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禦書房


    玉瑤看著前方的慶帝,有種滄海桑田之感,他的背部微佝僂,頭發黑白相間,身子不經意間會哆嗦一下。


    他看向二人的目光有些渾濁,眼角的皺紋出現一道道溝壑,幾年過去,他竟然成了一位老人。


    慶帝放下手中禦筆,捂嘴輕咳,又捏了捏額角,沉聲問道:“國師所來何事?”抬手示意宮女看座。


    淩安風似乎習慣了他這副風中殘燭的模樣,拉著玉瑤坐下首,直視國王,開門見山地說:“辭去國師一職,廢太子。”


    隻見慶帝驚得猛咳起來,彎腰捂嘴咳嗽,身後李公公忙上前拍背,過了半個時辰,才停了下來。他的頭發花白,身子更是佝僂,眼睛像隨時可以熄滅的殘燭,明明滅滅,他輕聲問道:“可是奕煋冒犯了你?”


    淩安風笑了笑,點頭答是,並未多加解釋。


    慶帝隻是哀求似的看向玉瑤,嘴角全是苦澀,像是不知該怎樣求情。


    “廢太子可以,官職不可辭。”慶帝思忖了一會,還是開口挽留道。


    她竟不知慶帝把師尊看得比皇子更重要,狐疑地望了望對方,微蹙眉思索原因何在。


    “你放心,三年後的靈修大會,玉瑤會參加,保大衍二十年無需理會靈修大會。”淩安風篤定地承諾,臉上露出少有的自傲。玉瑤那條路無比艱難,踩著千千萬萬天才往上爬,與其讓她一直默默修行,不若直接跟同代人比較,磨礪出更加銳利的氣質。而他,隻需要伴她左右,見證她的一路風華。


    玉瑤竟不知師尊已經安排好自己的後路,她有自信在大會上大放異彩,可是被師尊這樣一說,心裏還是有幾分赧色。


    慶帝渾濁的眼睛頓時精光閃爍,直勾勾地盯著玉瑤,那裏麵晦澀一片。沒問玉瑤如何修煉,他隻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關的問題,“玉瑤,你今日十五生辰,及蒂了,我的皇兒眾多,可有中意之人?”


    玉瑤驀地感覺身側一冷,偏頭一看,師尊的臉色還是那般冷漠,可是下頜緊繃,嘴角下壓,隱隱有些發怒。


    見他要發怒,她突然想起門規,心道難怪如此,起身下座,向慶帝彎腰拱手行禮,乃男子禮儀,解釋般說道:“多謝皇上抬愛,隻是師尊規定,門派弟子不得婚嫁,因此抱歉了。”


    淩安風見她偷換時間概念,臉上柔和下來,又冷冷地看向慶帝:“收起你那點小心思,別以為我不知你打的什麽主意。答應了,接下來二十三年的大衍無憂。”語氣可謂是不客氣,說完起身執著玉瑤的手腕離開。


    慶帝望著兩人的背影,眼睛眯了眯,氣質瞬間變得了,哪還有風中殘燭的模樣。他在思索一個問題,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他輕聲問:“老李子,你說淩安風對玉瑤是否不同?”


    李公公也是人精,立馬知道對方問的是什麽,彎腰低聲說:“若是這般也算正常,剛剛在丞相府發生的事情,皇上也知,太子所言非虛。國師的確有那方麵的傾向,絳仙郡主年幼,還懵懵懂懂的,應是不知她師尊抱有怎樣的心思。”


    慶帝點點頭,顯然讚同李公公的話,手指在禦案上敲了敲,便又佝僂著身子批閱奏折。


    同時,玉瑤二人已經走出皇宮,坐上了馬車。她在另一端,正襟危坐,目視前方,死死盯著前方的車簾,仿佛思考什麽難題。


    淩安風見她那樣子,麵上冷冷淡淡,雙手合攏於袖,閉目養神。


    一路無話


    馬車停下,玉瑤起身,趕緊跳下馬車,抬頭一看,赫然寫著國師府三個大字。


    淩安風跟著下車,像是知道她的疑惑,站在她的身邊,偏頭輕聲說:“這個月你便在國師府待下,我會重新給你布置任務,走吧。”說完,越過她便走進府裏。


    玉瑤在門口踟躇不前,轉身朝丞相府奔去,挑了最近的小道,便飛身而去。


    身後的人毫不猶豫離開,淩安風轉身隻看到她的背影,清朗的臉愈發冷凝,他瞥見守門小廝欲言又止,冷聲說道:“有事便說。”


    小廝低頭哆哆嗦嗦地問道:“留門嗎?”


    他想也沒想,直接說:“不留。”


    臉色烏雲密布,淩安風轉身走了幾步,又冷聲說道:“先留著。”


    小廝愣著,見國師已經離開,抬起頭來,摸了摸腦袋,嘴裏嘟囔兩句,沒有關上府門,守在大門旁邊。


    不一會,玉瑤便已到丞相府,直接飛身落入絳仙閣。她找來綠梅,詢問玲瓏兒三人何處,被告知在若蘭院,便抬腳走去。


    若蘭院,四人正聊得熱火朝天,無憂在一旁看著。


    玉瑤一進院子,五人齊刷刷地看來,隻見一人飛身撲向她,玉瑤連忙伸手接住她,抱起來。


    “玉瑤阿姨,好久沒見到你了。”無憂環著她的脖子,大大的眼睛全是控訴,抱怨地說。


    玉瑤頓時有些汗顏,另一隻手摸摸她的頭頂,感覺毛茸茸的,很舒服。她像是想到什麽,麵露古怪,然後耳朵微紅,咳了一聲說道:“明明今日才見過,哪有好久不見。”


    聽到她的話,無憂更是憤慨,小臉滿是怒氣,說道:“你師尊天天霸著你,都近不了你身邊。”無憂想起每次自己想接近玉瑤阿姨,冰山臉就冷冷盯著自己,氣死她了。


    “咳咳咳,師尊那是很久沒見,所以才會親切些。”玉瑤搖搖頭,覺得無憂的話毫無道理。


    她抱著無憂坐在母親身邊,將她放在旁邊坐下,抬頭看著眾人望著自己,一愣,心道自己又變美了?


    玲瓏兒也是粗心大葉,根本沒往那方麵想,拉著玉瑤說個沒完,嘰嘰喳喳,讓玉瑤感受久違的魔音貫耳。


    場上有人信太子的話,那便是李若雲,玉瑤的娘親。她那日來到宴會,第一眼便看到國師的眼睛望著玉瑤,那種目光,她從丈夫眼睛裏看到過。本來隻有三分懷疑,暗自留意國師,卻發現他的目光一直隨玉瑤轉動,心裏一下子震驚不已。


    她又聽到太子的話,本以為國師會反對,可他寧願辭職也沒有反駁一句,那一刻才知道竟是真的。她的心裏何止是震驚,隨之而來的便是後怕,師尊和徒弟怎麽能在一起,再說兩人的年齡也是鴻溝,絕對不能讓玉瑤背上勾引師尊的罵名。


    她理清心裏的想法,便若無其事地說:“玉瑤,明日便去見首輔之子吧,那孩子玉樹臨風,溫文爾雅。你師尊隻說二十歲之前不可成婚,你們可以等二十歲後再打算。”


    玉瑤臉色如常,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水忽地落在手背,有些疼。她搖了搖娘親的胳膊,撒嬌道:“娘親,我二十歲已經是老姑娘了,別人也不會同意啊,還是不耽擱他了。”


    “必須去!”李若雲語氣嚴厲,掙開她的手,起身離開。


    丞相起身打哈哈,摸了摸玉瑤的頭頂,說是去勸勸。


    其餘人麵麵相覷,場麵似乎有些尷尬,九州寒一手拉著玲瓏兒,一手抱著無憂,說有事,便離開了,留玉瑤麵無表情地坐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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