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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沐婉兒的苦日子到了。


    兩輩子加起來,她走過的山路也沒這一天多。


    張逸塵好象不喜歡走尋常路,沒有帶她下山走官道,而是出了觀門後,繼續向山上走去。


    沐婉兒根本不識路,再加上第七條規矩,也隻有跟著走的份。


    平坦的青石板路隻修到流雲觀的觀門前。再往山上去,沒有正式的路,有的隻是山下的莊戶人家上下山踩出來的泥巴山路。


    山路彎彎曲曲,崎嶇不平。一路走來,他們途經最寬的地方也不到兩尺寬。有時候,所謂的路,其實就是在陡坡上用鋤頭挖了一串碗口大的小淺坑。


    張逸塵大多數的時候都是在前麵不緊不慢的帶路,任沐婉兒跟在後頭。隻有碰到這樣的陡坡時,他才會伸手拉人一把。


    可憐的沐婉兒上山之前沒有想到她要麵對的是一場說走就走的長途旅行,所以,不要說準備幹糧,她連個都水囊木有帶。


    悶著頭走了一個上午,她滴水未沾,喉嚨裏幹得幾欲噴火。汗流浹背,渾身上下的衣裳全被汗濕;身上的包袱跟灌了鉛似的,越背越沉,壓得她的肩膀火辣辣的疼;腳下的泥土路跟鋪滿了碎瓷碴子一樣,每在上麵走一步,她隻覺得鑽心的疼。


    幾次想停下來歇歇腳,但抬頭看到前麵,張師叔悠閑的背負著雙手,跟閑庭信步似的,根本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隻得暗地裏咬咬牙,一聲不吭的悶頭跟上。


    過了晌午,她又饑又渴,肚子“咕嚕咕嚕”的叫喚起來。


    這時,山路一轉,出了密林,他們的麵前突然現出一個清澈見底的大水潭。


    “在這裏先歇歇腳。”前麵的張逸塵終於停了下來。在水潭邊選了一塊較為平坦的大石塊,他一躍而上,麵朝太陽,盤腿而坐,合上雙眼,竟然一聲不響的打起坐來。


    沐婉兒看到了水,哪還有半點千金貴女的形象?隻見她歡唿一聲,飛也似的直奔到潭邊,趴下身子,捧起水來就是一氣猛灌。


    灌了個水飽,她略一思索,起身從懷裏掏出早上張師叔送的那瓶養靈丹,掰下半粒,直接吞服掉——清玉道長給的那瓶藥擱在空間裏,她不敢拿出來。


    腹中升騰起一股暖流,迅速向全身擴散。不到一息,全身上下充滿暖意,原本酸痛發麻的手腳也充滿了力量。


    太好了!沐婉兒起身,無意中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不由嚇了一大跳——天,姐不好狼狽!


    挽在頭頂的道髻散了一大半,濕噠噠的胡亂披著;額前、兩鬢上全糊著碎發;巴掌大的小臉上,汗水、泥水混在一起,不見肉色,倒顯得她的一雙眼睛更加烏黑發亮;藕荷色的細綢衣裙皺巴巴的,沾著東一坨、西一坨的泥濘,並且沒有一絲幹紗,濕得能擰出水來。


    對著潭水,洗了把臉,重新挽好道髻,沐婉兒抬頭飛快的瞥了一眼大石頭上的張師叔一眼,見他仍然是閉著眼睛在打坐,便四下環顧,尋思著找個背人的地方,好將外麵的泥濘衣服換了。


    不想,張逸塵卻在這個時候睜開了眼睛,不緊不慢的扔下一順“走了”,飛身躍下大石頭,率先又向山上走去。


    沐婉兒沒有辦法,隻好緊了緊背上的包袱,趕緊跟上。


    半粒養靈丹撐著她又走了老遠一段路。沐婉兒也找到經驗了,當感覺到腳底又象是踩在碎瓷碴子上麵一樣的時候,便吞服半粒養靈丹。這樣的話,隻要不到一息的工夫,全身的力氣又象是長迴來了。她又能嗷嗷的趕路。


    可氣的是,每當她服用過一次丹藥,前麵的張師叔便略微加快一點速度。她也不得不跟著加快速度。於是,她的體力消耗也明顯加劇。半粒養靈丹能撐的時間也越來越短。


    於是,第五次取出白玉瓶兒的時候,她一咬牙,將整顆養靈丹一次全吞進肚裏。


    “唿——”刹時,小腹裏象是著了火,瞬間就蔓延到全身。緊接著,渾身的毛孔大開,大顆大顆的汗珠象雨後春筍般的冒了出來。渾身上下熱氣騰騰的,整個人象極了剛出籠的熱包子。


    藥勁來得太猛,沐婉兒隻覺得兩眼直冒金星,耳邊嗡嗡作響。她慌忙胡亂扶著身邊的一棵樹坐下,閉上眼睛,等藥勁兒過去。


    好在,這樣的現象隻持續了不到十息的時間。


    十息過後,渾身的這股子火氣漸漸散去,而周身的酸楚疲憊也蕩然無存。


    耳邊的世界突然變得熱鬧起來:遠處水流潺潺;身邊的草叢裏,不知名的各類蟲子低呤淺唱;高高的樹幹上,有隻鳥兒在撲楞撲楞的扇動翅膀。


    幾乎是同時,一股刺鼻的臭味冷不丁的鑽進了她的鼻子,熏得她險些背地氣去。


    她慌忙睜開眼睛。


    不想,一張放大的臉龐赫然印入她的眼簾。


    “啊——張師叔!”她本能的往後一仰。


    “咚!”後腦勺剛剛的撞在背後的樹幹上。


    好疼!眼淚嗖的奪眶而出。


    “明明是養靈丹呀。”視而不見她的慘樣,張師叔就這麽單腳跪地,蹲在她的麵前,一雙眼睛找到焦距,嘴裏喃喃念叨著,“養靈丹隻有恢複靈氣的作用,沒聽說過可以洗髓伐精呀?”


    洗髓伐經?剛剛是洗髓伐經?


    在《靈氣訣》裏,有提到過洗髓伐經。所謂洗髓伐經,就是指用靈氣衝刷周身經脈和穴位,從而清洗出身體內的雜質。隻是,《靈氣訣》裏說的明白,修士每次晉級的時候,會自然而然的洗髓伐經一次。平時,要想洗髓伐經,要配著養靈丹服用洗髓丹。


    難道說自己是在晉級?姐現在是什麽級別呀?幸福來得太突然。沐婉兒哪裏還顧得上後腦勺的疼痛?她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一雙小手。


    呃,手心手背,連指甲縫裏都糊著灰不拉嘰的泥濘。


    一摸臉,臉上也好不到哪裏去。


    莫非這臭味是自己身上的?她狐疑的抬起兩隻胳膊挨個兒嗅嗅。


    唔,好臭!


    立時,臉上火辣辣的。


    修士的五感敏銳。張逸塵迴過神來,皺了皺眉頭,象老鷹抓小雞一般,嫌棄的伸出兩根指頭,拎起她的後衣領,蹭的飛掠而起。


    “啊……”沐婉兒嚇得閉著眼睛大叫。剛一張嘴,便被灌了滿嘴的風。尖叫聲被生生的堵了迴去。


    “到了。”


    幾息之後,耳邊傳來張師叔淡淡的聲音。


    接著,一雙腳總算複又踩到了實地。


    沐婉兒睜開眼,定睛一看,不由兩眼淚汪汪——她又迴到了先前的大水潭前。


    大半個下午的路,白趕了。


    “好好洗一洗,臭死了。”張逸塵扔下話,掉頭鑽進了旁邊的密林裏。


    沐婉兒不會遊泳,隻能在岸邊清洗。等張師叔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樹林裏,她才三步並作兩步的鑽到潭邊的一塊大石頭背後,脫下衣服,蹲著身子清洗起來。


    這時,她才發現自己整個人就象是在外麵套了個灰乎乎的泥殼。


    搓去泥殼,身上總算是現了肉身。原本沐婉兒以為腳板下麵定是布滿血泡,慘不忍睹的。不想,搓去厚實的一層灰褐色汙垢後,兩隻腳板依然嬌嫩如剛剝掉殼的筍尖。定睛細看,她敏銳的發現,好象膚質變得更好了,比先前還要更緊實細膩一些。查看全身,也是如此。她的心裏立時美滋滋的。


    收拾妥當後,兩人繼續趕路。


    張師叔依然是不聲不響的走前頭。和先前相比,他明顯走得更快了。


    好在沐婉兒的腳力也明顯見長,咬咬牙,仍然是能勉強跟上。


    整顆的養靈丹效果似乎不止是半顆的兩倍。這一次服藥後,直到傍晚時分,沐婉兒才又重新感覺到那種踩在碎瓷碴子上的痛感。不過,一想到,養靈丹吃一粒就少一粒,她又憋著一股子扛了一段路。最後,實在是累得再也抬不起腳了,她才掏出白玉瓶服用一粒。


    這次,沒有感覺到全身火燒火燎的,隻是“轟”的一下,小腹裏騰起一股炙熱的氣流。一息之間,這股氣流便擴散到全身。氣流所到之外,疲勞痛楚盡消,又充滿了力氣。


    沐婉兒用袖子胡亂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繼續趕路。也許是她的錯覺,總覺得剛剛吞服養靈丹的時候,前麵的張師叔腳下略停。


    山林裏因為樹蔭遮住了太陽光,本來就是外麵光線暗些。太陽下山後,林子裏迅速的變得黑黝黝的。


    還好,經過洗髓伐經之後,沐婉兒的目力也遠勝於以往。她很快就適應了黑暗。較遠的地方,隻能看個大概的情形,但是,周身五丈的範圍呢,看得清清楚楚,和白天裏沒有兩樣。


    而且,她發現有張師叔在前麵開路,一路上,不要說豺狼虎豹,就是連隻兔子都沒有碰到過。


    所以,沒什麽可怕的,在黑暗裏,她依然是一溜煙兒小跑的跟著。


    當月亮升起來,林子裏漸漸亮了起來。有一些她不知名的野花悄然的盛開。紅的、粉的、藍的……比手指頭大不了多少的小花兒們簇擁著,鋪了一地。空氣中散發出淡淡的花香。


    這樣幽靜美好、清新自然的山林夜色,是高門大院的精致庭園裏不曾有過的。不用吞食養靈丹,沐婉兒也隻覺得心曠神怡,全身的疲憊一掃而光。


    走著走著,兩人到了一處小山穀裏。映著皎潔的月光,幽靜的小水潭上象是鋪了一層細碎的銀子,波光蕩漾。


    張逸塵停下來,在小水潭邊立住:“今晚就宿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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