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試探,還是真的傾心而談?


    “皇上,既然是不開心的事,便不要想了。”本想一直不開口的,可他都說了那些話,她又如何還能默不作聲?


    “不開心麽?朕似乎已經忘記了朕還會不開心了。”


    他是個清冷的帝王,狠虐是他給人一慣的感覺,可今夜,他似乎隻是那樣的一個癡情的男子,那個無奈的兄長,這讓雲晚歌很不適應。


    無措的感覺讓她失去了平日的判斷,隻急急的道:“皇上,就寢吧,夜深了。”


    語出,她已後悔不迭,可他卻再一次給了她驚喜,因為,他竟真的自行走迴了龍榻,張開雙臂,平靜道:“為朕更衣吧。”


    他要睡了嗎?很明顯的事實,可雲晚歌卻總以為不夠真實,直到她緩緩行至他跟前,雙手取下他腰間玉帶時,卻又聽得他對她耳語:“你,真的很特別。”


    她的手一抖,玉帶幾乎脫手而出,心兒跳得愈發的快了。


    隻是,為何?


    ————-


    他睡得很安穩,雲晚歌並未守候多時,便放下了明黃錦帳,急匆匆的出了殿門。


    大殿外,俞婧婉仍跪在那裏,雙眼腫漲如桃,顯是哭了許久。


    她急行幾步,至她跟前扶她:“娘娘先起來吧,皇上已睡下了,明日……”


    話隻說了一半,俞婧婉已猝然伸手,狠狠的給了雲晚歌一記耳光:“別貓哭耗子假惺惺了,明日?本宮能活著見到明日的太陽,已是萬幸,若是你的話能信,本宮也不至於此,賀佳期,你對得起本宮?”


    臉被打偏至一邊,雲晚歌口中腥甜,卻已嚐到了鮮血的滋味。


    想解釋,卻又瞥見不遠處俏生生立著的梓桐,終還是忍了氣道:“娘娘先迴宮吧,皇上睡下了。”


    俞婧婉顯然不曾想到雲晚歌的表情會如此平靜,雖氣得渾身發抖,卻也隻是狠狠咬牙,拂袖而去。


    想起她怨毒的眼神,雲晚歌心內沉沉,終隻能化做鬱鬱一歎。


    梓桐此時行了過來,奇怪道:“佳期,婉妃為何如此對你?”


    心知她一定會問,雲晚歌早已有了說詞:“姑姑,婉妃娘娘怪奴婢亦是應該的,奴婢隻是好心,卻不想壞了大事。”


    “你做了何等錯事?”


    梓桐是何等精明之人,馬上便起了疑心,雲晚歌假做不懂,隻老老實實的迴答她:“姑姑當知奴婢與婉妃娘娘本也熟識,前些日子,娘娘見奴婢調來鸞鳳殿,便托了奴婢注意一下皇上的喜好,說是希望在年宴上博皇上一笑,奴婢聽說皇上最愛落妃舞姿,便也將此事告訴了婉妃娘娘,不想,竟惹得皇上不快,還連累了婉妃娘娘。”


    “原來如此,你啊,這迴真是做了錯事了。”


    梓桐快人快語,雲晚歌卻是心內一沉,方才蕭翊已提及踏雪,隻是並未言明,現在梓桐又是這幅表情,卻令她對此事不得不上心了。


    “姑姑,奴婢聽說您當年是服侍過落妃娘娘的,可否告訴奴婢,為何皇上看到如此美妙的舞姿還會生氣?”


    雲晚歌問得虛心,更換上一幅無知表情,梓桐細細看她幾眼,倒也真是信她不解內情的。


    隻是宸宮之中,說得多便錯得多,梓桐雖然明了一切,卻也不敢胡言,隻道:“有些事,不知道也不是壞事,你且記住一點,不要再胡亂指點便是,婉妃娘娘能有今日實屬不易,便不要再生事端了。”


    “姑姑教訓的是,隻是奴婢心中有愧,不知以後如何麵對婉妃娘娘。”雲晚歌一臉悔意,倒也並非全部虛假,如此失誤,實在不該。


    “做錯了事,便是要受罰的,婉妃娘娘不過賞你一記耳光,已是大人不計小人過了,你以後便是小心侍候皇上便好,後宮妃嬪之事,少摻合的好,懂嗎?”


    在宸宮,梓桐算是老資格的一輩人了,再過不久,她便年滿二十五,便也到了離宮的時候。


    正因如此,她最近已收斂許多,大多時候,都會很耐心的教導新人,是以,今夜才會對雲晚歌如此和顏悅色,若是以往,她斷不會如此客氣。


    “姑姑說的是,以後還望姑姑多提點,奴婢不要犯太多錯才好。”


    在鸞鳳殿呆了一陣,倒也摸清了梓桐的個性,隻要順著她的話說,她倒也不會太為難人。


    “你是個機靈人,皇上也挺喜歡你,好好侍候著,再撐幾年也便出宮了,在宮裏,記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好,能活著走出宸宮的奴才,那才是真本事。”


    說到此處,梓桐臉上顯露幾分得色,雲晚歌隻是陪著笑,心內卻是掙紮起來,若真是還要熬到二十五,她怕真是熬不住的,畢竟賀佳期這個身份還報小了兩年,她本已雙十年華,卻隻稱豆蔻十八。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大都是梓桐在說著蕭翊的習性,大有一幅把雲晚歌當成接班人的架式。


    雲晚歌倒也聽得認真,小心駛得萬年船,知己知彼方才百戰不殆,隻有了解了蕭翊這個人,才有機會從他手裏,尋到勝利的契機。


    三更的更漏聲響起,梓桐終於放了雲晚歌迴去休息,隻是,躺在床上,雲晚歌卻怎麽也睡不安穩,蕭翊的態度和俞婧婉的敵視都一直讓她困擾,唯今之計,也隻能去找蕭湛問個究竟了。


    關於落妃,關於踏雪,她絕不能一無所知。


    終於,她再不能安枕,瞬間翻身而起,換上一身暗色衣衫,便直奔宮門而去……


    ————-


    佑王府她已五年不入,立於門前,竟覺有些恍惚,躊躇許久,方才入內,隻一眼,便望見他屋內,燈火通明。


    迷蒙間,似乎又看到那如墨黑瞳,微笑起來,晚晚如月的樣子,忽而酸意翻湧,竟有股想落淚的衝動。


    不待她移步,那熟悉的雕花木門已被人打開,迎著冬夜清寒之氣,他一襲白衣長身玉立,風流現身於她眼前:“以為你再不願來此地了,今夜當真很多驚喜。”


    “或者你想說的不是驚喜,是驚訝吧?”雲晚歌口氣溫溫,雖不激動,卻也聽不出什麽感情。


    “還在生我的氣麽?”他溫言又道,緩緩下著台階,衣袂飄飄朝她走來。


    她靜立,並不迴應他的話,隻清冷反問:“為何要故意激他?你明知俞婧婉今夜所為是為博他一笑,為何要鬧事?”


    “不說這個行嗎?你難得來此,不如陪我對飲幾杯?”


    他溫潤如玉的嗓聲,似乎一點也沒有受到烈酒的影響,隻是,那晚晚如月的眼眸,似被渲染上幾分落寞的憂傷。


    她咧了咧嘴,無情反問:“沒喝夠麽?還是你嫌醉得還不夠?”


    “晚晚。”


    他又喚她的名字,一如每一次他這般叫著她,似乎在撒嬌,似乎在求饒,但更多的,隻是希望她不要再繼續。


    雲晚歌別開臉,不去看他眉眼,隻抬了頭望著寒夜中那泛著銀光的彎月道:“出來得太久,會被他發現的,若是你真不說,我離開便是。”


    這些年,她早已習慣了他的說話方式,每當他不想開口,他總是有意無意的打岔,隻是,現在的她,卻已沒有陪他的勇氣。


    聞言,他似乎有所動容:“晚晚,別走,陪陪我。”


    “一直以為,你便是不愛我,卻也是喜歡我的,直到今夜,我才明白,原來你無論是愛還是喜歡,都是因為另一個人,所以,你會對我好,會救我,亦隻是因為我像落妃是嗎?既然給不了我想要的,又何必拉著我不放手,陪你?你覺得有必要嗎?”


    無情這種東西,本是不需要學習的,她天生就會,隻是,當她如此對他開口。


    心,仍舊撕裂般疼痛著,像是被狠狠劃開了一條血淋淋的大口子,汩汩不止。


    “你以前不會對我說這樣的話。”似乎有幾分失落感,他望著眼前的雲晚歌,似乎也有些不適應了。


    “我以前也不叫賀佳期,今夜,就來我來錯了,以後不會再打擾,王爺安康,奴婢先行去了。”那一聲王爺,那一句奴婢,已是盡了他們以往所有的情份,她已不願多言,或者說,覺得言多無益,他不想說,便是求也沒有用,隻是,從現在開始,她已是孤軍做戰,這個合夥人,她,唯有放棄。


    清冷轉身,卻是連最後一眼似乎都不願再看,他終於不再自持,上前一步,緊緊扯住她的手臂:“晚晚,你想知道什麽我說便是了,別走。”


    沒有迴頭,是不想,亦是不願,她嘴角輕輕挑起,卻隻是說了兩個字:“全部。”


    他的手,似乎顫動了一下,但終還是沒有鬆開她的手臂:“何謂全部?”


    “王爺懂的,不是嗎?”


    再次聽到她叫出王爺二字,還是他們單獨相處之時,他竟有些怒意心生:“晚晚,不要叫我王爺。”


    “王爺,請不要再叫奴婢晚晚,從今夜起奴婢是賀佳期,奴婢與您亦隻是全夥人的關係,再無其它,奴婢會問,隻是因為對成事有利,並無其它意圖,這一點,但請王爺放心。”


    她早該心死,隻是免不了傷懷一聲。


    今夜來此,不過是問個明白,但他的猶豫,再一次深深的刺傷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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