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昌三年邢州定豐府下轄的永慶縣、永浩縣、郭縣三縣大旱,全年無雨,顆粒無收,一時間饑荒遍野,餓殍無數。更加雪上加霜的是當時雪罕勢大,一舉攻入冀州,幾成邊境的邢州各路官員忙於備戰,根本無人管顧這三縣饑民,當地百姓真正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


    永浩縣大李村的村民同樣無計可施,好在村中幾個鄉紳族長拿出存糧種糧才維持了一些時日,後來眼看坐吃山空,隻好帶著全村百姓南下逃荒,行到郭縣境內的時候所有糧食都沒有了,而什麽野菜、草根、樹皮什麽的,早被同是受災縣當地百姓和先行一步的災民吃光了,餓著肚子又行了幾日,村中老弱之人紛紛倒斃,活著的人也都早已心如死灰,隻是機械的向前行進,這個時候有二波人循著死亡的氣息撲向了這支行將滅亡的隊伍,一撥是拉兵的捐客,他們要的是青壯年,把人弄迴去,給點吃的然後通過渠道賣給那些損兵折將的將軍補充兵員掩蓋敗績,另一撥不用說當然是勾欄妓寨,這些地方這些年貨源十分充足,所以他們隻要能馬上派上用處的姑娘少婦。人到了那個地步,根本沒有任何選擇的權利,被人家像挑牲口似挑走了一批,這樣一來剩下的隻有身體底子不錯仍苟延殘喘的幾個老人帶著一幫孩子了,恐怕一兩日後就是這支隊伍滅亡之日了。


    正在絕望之時,奇妙的有些滑稽的景象出現了,隊伍前方來了一支馬戲團,而且停下來開始表演了,耍猴,耍狗熊,老虎鑽火圈,飛馬奔馳。。。這使得這些幾天沒吃飯餓的頭昏眼花的老人和孩子們恍惚到了來世。表演結束,一個青年男子來到眾人前麵說道:“我們是獻彩馬戲班,現在招人,隻要身體沒太大毛病的孩童全收,管飯學本事。”有些孩子太小還不太明白事,可那幾個老人激動壞了,他們能堅持到現在一半是因為無法割舍這些可憐的孩子,現在終於有了希望,這種班子一定是吃苦的,可現在還有什麽可選擇的,能活下去就算是玄祖保佑了。“去,快去。。。”每一個孩子都願意到馬戲團,哪怕是已經餓了幾日本已麻木的臉上也顯露出了激動。這個獻彩馬戲團真是不錯,絕大部分的孩子都被挑中了,落選的隻有三、四個孩子,這其中包括已經十歲的李彤,他前幾日不知什麽原因得了黃疸,一下就被人拽出了隊伍,不過他很高興得看到自己的弟弟和小妹都被挑中了,弟弟妹妹還小,雖然離開一直照顧他們的哥哥時也很悲傷,走幾步就迴頭看看他,但前方的那些猴子狗熊的吸引力仍使他們蹦蹦跳跳的勉力跟上隊伍,逐漸消失在李彤的視野裏。


    那支出村逃荒的隊伍現在就剩下幾個老人和三、四個得了病的孩子,他們不準備前行了,擠擠靠靠的坐在一起等待著他們最後的命運。這漫長的一天終於迎來了夕陽,就在這時候又有一行人在路上快步的走著,幹燥的土地上飛揚的塵土混著急行帶來的汗水本應汙垢的玄門袈裟卻被夕陽鍍了一層村純潔的金色,來人正是玄門通慧寺主持普純和兩個徒弟。通慧寺離受災三縣不遠,在災情開始的時候就廣設粥棚,後來普純覺得有些災民恐怕不知道粥棚所在,就又把寺裏剩餘僧人分成幾撥背著糧食幹糧行走在三縣接濟沿路碰到的災民,而且這件事他帶著徒弟親力親為已經在三縣奔波了一月有餘。就這樣,這幾個將死之人得救了,而且李彤等幾個病孩還被普純接進了通慧寺治療。。。榮昌十一年已經十八歲的李彤離開了通慧寺,說起來他病好後就曾經想在通慧寺加入玄門,但普純並沒有應允,但把已經無親無故的他留在了寺裏教授知識教授武功,後來他又多次要求,普純都沒有同意,直到他到了一定歲數普純才告訴了他原因,原來這普純大師不但慈悲為懷,而且有識人之能,他能留李彤在寺裏學知識學武功是因為此子心地純良,但不能入寺為僧的原因是李彤骨子裏疾惡如仇無玄門包容一切之心。李彤在寺裏長到十八歲,普純親自寫了一封薦書把他推薦給了永慶縣尉當了一名捕快。這李彤確如普純所判疾惡如仇且勇猛聰慧,接連助上官偵破抓捕了數名大案的案犯,極得賞識,三年後剛剛二十一歲就成了永慶縣的捕頭,這時已是榮昌十四年,雪罕被滅,而新亂還得十數年後才發生,正是太平歲月,定豐府這幾年還算風調雨順,但府尹卻很煩躁,原因是從年初開始府轄五縣接連出現兒童失蹤案件,已多達四十一人,已經引起了州牧和刑部的重視,要求他盡快偵破此案,可眼看已經七月了仍毫無進展。這兩天他接受了幕僚的建議抽調了五縣的捕頭到府裏來,讓他們合在一起全力偵破此案,就這樣李彤來到了定豐府,向上官報了道並與幾位同行見過麵後他就換了便裝開始在定豐府瞎轉悠,沒別的,這是一個職業習慣,每到一地他就不自覺的要熟悉當地的地理情況和市井情況,並沒有什麽目的。轉到城西的時候發現這裏分外熱鬧,走進一看原來有馬戲班在表演,一塊空場現在已經被一排篷車圍了起來,一杆兩丈多高的彩旗支在收錢口的旁邊,彩旗上書著“獻彩馬戲班”五個大字,見到這幾個字李彤差點暈了過去,十幾年前就是這杆大旗帶走了在死亡線上掙紮的自己的八歲的弟弟和五歲的妹妹,以及全村幾乎所有的四十名孩子,李彤十八歲離開通惠寺當了捕快後從沒有放棄尋找這個馬戲班,無數次在夢裏與自己的弟弟妹妹和其他小夥伴們再次相聚,今天這麽簡單偶然的就達成了心願怎不讓他激動萬分呢.壓製著抖抖的身軀他加快腳步走向門口收錢的那個漢子,掏錢的時候他看清了那人的麵容,當年就有這個人!雖然饑餓和重病,李彤當年已經是一個十歲在村塾讀了幾年書的大孩子了,當時的景象刻骨銘心且經常迴想,早已深深紮根在他的腦海裏了,這當然包括當年獻彩馬戲班全部七位演員的形象,五男二女,現在門口的這位當年表演了訓狗熊,歲月的變化沒能脫出他的記憶。用顫抖的手將錢放入漢子手邊的笸籮,恍恍惚惚的接過一個小木牌,走向裏麵表演的場地,這時候的他當然發現不了門口漢子對成年人冷漠,對孩子分外熱情這一細節。到了場地找了個座位坐好的李彤,雙眼即刻投向那群表演的演員,激動的搜索著熟悉的身影,對,那個耍猴的當年的青年現在的中年人,對,現在雖然歲數大了但仍英姿勃發的女馬師,對。。。他激動的心情瞬時平複了,不管他怎麽仔細的尋找,場上表演的仍然是當年的那七個人,他沒有發現一個熟悉的麵孔,無論是自己的弟弟妹妹還是同村的幾十個同伴,甚至,這個馬戲班經過十幾年歲月沒有增加一個新人,火熱的心立刻降為冰點。這些人把那些孩子拐賣了?不應該啊,當時的情形,一頓飯就能做到的事情,何必使用那麽費事的偽裝呢?他站了起來想上前問問那些人,可他真的懼怕聽到一個絕望的結果,猶豫了半天,沒有積攢出上前勇氣的他圍著演出場地轉了幾圈,進一步確認了除了獻彩馬戲班仍隻有當年七人這一令他極度恐懼的結果,仍幻想著希望吧,他沒有采取其他行動,滿腹悵然的離開了熱鬧的西城,迴到了定豐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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