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利子撫須搖首,分析道:“王爺,若是強攻便是褻瀆先帝,我們本是以撥亂反正為由,若是動了先帝,那可就真成了起義造反了,假若王爺是以造反之由起兵,相信日後,來投奔加入的可用之人,會越來越少,到時候,王爺豈不是會不戰而敗?”


    帶著必勝的決心,千裏跋涉,到了晉同關,氣都不能喘一口,便受到如此打擊,蕭湛又如何不氣餒,可時利子所說,也正是他心中所想,一時竟也真的犯了難,不知如何是好。


    他正愁眉不展,時利子卻已命軍隊原地待命。


    浩浩蕩蕩的來,卻隻能平平靜靜的等,那些士兵裏,有些個性急燥的,都已開始粗魯的罵娘,聽著那些士兵口出汙語,蕭湛的眉頭也越皺越緊,甚至動了心思,假若最終能大勝迴京,一定要徹底整頓軍紀。


    可與之相反,當時利子聽到那些汙言穢語之後,竟然展眉輕笑,對蕭湛道:“王爺莫氣,依老夫看來,而今要想盡速拿下晉同關,看來就得靠那幾個兵娃子了。”


    “軍師何出此言?”


    時利子也不解釋,隻親自去把那幾個罵得最難聽士兵拖了出來,那幾個小兵本也隻是想瀉瀉心頭之火,卻不想惹怒了主帥,一個個嚇得麵色如土,哭喪著臉求饒。


    時利子轉著他們轉了幾圈,卻並不責難,隻出言問道:“軍中可有比你們還能罵的?”


    “時軍師,小的們隻是一時嘴賤,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就饒了小的們吧?”那幾個小兵平時哪見過這等陣仗,也不管問了什麽,隻一個勁的求饒,時利子本想再問幾句,卻也終於省下了那幾聲,隻道:“想要饒了你們也行,不過,要幫本軍師做一件事,做得好了,就放過你等。”


    “時軍師,你老有話就直說吧,小的們萬死不辭。”


    指著城頭舉旗的中年男子,時利子,陰狠一笑:“給我對著他罵,要多難聽有多難聽,罵得他出城為止。”


    ————


    晉同關已是勢同水火,沙漠的夜,卻依然平靜。


    找了很多天了,都沒找到一株沙蓮,她突而停下腳步,望向他表情,頗有些失落:“又白忙了一晚上了。”


    “怎麽了?沒有嗎?”


    她不說話,隻是點點頭,神情沮喪,蕭翊並不知這沙蓮所為何用,但卻不願再看到她的臉上失去笑容,便又問道:“那東西長什麽樣?”


    “白白的,長得像蓮花,但更小一點,很不起眼,所以特別難找。”她認真的解釋著,心情雖不樂觀,倒也沒有打算放棄的樣子。


    蕭翊望向某處,清朗的聲音,帶著綿柔之意笑問:“葉子是三瓣形的,沙土一般的黃色,貼地而生,花中九蕊,火紅之色是嗎?”


    “你怎麽知道的?你不是不認識沙蓮嗎?”


    他微笑著向左三步,在一堆白骨處蹲下身子,伸手揭開其中一個頭骨,扭頭衝她微笑:“以前不認識,不過,現在認識了。”


    夜風拂過,小小的花兒微微顫抖著,卻是並蒂兩生,一株二朵,她興奮的跳了過來,小心翼翼的采摘起那沙蓮,捧在手裏,開心的大笑起來:“哇!真的是耶!而且是兩生花,太罕見了。”


    見她開心成那樣,他倍覺滿足,其實聽她所說,便知這沙蓮喜肥,他便有心注意著那那些屍骸,不曾想,竟真的被他找到一株。


    “你知道嗎?我和師傅在這裏守了半個月才找到一朵,你居然一下子就給我找到兩朵,真是太厲害了。”


    她衝他豎起大拇指,感激之情溢於言表,蕭翊卻是接著她的話頭問:“你師傅在這裏呆了半個月?”


    “是啊,因為趕著迴穀練藥,師傅早上才出的大漠,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能剛好遇到你啊。”


    她微笑著解釋,雙眼卻一直笑眯眯的看著手中沙蓮,仿佛世間萬物,都不及她手中小花珍貴。


    看著她幸福的模樣,他心中柔情又起,若是她能永遠如此的微笑,那該多好。


    取下身後背簍,她小心的將沙蓮放進去,每一個動作都很溫柔,生怕一不小心碰壞了一般。


    看著她的動作,蕭翊依然淺淺的笑著,能在這裏遇到她,和她這樣和平共處,對他來說,又何嚐不是另一種別樣的幸福?


    天方已露白,他們並肩而迴,許是心情不錯,她的話也多了起來,說著說著,便又聊到了他的身上。


    “你為何會來梅榙麗沙漠?”


    他隻愣了一下,便反問她:“我說了,你會信嗎?”


    “當然了,你是好人,一定不會騙我的。”


    她理所當然的說著,似乎根本沒有想過他會騙她這個可能。


    在她簡單的世界裏,他幫她找到了最重要的沙蓮花,他就應該是個好人,好人是不會騙人的,所以,根本就沒有考慮會被騙。


    她簡單的思維,與他在宸宮裏見到的完全不同,這種感覺,讓他覺得自己似乎也重生了一般,是啊,人與人之間,為何要那般複雜,攻於心計的同時,丟失的反而是自己最重的要的那份真心。


    “我是蕭翊,大周的皇帝。”


    他又說了一遍,關於這一點,他很慶幸沒有隱瞞她真相,或者,他與她之間,最缺少的就是這份坦白,如若可以,此生,他都不願再騙她。


    張大了嘴,她癡望著他的臉,明亮的雙眸間,寫滿了震驚:“原來你那天不是說笑的啊?”


    “很吃驚嗎?”


    老實的點著頭,她開始有些別扭起來,好半天才忐忑不字的問了一句:“我是不是從現在開始,要跟你跪著說話?”


    他突然就愣在了當下,盯著她為難的小臉,比她尷尬:“不用了,你以後都不用對我下跪,也不用像別人一樣對我害怕,我希望,你永遠就隻當我是個普通人,好不好?”


    “可以嗎?”


    她有些不安,雖然記憶中對皇帝這個詞沒有什麽概念,可不知道為什麽,她就說出了那樣的話,仿佛覺得,麵對皇帝就應該是那個樣子,這種感覺,讓她不安,可她卻不知要如何表達那種不安的情緒。


    “我說可以就可以。”


    不自覺的霸氣外露,卻讓她意外的找到了一些熟悉的感覺,仿佛他本就該如此。


    突然間便有了隔閡,想要說的話都已說不出口,隻能怔怔的盯著自己的腳尖發呆,失望的想,他們之間的距離,或者便是雲與泥……


    做為武將,一直以來,他們都是罵不如打,打不如殺,怎麽痛快怎麽來。


    可今夜,算是讓他開了眼了,朱泉扶著手裏的明黃的旗幟,氣得渾身都在發抖。


    自迴到晉同關,拿到這麵旗幟之前,他一直是忐忑的。


    晉同關所麵臨的考驗亦是前所未有的,朱泉自知能力有限,無法力挽狂瀾,可當屬下拿到這麵錦旗,他便對莫離佩服得五體投地。


    雖然這旗不能擋煞,但擋人之效卻是無敵的。


    是以,當他看到蕭湛忌於此旗,停止不前時,他身體所有的細胞,似乎都咧開了嘴在笑。


    隻是,情勢急轉似乎也隻在片刻,當叛軍之中,走出三五個並不起眼的小兵之後,他的臉色就越來越差。


    罵人和挨罵,誰沒有經曆過?


    好吧,被罵也忍了,總不能因為被罵了一下就出城吧?


    朱泉本是這般想的,可當那時利子扔出一張朱泉的畫像,任那幾名小兵汙言狂罵一番後,朱泉終於鬆開了手中的錦旗,麵色蒼白的交給了自己的副將:“我下去一會兒,記住,不得開城。”


    不多時,副將也迴來了,不過不是自己走下城來的,是被幾名士兵扛下來的,他吹胡子瞪眼的衝著朱泉大吼:“朱將軍,誰也別攔我,讓我出城和他們一較高下,便是死,我也不能受這等侮辱。”


    “到底何事?不過就罵罵而已,忍忍就過去了,方副將,不得魯莽啊!這城門一開,死的可就不止你一人了。”朱泉雖無膽,但卻不是個無腦之人,有些事,他看得清楚,心裏也明白得緊。


    那副將一聽這話,倒也真的平靜不少,隻是卻再不願登城頭一步,朱泉倒也不願再逼他,隻道:“罷了罷了,還是我上去吧。”


    從他的祖宗十八代,到他的兒女親家到親朋到好友,沒有一個不被罵到的,真是要多難聽有多難聽,可這些他都忍了,最讓他忍受不了的是,他們罵得難聽倒也罷了,竟然還用表演的方式來進行辱罵。


    一會兒扮成朱泉的老母與其做著苟合之事,那個假扮朱泉之人,竟真的扒下了褲子,趴到了另一個扮成她母親的小兵身上,兩人一上一下的動作著,好不猥瑣。


    一會兒又扮成朱泉的夫人與眾人私通,那個扮成他夫人之人,一幅任人魚肉的風騷模樣,哎喲哎喲的叫聲,讓所有叛軍哄笑不止。


    起哄聲,恥笑聲,聲聲不絕。


    朱泉氣得胡子都綠了,他怎麽著也算是一陣前大將吧!


    在自己的屬下麵前被那些小兵肆意侮辱,卻不能反口,還要被畫成縮成烏龜樣擺在城下任人踩踏?


    是可忍,熟不可忍,他終於爆發了,把手中旌旗朝身邊小兵一扔,口中狂吼道:“奶奶的,老子不忍了。開城,開城門,放老子出去,老子就是死,也不再受這等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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