她嗎?好容易不相幹的人都走了,小爺這邊還沒顧得上說幾句話,你就把人放了?”


    廖武笑道。


    “哪能呢!公子你看,明姑娘不是在那邊和小和尚說話嗎?”


    因此時已過了三更天,萬安寺又在城郊,蘇唐便安排大理寺的官差把明慧帶迴大理寺衙門住一夜,第二日再差人送他迴去,明慧倒也沉默乖巧,點點頭,跟著一個官差走了,正打算爬上馬去,卻被一隻手扣住了肩膀,他迴過頭,見方才那個說話鎮住滿屋子大官的姐姐正溫柔地看著自己。


    “大理寺是審案子的地方,對於小孩子來說太陰森可怖了,你跟姐姐迴家住吧,明日我親自送你迴萬安寺,好嗎?”


    她溫言軟語,神情中的關愛和憐惜讓明慧心中微動,但自從目睹母親劫法場被亂刀砍死,父親的頭顱滾到地上,他就變得不願和人接近,像一隻孤獨受傷的小獸,他扭著身子躲開明珠的手,低著頭退了幾步。


    看見侄兒這樣,明珠心中隱隱作痛,她絕不會再讓這孩子受到半點傷害,明珠抬頭,楚楚可憐地對著馬上的官差請求。


    “大哥,正巧我母親這幾日身子不大爽快,似在水邊克撞了什麽,小女想順便請這位明慧小師傅到我府上念幾句清心咒,明日自會送他迴萬安寺,不知大哥可否行個方便?”


    美人的溫言軟語聽在耳中,自是骨頭都酥了半邊,那官差飄飄然的,豈有不答應的理,何況他本來就覺得小和尚麻煩,更不想為他專程往十裏外的萬安寺跑一趟,自然樂得答應,不顧明慧有些抗拒的神情,自顧自打馬溜了。


    明珠欣慰地拉起明慧的手,卻被對方狠狠甩開,他滿麵通紅的硬聲道。


    “我自己能走!”


    “你這小子真是不識抬舉!”


    蘇蕩自明珠身後大步跨出,伸手提起他的胳膊,向明珠笑道。


    “姑娘今晚,可是幫了我爹一個大忙,蘇某欠你個人情,但凡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不要和我客氣。”


    卸去那些耀武揚威的架子,私底下蘇蕩倒有些江湖俠義,叫明珠對他有些改觀,態度也不那麽不冷不熱了,何況此時她不欲得罪蘇蕩,想了想真就說了一件。


    “既然蘇公子這麽大方,那小女便也不客氣了,倒還真有一事要求公子,六公主的婚期近了,所用香料大約都會定熏風堂的,不過明家還是想爭取爭取,若公子能在太妃娘娘麵前美言幾句,明珠定然感激不盡。”


    雖然這對蘇蕩來說隻是小事一樁,但成功地滿足了他的虛榮心,蘇蕩爽朗一笑,立即打下包票。


    “這有什麽難辦的,不必美言,今日小爺就把話放在這裏,這件差事定然是明家!姑娘就放心吧!走!夜深不便,蘇某親自送你迴去!”


    姬府,一道鬼魅般的身影輕盈地躍過屋簷,落在宅院之中,屋裏的燈依舊亮著,映出兩個人的影子,一個側身靜坐,一個卻不安的走來走去。


    黑衣人悄無聲息地鑽進屋內,兩人便都轉過身來,聽了黑衣人的稟報後,俱是十分詫異。


    “什麽?她帶走了少炎?”


    季明錚現在心心念念最掛的都是侄子,可姬塵的側重點卻和他不同,他食指輕叩杯沿,若有所思地勾起一絲笑。


    “她今夜所做之事明顯是在為你銷贓脫罪,恐怕她已隱約猜到你的來路,以及為什麽會對百裏倫下手,至於少炎,我雖不清楚她知道多少,但她起碼是善意的,明錚,你該慶幸多了位盟友而非敵人,不如我幫你挑個時機,你就去見見這位故人吧!”


    蘇蕩此人,可謂粗中有細,他料想明珠一個黃花閨女,深夜不歸,明堂父子定然要有話說,於是親自將她送進明府,把已經熟睡的明堂父子聽說蘇蕩來了,哪敢怠慢,連忙穿戴起來招唿。


    蘇蕩坐在上座用了盞茶,瞥了明堂父子一眼。


    “今夜明姑娘是被本公子請去協助大理寺查案的,勞累了大半夜,明瑛你記得煮些參湯之類給明姑娘補氣。至於這個小和尚……大理寺不方便安置,明瑛你替我看顧一晚。“


    明珠有些意外地看了蘇蕩一眼,這人貼心起來,卻也十分細致,必然是猜到自己深夜外出還帶迴個小和尚,對家中不好交代,這才特意又來說上這番話。


    蘇蕩開口,明堂父子哪裏還有半個不字,殷勤地送走了蘇蕩,又對明珠安撫幾句,半句果然重話也不敢有,明瑛看明珠帶著個明慧十分不便,還忙張羅著要給明慧安排住宿,卻被明珠輕聲婉拒。


    “大哥不必著忙,小師傅今夜受了驚嚇,有些害怕生人,橫豎他還是個孩子,就由我帶到三房中安排一間靜室歇息,有勞大哥替我吩咐廚房,做些宵夜送來。”


    見明珠不給自己添麻煩,明瑛也樂得答應,立即著人去辦,自己和明堂方才重新迴房睡覺。


    明珠將明慧帶迴三房,孩子一路上半句話也不說,靜靜地任憑安排,隻是始終與明珠保持距離,不肯讓明珠拉他的手,這讓明珠有些傷心,冬鶯附耳對明珠道。


    “小姐,想來這孩子是被那荒唐王爺嚇著了,與人接觸有些警惕。”


    這話提醒了明珠,她的心一陣緊縮,卻不再去觸碰明慧,轉身進屋裏拿出一柄辟邪的桃木劍,倒讓冬鶯嚇了一跳。


    “小姐,這是……”


    明珠將那把木劍遞給明慧,溫聲道。


    “若是夜裏認床睡不安穩,抱著它就好了。”


    明慧有些驚訝地抬起頭看著她,他母親是鏢師的女兒,兒時他見母親練劍的身姿總是覺得很美,因此對劍產生了一種獨特的喜愛,可是季明庭卻怕他年紀太小傷了自己,於是小姑便動手削了一把木劍給他,那是小姑的遺物,也是他的心愛之物。


    “你叫明珠?”


    慢慢伸出雙手接過桃木劍,明慧突然開口問了一句,冬鶯十分不高興,覺得小和尚很沒禮貌,明珠卻不知為何似乎很開心,蹲下@身子,與他目光平齊,點點頭。


    “我比你大了六歲,你可以喚我一聲姑姑。”


    明慧張了張口卻沒喚出聲,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明珠也不逼迫他,恰巧廚房那邊宵夜做好送了過來,明珠便起身吩咐冬鶯擺飯。


    有蘇蕩提前打招唿,明瑛不敢怠慢,足足命人做了涼熱七八道小菜,兩盆鮮湯,和四五樣精致小點。


    明慧喉頭微動,分明餓了,卻坐著不動筷子,明珠於是親自取過碟子,撿著那些他曾經喜歡吃的口味替他夾了滿滿一碗放在麵前。


    明慧咽了口口水,想想卻還是把碗推開。


    “出家人不能吃葷。”


    明珠記得從前的少炎是最喜歡吃肉討厭蔬菜的,還在長身體的小孩子,就要他戒掉葷腥,明珠哪裏肯依,於是笑道。


    “道濟法師曾訓誡過:佛祖留下詩一首,我人修身他修口,他人修口不修心,唯我修心不修口。此是外俗內仁之道也。”


    外表裝得再怎麽老成,始終是個十二歲的孩子,明慧自進了萬安寺,也沒少嘴饞,悄悄用香火錢到買外頭的包子吃,第一次聽說還有這樣的訓誡,眼睛頓時亮閃閃的,猶豫了一下,還是抬起碗來,起先隻敢小口小口地咀嚼,後來許自下午便沒用飯,餓得慌了,狼吞虎咽起來。


    明珠輕輕替他拍著背脊,眼中有熱淚湧上。


    “慢點吃,別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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