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昌二十六年,那位一輩子隻用了一個年號平平安安幹了二十多年幾乎沒出過永安城的文帝陳德慶就要走到人生的盡頭了,在他之前,南宮玉正處在人生中的第二次痛苦之中,師傅的摯友,危難之中幫扶自己春風化雨般易處的常榮故去了,這一次他有更多的擔當,忍受又一個“親人”的離去,同時還要安撫已經宛如自己親弟弟的常虎,那一位可是失去了相依為命的父親,當然奔潰的更徹底。


    常榮的死亡非常突然,前一天還生龍活虎的指導二位少年武功,第二天就臥床不起了,其實常榮自己心裏明白,靈衝當年救治他的時候就曾告誡他,如果身體再有損傷,他隨時都可能馬上斃命,妻子故去他帶著剛出生的嬰兒決定隱居的時候其實已經滿身傷痕了,後來他趕往小梁山去尋靈衝,雖然在那魔自爆軀體時離得較遠,但他自己知道也未能幸免同樣被波及了,隻不過是暗傷罷了,靈衝不是已經彌留是會感受到的,這事之後,他已經有隨時倒下的覺悟了。


    在床上躺了兩天,常榮知道自己的大日子就要到了,遂努力將兒子常虎和南宮玉叫到床前,這小哥倆這兩天幾乎沒睡覺,一直在床邊伺候著常榮,其中南宮玉還試圖用自己學到的醫術對常榮救治,可一檢查,他就呆了,如磐石般堅實的外殼包裹的竟然是一個五髒皆損,破爛不堪的內在,即使自己師傅再生恐怕也無能為力了,常榮看著他,無力的搖了搖頭,南宮玉真不理解,是什麽樣的精氣神支撐的這破敗的身體卻給人以威武雄壯的感覺。


    看兩位少年來到近前,常榮沒過多的說辭,直接告訴了二人自己的一些經曆:原來從白雲觀出來後不久,常榮就加入了鎮北軍,一身神力加上精湛武藝,同時又有勇往直前的豪情,迅速得到統領鎮北軍的燕王陳德風的賞識,被任命為先鋒將軍,從軍十年後,帝國軍隊終於踏平了北方宿敵雪罕,為大夏帝國貢獻了一個地域最廣的州-寒州。滿身傷痕,但外敵被滅,常榮興奮於自己誌願得以實現,而且這一年他還娶了鎮北軍右軍都督樊老將軍的女兒為妻,當一年後兒子常虎出生之時,常榮感覺人生足矣。


    那年六月是燕王的生日,其封城崇義城熱鬧非凡,對於這個當今皇上最小的弟弟,常榮對其統軍和治軍能力是極其佩服的,而且對自己的破格提拔,他也是心存感恩的,所以他特地從自己北部駐地趕來為燕王祝壽。到了崇義城後,他發覺軍中同僚基本都到了,不得不感歎這位王爺在鎮北軍中的巨大威望。


    到崇義後的第二天,在軍師闞秋的陪同下,燕王特別設宴招待了包括常榮在內的幾十位青年將軍,無一例外都是燕王發掘培養的手握重兵的軍中翹楚,起初常榮感覺十分榮幸,但隨著酒宴的進行,在闞秋導引下,席間的論調漸漸顯露出來,燕王竟然懷揣著通天誌向,外表粗豪的常榮其實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他明白這場宴席是一場躍上戰車的招募大會,對於燕王謀奪天下,常榮一定是反對的,談不上什麽忠君報國,隻是無論從軍前還是從軍後,常榮見多了因為戰爭而到處是荒蕪的土地,朝不保夕流離失所的百姓,以及親如兄弟的軍中袍澤和年輕士兵慘死在各場大大小小的戰爭中,麵對外敵,無論如何還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好不容易消滅了外敵,百姓和士兵們剛剛舒口氣,燕王竟然又要開展一場破壞更甚的內戰,這是他無法接受的,當然宴席中他是不會顯露出來的,那樣做無異是交出了自己的性命,先觀望吧,看看大家的反應。


    宴席繼續進行,到後半段,常榮失望了,功名利祿是席上這些軍中青年才俊的唯一追求,所以話語開始變得非常露骨,有當場跪在燕王麵前表忠心的,有聲淚俱下訴說王爺恩情的,還有邪眉瞪眼滿口殺機的威脅猶豫不定的同僚的,常榮看大勢已去,知道商量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既然讓你知道,就隻給了你兩條路,要麽同意,要麽去死!隻好祭出粗豪的外表,胡言亂語的表了一番忠心。想來燕王還沒有完全布好局,聽了眾人的表白之後,他佯裝生氣,對眾人嗬斥了一番,並表達對皇上哥哥的忠心不二,最後話鋒一轉,又著實對座下的青年將領們進行一番誇讚。宴席的最後,燕王竟然屈尊為每一位將領斟酒對飲,無一例外的進行了一番單獨勉勵,這讓席中多人熱淚盈眶,長跪不起,常榮也假裝表演了一番,拿捏的還可以,比不上過火那幾位,但也能處在中遊,自己認為騙過了燕王,以及張眼在仔細觀察各位的軍師闞秋。


    第三天,常榮找了個借口,離開了崇義城趕迴了他駐紮在寒州的部隊,他當時想在駐地安頓一下就馬上趕往駐紮在冀州東部慶豐城的老丈人那裏,一方麵看望在丈人家裏的妻子和快要百天的兒子,另外與丈人商量這件大事情。可很不巧,到駐地沒幾日,轄地的一位雪罕貴族竟然收羅殘兵發動了叛亂,這叛亂是以卵擊石級別的,但常榮作為主官被拖在了駐地,斬草容易,除根麻煩,一前一後折騰了一個月時光。


    這天有一位中年漢子趁夜色悄悄來到他的寢地,大感驚悸的常榮發現來人他認識,正是自己丈人的護衛統領田春。田春顫巍巍來到他身前,竟然撲通一聲倒地,燈光下,常榮發現田春身上傷痕累累,背上是一個藤筐,裏麵正是自己的才幾個月大的兒子,他趕忙跑過去,卸下藤筐,並將虛弱的田春扶到了床上,喝了幾口水又歇息了一會田春才緩了過來,急切的將相關情況告訴了常榮:因為軍務繁忙或者為了表明一個立場,鎮北軍不算戰時管轄的燕王外的第三號人物右軍都督樊老將軍未親赴崇義城賀壽,隻是派了手下獻上賀禮。燕王的壽誕過後,一位王府重要人物來到了慶豐城,在與樊老將軍單獨商談了半個多時辰後,鐵青著臉帶領隨從即刻縱馬離開。樊老將軍的臉色也很不好,但未向手下近侍透露二人交談內容,隻是麵色凝重的對田春等幾個親近侍衛交代,如果有事發生,立即保護女兒和外孫趕往寒州常榮的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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