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酷暑時節,天氣越是炎熱,夜間貴族為了消暑解乏,舉辦宴會卻越發頻繁起來,主街上香車寶馬絡繹不絕,琉璃宮燈成串搖曳,引得眾人都駐足觀看,明家的下人第一次見到盛京這種遊宴盛況,也紛紛跑出去看。


    言玉珂心裏卻非常不是滋味,想她父親在朝為官時,她也曾是這些宴會的常客,而如今嫁做商人婦,讓她再也無法躋身上流社會,那些曾經的手帕交,看在往昔的情分上,雖然還願同她來往,但是這樣的宴會,卻沒有半個人邀請她參加,畢竟她的丈夫明瑛,就算有了功名,也不過才是個七品小官,層次差得太遠,那些權貴們互相結交的社交場,哪裏會有他的一席之地。


    倒是明珠,已經先後收到了蘇蕩和蔣玉衡遊宴的請帖,偏她隻看了一眼,就推說中暑,一概不參加,這讓言玉珂妒恨交加,因為劫匪之事對明珠產生的一點憐憫也變得蕩然無存。


    這天,言玉珂的閨中密友杜悅容邀請她一同前往飄香樓喝早茶,這讓言玉珂精神一振,近日宴會繁多,那些姐妹都不怎麽搭理她,杜悅容嫁了從五品的戶部員外郎,還願意與她敘話,言玉珂心中自是歡喜的。


    與杜悅容一同品過一杯雨前龍井,言玉珂這才生出些貴婦人的感覺來,杜悅容笑眯眯地睨著她道。


    “再過兩日,咱們戶部的葉侍郎便要給家中老太太做八十歲生日了,說起來,侍郎大人最是孝順的,這次生日,隻怕盛京中的達官顯貴都要邀請個遍,那才是熱鬧非凡,難得一見呢!”


    言玉珂麵上的笑容頓時收斂了,連普通的小宴也無人邀請她參加,這樣的盛宴,就更不用提了。


    杜悅容手指轉了轉青瓷茶杯。


    “葉老太太好熱鬧,多些女眷陪著說話,想必十分高興,玉珂你也是仕宦之家的小姐,舉止雍容得體,我倒是有意請你同去赴宴,卻不知你意下如何呢?”


    言玉珂此刻的心情可謂喜出望外,頓時覺得杜悅容是她掏心掏肺的好友,正要說話,杜悅容又補充道。


    “不過首先,得把你那小姑子一同帶上才行。”


    見言玉珂的笑容瞬間便僵在了臉上,杜悅容連忙道。


    “不瞞你說,正是因為葉侍郎的女兒妙蓮小姐,同她的那些閨蜜,對你家的明珠十分好奇,想見識見識她到底何等模樣,才肯破例給明家下帖子,咱們姐妹一場,我自然要捎帶上你了。”


    言玉珂歡喜的心情一瞬跌到了穀底,她還以為是因自己知書達禮,才情並濟才破格獲得了這樣的機會,誰知道,原來不過是沾明珠的光,這讓言玉珂的自尊心受到了羞辱。


    杜悅容很了解言玉珂,見她握著茶杯不發話,便投其所好道。


    “玉珂你從小就是咱們當中最出眾的,若不是因為家道中落,隻怕嫁得比我們好多了,我常常同姐妹們說,玉珂是可惜了。像你這樣的氣度,就該多在這些場合走動走動,若是能結交一些貴人,說不定對你夫君也能有所提攜!要知道,機會難得啊!”


    言玉珂早就被她說動,她對自己常常是顧影自憐的,認為自己本就該屬於那些霽月風光的高處,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縮在一文不值的明家。


    首先,她要有一個嶄露頭角的舞台。盡管她猜到葉妙蓮那所謂的感興趣,必然不是出於什麽好意,但她還是準備視而不見,反正明珠如何,與她有什麽相幹?


    言玉珂接下了帖子,迴到明府以後,她沒有告訴明珠,反而先把這件事和明堂父子說了,明瑛正為妹妹拒絕了蘇蕩和蔣玉衡的邀約感到不快,此時有了這個機會,哪能不高興,立刻把明珠叫來,勸道。


    “你說蘇、蔣兩家,我們近了哪一家,都是得罪另外一方,但這葉侍郎家哪邊都不挨,總可以親近吧?你要再說不去,就是存心不想替咱們明家出力了!”


    明珠抬頭看著明瑛,感歎他也就這點出息了,在官場中無所作為,整天隻會在裙帶關係上打主意,但她還是微微一笑。


    “大哥說哪裏的話,這麽好的機會,我又怎麽會放棄呢?但憑大嫂準備就是了。”


    言玉珂其實已經做好準備要和明珠有一番爭執,但沒想到明珠答應的那麽爽快,雖然意外,但她還是歡喜的。


    待迴到偏院,冬鶯才惴惴不安地提醒道。


    “小姐,那葉家和咱們家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好端端的怎麽會想起請我們來呢?我總覺得心裏鬧得慌,感覺怕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


    真是個敏銳的丫頭,明珠看著池中魚兒浮到水麵吞食小蟲,即刻被一隻翠鳥俯衝下來啄住,不由冷笑道。


    “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不知道,葉妙蓮和梁琉月,關係可是好得很呢!”


    冬鶯一點就透,大為緊張起來。


    “這麽說,那個女煞星還不打算放過小姐,想趁著宴會給小姐下套?那咱們可不能去自投羅網啊!”


    明珠隨手拾了一枚石子敲在翠鳥腦袋上,翠鳥受驚,丟下小紅魚兒撲翅逃了。


    “鹿死誰手,那可真不一定!葉妙蓮既然這麽樂於助人,不怕把自己祖母的壽宴搞砸,那我就好心陪她演完這出鴻門宴!”


    參加二品大員家的宴席,對明家來說可是頭等大事,這樣的席麵上,朝中重臣家裏的誥命、小姐都會來,不是鬧著玩的,折柳會那種民間集會又算得了什麽。


    這種宴會,女兒有份參加,竇姨娘又驚又喜,一時又擔心明珠不懂規矩禮儀,又是捶胸頓足一頓喟歎,明珠卻不以為意地袖著本策論在燈下看,折騰到入夜,言玉珂命丫鬟紅苕送了一套衣裳和首飾過來,說是給明珠宴會時穿的。


    竇姨娘和翠盞、冬鶯三人挑燈細看,見是件鵝黃色刻銀絲百花紋的大袖衫,配著一套玫瑰紅繡金蝶的衣裙,走線針功都極為精致,料子也是上好的綢緞,都很歡喜,明珠卻不由蹙起眉心。


    這套衣裳,分開來看,倒也挑不出什麽大毛病,顏色也喜慶,正適合這樣熱鬧的壽宴,但是鵝黃和玫瑰紅這兩個顏色,都是極為奪目的,搭配在一起,便像是東風壓西風,張揚得有些刺眼不說,還透著一股風塵俗氣。


    看言玉珂平日,也是很注重打扮的,並且穿衣的風格都往素雅上靠,品味不像是和龐氏及兩位姨娘一般庸俗,卻給自己送這樣的衣裳。


    明珠將衣裳丟迴托盤,命翠盞和冬鶯去把自己的小庫房中把那個檀木箱子抬了過來,那裏頭裝著蘇蕩和蔣玉衡送的衣裳,她平時也不屑穿,今日總算是派上用場了。


    明珠從裏頭挑揀了一身石青色雲霧水仙煙羅裙,大袖衫則是更淺的霜青色雨絲紗衣,竇姨娘和翠盞都嘖嘖搖頭。


    “不行不行!這個雖然好看,但太素淨了!賀壽就該喜氣洋洋,否則別人要不高興的。”


    其實她們哪裏知道,大魏的權貴極愛附庸風雅,最怕被人說俗氣,是以平日家中的陳設、褥子,都要用半舊的,年輕姑娘穿衣著襖,也會避開那些極耀目的顏色以示品味,反倒是老年人,才愛穿紅著綠,她若真穿了這身玫瑰紅去葉府,隻怕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姨娘不必擔心,小姐最有主意的,她選的準沒錯!”


    冬鶯比竇姨娘和翠盞都要機靈,跟著明珠這些日子,也見了些世麵,會辨別好壞了,明珠點頭道。


    “你把衣裳收好,跟我再去小庫房裏走一趟,去給老人家賀壽,總要準備些禮物,才不會失了明家的顏麵。”


    葉老夫人的壽辰這一日終究是到了,葉家住在第三道的琳琅大街,葉丞是當年的探花郎,又在禮部供職多年,也是個雅人,府邸竟是一派江南園林的風致,青磚白壁,花蔭過牆,處處都體現著一種文人的內斂雅致。


    葉府的門前停滿了各色的馬車,車壁上雕刻著家族紋飾,昭示著車主的等級和地位,相比之下,明府那輛特意用來裝門麵的朱頂楠木車,雖然好,卻輸在沒有身份,顯得黯然許多。


    “珠兒怎麽沒穿大嫂給你準備的衣裳?是不喜歡嗎?”


    明珠一身淺淡青碧,裙擺上的水仙花蕊又點綴著嫩黃,素雅不失活潑,更加趁得她肌膚勝雪,目如點漆,加之她那挑不出一絲毛病的行止坐姿,哪裏像個庸俗的商門之女,就算說她是侍郎府的小姐,隻怕也不為過。


    這讓言玉珂又是妒忌又是不悅。


    明珠似笑非笑。


    “大嫂準備的衣裳自然是極美的,隻是太奪目了些,光看見衣裳,卻看不見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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