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劉霖一隻手揪著沐沐的後衣領,一手拿著雞毛撣子往沐沐身上抽,嘴裏喊著:“叫你不老實!叫你老想著逃跑!我打死你個小兔崽子!”


    “住手!”


    陸逸深從來沒有這麽暴怒過,什麽教養,什麽風度,全部被拋在了腦後。


    幾步跨到劉霖身邊,護住一臉倔強被打都沒有掉一滴眼淚的沐沐,抽走了劉霖手裏的雞毛撣子,毫不留情的推了劉霖一把。


    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的劉霖踉蹌了幾步,摔倒在地,後腦勺重重的的磕在了牆上。


    她看著突然冒出來的人,臉上的滑過驚恐。


    她不認識陸逸深,但認識曹華恩,她的雇主。


    看著曹華恩,正想開口為自己辯解,陸逸深用她剛剛打沐沐的雞毛撣子指著她,麵容狠戾:“你做好下半輩子在監獄度過的打算吧!”


    陸逸深始終將沐沐護在懷裏,讓他的腦袋埋在他的胸口,他才四歲多,不到五歲,但因為營養跟不上,要比同齡的孩子瘦小一些。


    陸逸深不敢看沐沐,也不敢讓沐沐看他。


    他……還不知道要怎麽麵對這個孩子。


    他虧欠他太多了!


    保姆劉霖被陸逸深的話嚇得顫顫巍巍的往曹華恩那邊爬,企圖向她求饒。


    陸逸深抱起沐沐往房間裏麵走去,沐沐身上隻穿了一套秋衣,很薄,他要給他拿件外套才能帶他離開。


    陸逸深將沐沐放在床上,然後打開衣櫃拿了一件棉襖,生疏的給他穿上後,又發現他光著腳,沒穿襪子也沒穿鞋。


    他複又走到衣櫃那邊去給他找襪子,但是,找著找著,他喉間一哽,壓抑的情緒強勢的充斥著他的胸腔。


    衣櫃裏麵隻有那麽幾件衣物,還是破破舊舊的。


    他從來沒有碰過這麽破舊的衣物。


    他的兒子,本應該享受最好的一切!


    可是現實不斷的淩遲著他,比一刀一刀的割他身上的肉還難受。


    他就那麽蹲在衣櫃前,頹喪的低著頭。


    沐沐坐在床上,陸逸深剛剛給他穿衣服的時候沒有穿好,秋衣的袖子縮上去了,他沒幫他扯下來,他覺得不舒服,便脫了外套自己重新穿了一遍。


    穿好之後,他轉頭看著蹲在衣櫃前的陸逸深,他蹲在那良久沒有動,他甚至看到他微微聳動的肩頭。


    “你哭了嗎?”嗓音稚嫩,可是語氣又偏偏那麽老成,“我挨了打都沒有哭,你哭什麽?”


    陸逸深吸了口氣,抬手摸了摸眼眶,確實有點濕潤,沐沐怕是不會知道他此刻心如刀割的感覺。


    他不知道沐沐知道多少,如果直接跟他說出他們兩人的關係,不知道會不會太唐突了。


    拿了一雙襪子走到床邊,陸逸深蹲在床邊,將襪子套在沐沐的小腳丫子上。


    麵對沐沐的時候,他身上的狠戾不見分毫。


    隻是在這個時候讓他笑出來有點勉強,但他還是盡量柔著嗓音,抬眸的時候,他說:“因為我見到了我走失了幾年的兒子。”


    “就因為這個哭嗎?”沐沐身子一縮一拱,從床上下來,酷酷的看了陸逸深一眼,說道:“我見到了我走失了幾年的爸爸都沒有哭呢!”


    “……”


    走失了好幾年的爸爸?陸逸深現在真是哭笑不得。


    不過沐沐說出了這話,就說明他已經知道了他們兩人的關係。


    按照他的反應來看,他似乎也接受了這樣的關係,不然的話他不會心平氣和的跟他說話,對他的靠近也沒有抗拒。


    陸逸深心裏鬆了一口氣,他先前還不知道怎麽跟沐沐開口。


    沐沐朝外麵走,說:“你是要帶我離開的對嗎?快點吧,我一點都不想呆在這裏!逃了好幾次了都被抓迴來了!”


    陸逸深看著麵前那抹小小的身影,愧疚難擋。


    剛剛他親眼看到了保姆打他,他說他逃了幾次,是不是每次逃跑保姆都會像剛剛一樣打他?


    因為是自己的親兒子,他不得不去想這些事情,隻恨自己沒有替他承受這一切。


    陸逸深一把抱起沐沐打開門往外邊走,保姆劉霖還在跟曹華恩求饒,曹華恩不言不語,呆楞的站著。


    陸逸深現在的心思全在沐沐身上,想跟他解釋這幾年發生的事情,還有他為什麽沒有在他身邊陪伴他一起長大。


    在曹華恩身邊經過的時候,陸逸深甚至連餘光都沒有給她。


    然而,走到玄關處時,到底還是被曹華恩抓住了手臂,“逸深……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告訴你沐沐在哪兒,是沈漢卿,他不準我說,如果你知道了沐沐的消息,沐沐會有危險的!”


    陸逸深渾身緊繃,但是沐沐還在他懷裏,他隻能克製著自己怒意,不想嚇到孩子。


    湛黑的眸子冰冷的看著曹華恩,他輕笑了一聲,嘲諷道:“照你這麽說,我還得謝謝你藏了我兒子四年多?還要謝謝你欺騙我說我兒子早已不在人世?”


    “不是……我……逸深……”曹華恩語無倫次。


    陸逸深將手從曹華恩的手裏抽出來,冰冷道:“沈漢卿把一切都告訴我了,所有的賬,我會慢慢的跟你和你的好兒子算的!”他得先把沐沐安頓好。


    陸逸深說完,邁步離去,曹華恩還在叫著他,他恍若未聞,抱著沐沐進了電梯。


    當兩扇門緩緩關上的時,陸逸深明顯感覺到了沐沐圈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更加緊了些。


    陸逸深垂眸,就見沐沐兩隻圓碌碌的眼睛緊緊盯著他。


    陸逸深心下一緊,擔心是不是剛剛跟曹華恩說話時嚇到了沐沐。


    然而,他撫慰的話還未說出口,沐沐倒是先出聲了,“我以後不會在福利院生活了,對嗎?”


    陸逸深很難忽視他眼裏的小心翼翼,心裏愈發的難受。


    所以他很鄭重的迴答他:“不會。”


    “我聽到院長她們說你是我爸爸。”


    沐沐主動將腦袋靠在了陸逸深的胸口,這是信賴的表現。


    陸逸深激動難掩,小心的感受著他的體溫。


    懷裏的這個不大的人兒,有血有肉,是他和子衿共同的兒子,這對陸逸深來說,是個新奇的體驗。


    “嗯。”陸逸深的聲音微不可查的哽了一下,“我是你的爸爸,子衿是你的媽媽,你還記得她嗎?”


    電梯到了一樓,陸逸深脫了自己身上的大衣,裹在沐沐的身上,才帶著他往停在外邊的車走去。


    沐沐說:“當然記得,我給她打過電話,想要她來接我,可是她還沒接到,手機就被那個老巫婆拿走了。”


    陸逸深當然知道他說的那個老巫婆是誰,提起她的時候,他眼裏閃過一絲狠戾。


    陸逸深把沐沐抱上車,給他係好安全帶,他才坐進駕駛座,啟動車子。


    他對沐沐說:“現在沒事了,我來接你迴家了。”


    ……


    車子往檀宮駛去。


    路程在不斷的縮短,可是車速卻越來越慢。


    沐沐在後座上已經睡著,陸逸深將車子停在了路邊。


    他從車上下來,靠在車身上,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被路燈拉長的影子。


    他現在……不知道怎麽帶著沐沐去麵對倪子衿。


    讓沐沐失蹤四年多生活在福利院那麽艱苦的環境中的人,是曹華恩,是生他養育他的人!


    他要怎麽跟她開口?


    倪子衿很脆弱很敏感,這個消息對她來說,會是沉重的一擊。


    另外,陸逸深還很擔心,這個消息會讓他們兩人之間產生隔閡。


    他抬頭看著遠處潑墨一般的夜色,心裏始終難以平靜。


    不多時,後車門的車窗玻璃傳來“咚咚咚”三聲。


    陸逸深連忙坐進了車內,開了車裏麵的燈。


    沐沐在後座上揉著眼睛四處打探,問:“這是哪裏啊?”


    “馬上就到家了。”


    陸逸深迴答他。


    “哦。”沐沐呆頭呆腦的點點頭,實在是困得慌,但是車裏一點都不好睡,可是他瞧著陸逸深又沒有要啟動車子的打算,不得不又問了一句:“那我們不走嗎?”


    陸逸深從後視鏡看著沐沐,過了幾秒,才說:“沐沐,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吧。”沐沐打了一個嗬欠,靠在座椅上,一副隻要能讓我好好睡一覺我什麽都能答應的模樣。


    他這個模樣,倒是有點可愛,陸逸深忍不住揚了揚嘴角,說:“等會兒你要是見到了子衿,能不能叫她一聲媽媽?她最近這段時間心情不太好,你叫了她,她應該會高興。”


    其實陸逸深也很期待他能叫他一聲爸爸。


    原本耷拉著眼皮的沐沐聽到這話後猛的睜著眼睛看著陸逸深,表情很糾結。


    “這個……”他舔了舔唇,移開目光左看看右看看,抓耳撓腮,“你先帶我迴去吧,我自己會看著辦的。”


    他像個小大人一樣說道。


    陸逸深笑了笑,啟動車子,心想,他大概是害羞了。


    也是,他一直生活在孤兒院,突然得知自己有父母並且來到了父母的身邊,需要一段時間去適應。


    車子慢慢的駛進檀宮,現在已經接近淩晨兩點了,別墅裏麵還是亮堂一片。


    沈漢卿今晚約陸逸深出去,倪子衿又怎麽能安心的睡著。


    一聽到院子裏麵有車子的聲音,倪子衿便從客廳跑了出來,打開別墅的大門,要說的話都到喉嚨口了,因為看到眼前的一大一小,生生的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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