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去官職的季國公閑暇增多,便一心培養自己的幾個兒女,除去三個嫡子、兩個庶子,季修賢這一生隻有季明珠一個女兒,從小被家人如珠似寶地捧著長大,受盡萬千寵愛。為免女兒將來遠嫁受苦,在她十歲那一年,季國公便讓她與青梅竹馬的韋澤定了親,兩家約好等明珠及笄便完婚。韋家世代為官,與季國公府乃是世交,兩個孩子都是兩家長輩看著長大的,可謂十分相配。


    就在二人定親後一年,韋家突逢巨變,滿府查抄問斬,季修賢奔走周旋,最後在各方打點下堪堪在刀口下救了準女婿韋澤,放在侯府易名衛長卿被他收為門生。


    化名衛長卿的韋澤變得格外沉默敏感。


    季明珠格外心疼,為免衛長卿寄人籬下被人欺淩,她為他出頭得罪了不少人,更是拿出月錢體己供其使用。為了照顧他的自尊心,季明珠每每都已“夫榮妻貴,反正我們已經定親,我的便是你的”來說服他收下;在衛長卿很多個噩夢不斷的夜晚,她避開丫鬟偷偷跑到他的房間,抱著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少年,低聲安慰;她甚至在祖母擔憂被韋氏連累,讓父親解除兩家的婚事時跪地相求,在雪天裏十二個時辰不吃不喝終於病了三個月,卻在衛長卿詢問時,勾唇一笑。


    “是大哥哥帶我去別院度冬了,走得匆忙,沒來得及告訴你。”


    看衛長卿眉頭皺起,季明珠忙道。


    “莊子裏有很多小鹿,還養了一窩兔子,旁邊的河流名叫野鴨子河,水麵上有很多鴨子……”


    話才出口才發現失言,冬天河麵結冰,哪裏來成群結隊的鴨子?可是看衛長卿眉眼帶笑,寵溺地撫了撫她的小辮子,季明珠內心的忐忑又化作了溫情,隻覺得彼此之間的默契越發增長,這些小兒女間的隱瞞與包容便也成為兩人甜蜜的迴憶。


    “阿澤,我會永遠都陪在你身邊!”


    看著少年溫潤的眼,季明珠紅著臉吐露出內心的情愫,她閉著眼等待他的迴答,卻好半天沒有迴應,抬頭看去,少年竟已經闔目睡著了。


    時光荏茬,轉眼季明珠已行了及笄禮,當季國公對衛長卿提及兩人的婚事時,他卻已家仇未報,尚未立業為由請季家等他兩年。季修賢雖理解衛長卿心思,卻又恐耽誤女兒,加之母親得知又起悔婚心思,不免幾相為難。還是季明珠力排眾議,堅持非他不嫁,又親自去祖母麵前為衛長卿說好話,才讓事情逐步平息。


    現在想來,真是傻啊!


    或許從一開始衛長卿便根本不想和她成親!他的意圖已然十分明顯,隻是她選擇性失明,視而不見罷了!


    待兩年過去,季明珠已然十七,正是明豔嬌俏青春正艾;而衛長卿也升任刑部四品員外郎。三月十五,兩人的婚事如期舉行。可是季明珠萬萬沒有料到自己堅守了多年的婚事,最終卻變成了一個笑話。


    她堂堂國公府嫡女,太傅千金,卻在洞房花燭時,被新郎官帶著眾賓客捉奸在床。


    想到當日的情景,季明珠還是渾身止不住猛顫。明明掀她蓋頭,共飲交杯酒的是阿澤,怎麽待自己被丫鬟淺梅搖醒,在滿堂賓客眾目睽睽之下與之交纏的人卻是另外一個全然陌生的男子!


    她驚愕得忘記了唿吸,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可身體的不適和喜床的淩亂預示著這一切都不是一場夢。見衛長卿一雙眼似利刃般嫌惡地注視著自己,最後拂袖離去,季明珠想也沒想便要追上去,卻被前來觀禮的端陽縣主一手推開。


    “想不到太傅大人竟教出此等毫無禮儀廉恥之徒,真是讓我等開眼!”


    眾賓客七嘴八舌,紛紛譴責太傅一家欺世盜名,乃現世偽君子!母親氣得當場病倒,而明珠從小被家人嗬護鳳凰蛋一般疼惜長大的,如何見過這種陣式,再加上衛長卿的一去不返,氣怒之下便急火攻心,一下就倒在床上人事不知。


    等再度從渾渾噩噩中醒轉,才知自己洞房失身一事已在全京城傳揚開來,她哭喊著要找衛長卿解釋,讓他相信自己,瞞著家人讓丫鬟去找,不想淺梅幾番去請,卻換來一張退婚書。


    見她哭得傷心,淺梅結結巴巴道。


    “小,小姐……這是端陽縣主給的……她說公子很快就要和她成親……請,請你不要糾纏衛公子……”


    說完這句,淺梅亦是雙目通紅!


    和端陽縣主成親?為什麽?!!!他們什麽時候認識的?!!!


    可悲明珠已然習慣了毫無原則地信任衛長卿,當即自己催眠。


    “不可能,這隻是她的一麵之詞,阿澤斷不會移情別戀的!”


    淺梅看她幾乎又要暈倒,紅著眼斷不敢再繼續說下去。大少爺他們已經查出,當日洞房易主一事衛長卿難逃幹係,如今小姐身體不好,闔府上下一直瞞著,不過衛長卿既然已經退婚,那不提也罷,免得小姐再難過……


    屋漏偏逢連夜雨,一個月後季國公被人彈劾謀逆叛國,證據確鑿!當闔府二百零三口人被打入死牢時,久不出現的衛長卿卻如天人一般降臨。


    他對明珠展顏,露出了她魂牽夢繞了數月的熟悉微笑,說。


    “明珠,你提交證據大義滅親,此乃大魏宗世女子的表率,聖上已經下令免你一死,隨我來吧。”


    季明珠滿臉的歡喜霎時便凍在了臉上,她僵著手,好半天才震驚而惶恐地道。


    “阿澤,你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衛長卿臉上的笑意更深了。第一次,明珠這才發現此人的笑容竟然毫無溫度,讓她無來由地從足底寒到脊背。


    “明珠,季修賢與秦國晉王的信件不是都是你親手交給我的嗎?”


    此言一出,大嫂立時便上來給了明珠一個耳光。她大病未愈身體本就單薄,雙耳被打得嗡嗡作響,身體也如一片浮葉歪倒在了地上。


    “公婆怎麽就教出你這種蠢貨,對這個白眼狼言聽計從!怕你受傷夫君兄弟幾人從未在你跟前提起外邊局勢,可歎我們在外麵奮勇殺敵,你卻開門揖盜。季家哪裏對不起你!!!”


    其他人也不疑有他!起初他們也懷疑那蓋著季修賢印戳的通敵信件是哪裏來的,如此當下明了!季家上下寵愛季明珠,國公府各處暢通無阻,便是書房重地季明珠也是出入自由,被衛長卿花言巧語誆騙蓋上季太傅私印也有不足為奇了。


    淚水糊在臉上,季明珠往母親那邊看去,卻見她避開了自己,竟也是滿臉絕望!而親眷們看向她的眼神十分陌生,讓她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直到現在她才明白了那叫恨!


    她哭喊著哀求衛長卿,雖然察覺蹊蹺,可歎這時候她還是沒有懷疑他!


    “阿澤,這到底是怎麽迴事,你和娘解釋啊,我真的不知道……”


    那人摸摸她的臉,強行把猶在掙紮死活不走的她從地上打橫抱起。


    “明珠,不要害怕。自古忠孝難兩全,聖上會給你無上的尊榮,往後你會過得很好!”


    他這般溫情維護,更讓牢獄中的一幹季家人對季明珠恨之入骨。


    “季明珠,從今往後你便不再姓季,我和你父親隻當沒有生你這個女兒!!!”


    暈暈噩噩離開死牢,她不敢再和衛長卿呆在一塊,請求他把自己送入皇宮,求見葉昭儀。葉昭儀是國公府一手提攜起來的,隻要她肯出手幫助,季氏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衛長卿答應得很是爽快,明珠心內稍安,不想卻才陪著昭儀娘娘喝了半盞茶,懷胎五月的葉昭儀竟當場腹痛難忍,等太醫趕來時那成型的孩子已經落了胎。


    如此,季明珠未能與父母同生共死,卻再次因謀殺皇嗣被打入死牢,處淩遲天燈之刑。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這一切都是一場局。


    是她迷失本心癡纏錯愛付出的沉重代價!


    真相來得這樣晚,她終究要不忠不義不孝地赴死,黃泉路上,也是無顏再見父母親人……


    不過衛長卿,不,韋澤好生毒辣的心腸!!!


    國公府救其性命,他卻為了榮華富貴,把太傅府當做了踩踏的基石!這富貴盈門的路,會不會覺得良心不安,孤獨害怕?


    季明珠氣得胸口上下翻湧,已經無力嗬斥這頭恩將仇報黑白顛倒的白眼狼,她瞪圓雙眼,隻恨自己感情用事,軟弱無能,蠢笨如豬!!!


    好恨好恨好恨!!!


    她痛苦難當,雙目越發赤紅,卻在下一秒嘔出一口血來。


    “韋澤,地獄黃泉,陰曹地府,我也不會放過你!”


    齜牙咧嘴喊出這句話,好似冤魂控訴,厲鬼索命!


    看著她越來越詭異的麵容,葉昭儀駭然後退,天邊一道閃電劃過,落在牢獄中季明珠猙獰沒有人形的臉上,透著一股荒涼和可怕的味道。待看清那上麵定格的容顏,葉昭儀驚叫一聲,眼皮一番暈了過去。


    守在門外的衙役聞聲趕來,隻見刑架上橫陳女屍千瘡百孔,可最令人恐怖的還是她最後定格的似笑非笑表情,隻短短一瞥,便讓人冷汗直出、兩股打顫,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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