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東西一閃而過,在腦中盤旋,不及細想,又聽得莫青道:“朱將軍,請軍醫啊,元帥受傷了。”


    仿佛一語驚醒,朱泉立時蹲了下來,一邊幫著扶住莫離的身子,一邊對屬下大聲道:“愣著幹嘛,還不快去?”


    莫離失血過多,麵色蒼白,但仍舊強撐著意識不讓自己睡著,本是身經百戰之人,自是知道這其中厲害,晉同關前,若是他當著所有人的麵倒下了,要傳到蕭湛的耳中,後果不堪設想。


    是以,他便是死,也得死在沒人看到的地方,絕不能動搖軍心。


    朱泉自知若不是為救自己,莫離絕不會落到如此地步,心中愧,便也情真意切道:“莫帥,都是末將連累你了。”


    “不必說這種話,你隻要在本帥養傷期間,代為守好晉同關,便無愧於心。”


    莫離說罷,軍醫已搶奔了過來,查看過傷勢之後,麵色陰沉。


    吩咐小兵們將莫離抬入內室,那些小兵倒也並不含糊,抬起莫離一路小跑著隨軍師而去。


    直至莫離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城門口,朱泉終於找到機會問那小將:“你叫莫青?”


    “是,將軍。”


    “今年多大?”


    “十六。”


    “你和莫帥是什麽關係?”


    許是未想到朱泉會有此一問,莫青忽而緊抿了嘴,默不作聲,朱泉倒也並不追問,隻猜測道:“莫帥父母仙逝,唯有一弟,正當少年,難道就是你?”


    聞言,莫青仍是不語,隻是手中染血銀槍握得更緊,見他模樣,朱泉心中已有答案,竟是一時間對莫離之敬,更為尤之。


    親弟弟居然派來守城門,如此嚴兄,也唯有大周第一神將莫離做得出了。


    莫離雖重傷在治,但他一人獨過晉同關幾十萬大軍之事,卻像是一劑良藥,徹底激發出了晉同關守城將士的血性。


    他們城頭高舉黃旗,卻已是再罵不動,再辱不聽,隻一心等待著莫離的最終決定。


    守城將士之中,大半是莫離親自帶來的飛鴻騎,若是非要說出這隻軍隊與其它軍隊的不同,或者,有一個詞可以概括他們整體的素質,沉默。


    這是一支沉默的軍隊,每當莫離或是蕭翊站在高城之上,對著這三十萬大軍訓話,這些將士們服裝統一,神情肅穆,黑壓壓的占滿了平地。


    他們有著不同的相貌、不同的民族、來自不同的地方、有著不同的習好,卻擠在同一方天地,聽著同一個人的聲音,看著同一個方向鴉雀無聲。


    這,就是飛鴻騎與任何一支軍隊的不同,也正因為有了這些不同,之前的戰事之中,他們總能取得決定性的勝利。


    現在,他們的兩位主帥都已不在身邊,但他們仍舊屹立如山,在晉同關的城頭之上,給了叛軍一次最為沉重的心靈之擊。


    蕭湛的臉色不好,或者可以說相當的不好,他總是麵帶笑容的望著晉同關的城頭,但那笑意,似乎永不達眼底。


    他知道莫離受傷了,甚至可以說是很重的傷,可那又如何?


    眼看著晉同關前的士兵們士氣高潮,他竟如同受辱一般,始終放不下心頭之怨,若是他也有如同莫離一般的戰神為左膀右臂,那大周的天下,又何取不得?


    可他卻沒有那個運氣,擁有這麽強大和忠心的下屬,這讓他如何能甘心。


    終於,他忍不住將心中的不悅,對著時利子發泄了出來:“為何天時地利都給他蕭翊占去了?便是他如今生死不明,他的這些將士們都還如此的擁戴於他,為何?為何?”


    “王爺,稍安勿燥!”


    “軍師,都到如此田地了,本王如何能稍安勿燥?那莫離萬一要活過來了,晉同關隻怕是根本打不下來,此地不破,本王如何能揮刀而上,挺進上京?”


    “就算不能順利拿下晉同關,王爺也未必沒有勝算。”


    時利子總是那幅老神在在的模樣,在他看來,什麽事情都沒有絕對,而晉同關也並非完全不能突破。


    蕭湛最聽的便是這時利子之語,一則是有理,二則是總能給他意外的驚喜,是以,當他聽到時利子說出那般話來,心中竟又有幾分期待:“軍師請講。”


    “莫離之所以封鎖消息,王爺以為真的隻是不想讓我等知道蕭翊的消息麽?”


    時利子淡淡開口,蕭湛竟又是訝異一問:“難道不是?”


    “如若老夫安排的送信人,快馬加鞭的話,最遲三日,上京一定會收到這個消息,到時候,假若蕭翊不能及時出現,我倒要看看他莫離如何來化解這場危機。”


    這時利子機關算盡,莫離所思所想,他必然也會設身處地的去揣度,蕭翊的安危事關重大,要想穩定民心,定是要有一個合理的說法。


    可此事,若非蕭翊站出來親口解釋,否則,他絕對有理由相信,上京的那些老頑固,是不會這麽輕易放過莫離的知情不報的。


    蕭湛本是急燥之人,遇事之初,難免自亂陣腳,可他的身邊也並非無人,一個時利子,便足以頂千軍萬馬,是以,當時利子此言一出,他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圖,會心的笑意,也瞬時爬上了他的嘴角。


    “不知軍師讓那信使報的是何消息?說蕭翊已在大漠中失蹤,生死不明?”


    其實他心中更希望,蕭翊就此死去,哪怕迴去上京後真的要麵對與徹兒爭位的尷尬,卻也比他如此苦撐大局來得快速而直接。


    時利子輕扶長須,似笑非笑道:“是,也不是,老夫讓那探子迴去並非隻放此一個消息,還有其二。”


    “還有什麽?”


    越聽越興奮,蕭湛的眼前,仿佛已看到那些朝中重臣亂成一團的情景。


    “王爺覺得,若是上京的人知道他蕭翊,是為了尋找一個女人而獨自深入大漠的話,會怪蕭翊的任性呢?還是怪莫離的失職呢?”


    是利子一語雙關,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就算是那些朝中重臣不敢怪責蕭翊,隻是將責難都付於莫離身上,但也會對蕭翊的行為大失所望。


    為君者,得民心者得天下,假若失去了所有人的支持,他蕭翊就算是真的能活著迴來,怕也是僅留出局之命了。


    一語出,百思解,蕭湛至此不由自主的對時利子雙手一掬:“軍師果然厲害,本王佩服佩服。”


    “王爺見笑了,老夫不過敢人所不敢,想人所不想罷了。”


    時利子眉眼帶笑,竟有幾分得色,或者,蕭湛永遠也不會知道,在時利子心中,這天下是蕭家的,但卻能被他隨意玩弄於股掌。


    這才是他所追求的一切,隻要能體現他的神人之才,這天下,自是越亂越好了。


    ————


    整整三日,蕭翊與雲晚歌在荒漠中不眠不休的趕著路,直到他們終於看到了在夜色中顯得飄渺不清的晉同關,蕭翊卻是突然停下了腳步。


    那時,她奇怪的仰頭看他:“為何不走了?你不是很急嗎?”


    “來不及了。”


    “什麽?”


    這一次,他沒有迴答,隻是遙手指向了晉同關前,黑壓壓一片的叛軍身影。


    “那些就是你在沙漠中看到的軍隊嗎?真的好多啊,可是,他們哪國的叛軍,如此強大?”


    雲晚歌已然失憶,自是不明白這個中原由,因好奇,便也就問了幾句。


    “他們是大周的子民。”


    “什麽?你不是大周的皇帝嗎?他們,他們這是,造反……”言至此,雲晚歌突然尷尬,雖不能感同深受,便也能體會蕭翊的心情。


    蕭翊冷冷一笑,似乎並不介意這造反一說。


    事實上,會有今日的局麵,他也難辭其咎,如若不是他對蕭湛處處容忍,也斷不可能讓他羽翼漸豐,壯大如廝。


    他便是再糊塗,也斷不能相信這麽多的軍隊,會是他情急之中能拉攏得到的,顯然已是蓄謀多年,安插的親信。


    “要殺進去嗎?”


    不知為何,雲晚歌突然覺得有些不舒服。


    那叛軍之中,有一俊朗白袍之人,隻望見其背影,她便覺得心中煩悶異常,是以,說出來的話也嚇了自己一跳。


    順著她視線的方向,蕭翊很容易就能看到蕭湛挺撥的身影。


    心中不快,卻也不能說出來,隻緩緩看了她一眼道:“此處太過危險,你還是去找你師傅吧!”


    他承認自己很自私,明明是想留她在身邊的,可看到她那樣望著蕭湛的背影發呆,他便妒從中來,隻恨不得馬上把她送走便好。


    看著那白袍之人,心裏雖很難受,但因來的莫名,她倒也並未放在心中,可聽他一語,她竟頗有些傷感之意:“你要趕我走?”


    “我不想連累你。”


    此言倒也並不虛假,劣勢當前,如若不能護她周全,倒不如放她離開,待他平定天下,能給她一個安定的承諾之時,再去尋她,或者才是最好的選擇。


    “我不怕連累。”


    衝口而出的話語,讓雲晚歌不由自主的紅了臉,雖然心中真的這般想著,可一個姑娘家家的,這麽直接會不會讓你覺得太過隨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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