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眼中充滿悔恨,我們的重逢,就好似一個契機,讓曾經的傷口和膿流再一次破裂。


    好似迴到家破人亡的那天,安家村裏,大火蔓延,外婆舅舅舅媽魂飛魄散,那個時候我懷著恨意,把所有的經曆都放在複仇上。


    我以為我的仇人是澤地,是溟烈,於是鉚著一股勁憋足了力氣,和九哥全力追查天命關聯人,為的就是能在中元那一天,讓他垮台!


    可隨著真相一幕幕揭開,我才發現自己當初的想法太天真。


    “爸爸,咱們家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哽咽著,帶著歎息,也不知自己此刻是什麽心情,就是酸酸的,有些苦味。


    外婆和媽媽聯手串供,安家淪為溟烈爭權奪勢的棋子,這一切終於真相大白。


    爸爸似有所感,他想要解釋,卻還是停住了,難以啟齒。


    “其實當初爸爸和九哥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就覺得怪怪的。總覺得你對他的態度是敬畏又客氣。就好像……你們之前就認識。”


    爸爸無奈地失笑,摸摸我的頭,說:


    “我們……當初在刑堂上,就已經見過。”


    “爸爸,當初……真的是媽媽和外婆,她們誣陷了九哥?”


    爸爸神色一頓,猶豫了很久,還是點了點頭:“當初安家因為泄露太多機密,遭遇懲罰,你外婆擔心報應,開陰陽眼預知安家三代將絕。那時,你媽媽年紀還小,你外婆求來一張護身符,安安穩穩也過了十幾年。可是……”他停頓了一下,看向我,歎著氣:


    “我和你媽結婚以後,你還未出生,有一晚你媽卻夢到……夢到在你出生那天,安家就會有滅頂之災。月月,你不知道你媽媽那一脈的預言有多準,我不知道她們是怎麽商量的,隻是後來,我忽然發生車禍,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在一個黑漆漆的地方,和你媽在一起。”


    那以後的事,在爸爸的陳述裏,我的腦海裏也能想象出當時的情形。溟烈為了陷害九哥,從媽媽還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布局,讓外婆對給與護身符的溟烈深信不疑,移位他就是安家的救星。


    十幾年後,當天命的懲罰降臨,外婆和媽媽六神無主,再找溟烈求救,這個時候,溟烈精心策劃的局終於開始收網。媽媽為了我,為了爸爸,一口咬死九哥篡改引魂簿。


    事情都清楚了,再迴想梳理,心裏還是會覺得難受。


    “爸爸隻是一個普通人,當時在刑堂上……也是張皇失措,等到從那裏迴來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可恨的是……就算我們按著那個人說的做了,你媽媽……她還是……”


    當然會是這樣!我心中暗恨,溟烈是什麽人?


    他怎麽會任由把柄落在外麵?就算媽媽死了,他依然不肯放過安家,甚至利用我舅舅,外婆的軀殼,在安家村設下秘密基地,做盡壞事。


    爸爸眼眶發紅,他懊悔不已,雙拳緊握:“月月,其實你小的時候,咱們搬離安家村,不僅僅是因為爸爸想給你一個新的生活環境,也是因為我想離開那個是非傷心之地。爸爸一直瞞著你這些,是不想把你也牽扯進來,畢竟……當年陰先生要帶走的人,本該是你和你的媽媽……”


    我內心巨震,可是爸爸卻握著我的肩膀讓我努力平靜,他看著我一身鬼氣,虛弱無力,更是痛心。


    “月月,你知道當時爸爸發現陰先生迴來,我有多害怕嗎?”他捏著我的肩膀的手失控發力,讓人酸痛,他迴憶道:


    “我那時候以為他是迴來報複,是來要殺我們。分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是一個鬼差的對手,但我還是懇求和他談一談。就在……就在你媽媽的墓前,我懇求他,不要傷害你,如果真需要有人帶迴去交差,揭穿那個人,就帶我迴去贖罪好了。隻要你好好的……爸爸願意做任何事。”


    “爸爸……”


    我恍然大悟。


    怪不得那以後,爸爸會突然想起來迴老家,他會給媽媽遷墳,因為他知道九哥的引魂簿就埋在媽媽的墓地裏。


    他是在贖罪啊,用盡一切辦法求得九哥的原諒,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他逼我趕緊迴b市上班,是不想讓我參與其中,過普通人的生活。


    可是……我眼眶濕紅,難以自抑。


    “爸爸……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如果,如果不是我發生了意外,你也不會因為做我的引魂人……”


    爸爸愣住,他怔怔看著我,好久才歎道:“你……你連這個都知道了?”


    我艱難地點點頭,他唇角顫了顫,用力地握了握我的肩膀,給我安慰:


    “傻丫頭……一個父親,為自己的女兒做任何事情,都是心甘情願。何況,那是陰先生,願意救你。你還那麽年輕,而我……這二十年的性命都是賺來的。我們父女相依為命二十多年,爸爸沒用,不能給你一個快樂的童年,一份安逸的生活,讓你始終活在自卑當中……可是爸爸,依然希望你能好好的活著,為你做引魂人……我不後悔。隻是害怕我走以後,你一個人孤零零的,所以那時候才想請陰先生照顧你。唉……我們安家,欠陰先生的太多了。”


    我一抹眼淚,淺淺笑了,告訴他:“爸爸,陰九……他對我很好,雖然最後,我也變成這樣了,但是我跟爸爸一樣,死,並不後悔。爸爸,這一年我們經曆了許多,生與死,在我的心裏已經沒有那麽重要了。”


    “唉……是啊,真的很難想象,原來咱們生活的世界裏,還有這麽離奇的地方。”爸爸歎了口氣,拍拍我的背,細細看了看我,說:


    “我的月月,看上去也長大了,成熟了,也憔悴了。”


    “爸爸,我很好,真的。沒想到,我們竟然還會再見,你知道嗎,我來冥界,也是想找到你,找到媽媽……我現在,已經是個陰差了。”


    爸爸一愣,意外道:


    “你做了陰差?”


    我點點頭,告訴他:“爸爸,當初欺騙媽媽和外婆的那個神秘人,就是溟烈,他現在……唉,算了,我們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了。”我抱抱他,轉移話題,問:


    “爸爸,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告訴我:


    “我死後,陰先生將我帶迴冥界,按正常程序分派。我就被分到了這船上服役,贖清罪孽。”


    我看著他單薄的背影,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的話。


    “爸爸,你受苦了……”


    “這都是我應受的,”爸爸歎息:“人在做,天在看。以前活著的時候,不珍惜和親人在一起的日子,總覺得還有時間,可到臨死的時候才忽然明白,原來人的一生那麽短暫。人有很多麵臨選擇的時候,我唯一後悔的就是沒能清醒過來,勸著你媽別做傻事。修改命運,必定要付出慘痛的代價!我能在這裏贖罪已經是對我最大的寬恕,陰先生,能不計前嫌,不牽連你……我已經很滿足了。”


    我們秉燭夜談,和爸爸敞開心扉,講這些時間以來我經曆的事情,爸爸也告訴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當初他因為初來乍到,惹怒獄卒,被打得臥床不起,是楚運跋涉到鬼城取藥治的傷。


    “那個藥方還真是好,我休養了一段時間,傷就好多了。後來,我小心敬慎,兢兢業業,他們覺得我廚藝不錯,就讓我留在了船上幫工,也算在這裏紮根了。哦,就是你愛吃的那個糕點,賣相不錯,大家都很喜歡。”


    我笑了笑,欣慰道:“是啊,要不是因為想起爸爸做的糕點,我恐怕到現在還找不到您呢。”我伸手抱抱他:


    “爸爸,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在找你和媽媽,雖然……陰九的事,我們安家有錯,但是你和媽媽還有外婆……都已經付出了代價。知錯能改,我相信天命,也不會再追究了吧。”


    爸爸看著我,摸著我的頭說:


    “我的月月長大了,知道安慰人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看著他,拿起桌上的糕點,狠狠地咬了一口,滿口清香,還是當年的味道。


    忽然想起在地獄裏吃到的那幾迴,總覺得這件事很蹊蹺,我問起來:“爸爸,你還給別人做過這糕點嗎?”


    “做啊,喜歡吃的人很多。你可別看爸爸以前是個開出租的,現在廚藝也棒棒的,爸爸還會釀酒呢!”


    我一愣,下意識地問道:


    “釀酒?千日醉!?”


    他笑了:“你也知道千日醉?”


    我歎了口氣,總算明白,原來酒鬼大叔喜歡的喝的千日醉,就是爸爸釀的。那麽那糕點,猜來猜去,能通過戒備森嚴的地獄送到我那裏,應該也是酒鬼大叔的手筆了。


    他一直都在默默地幫助我……


    “爸爸,當初你受傷,給楚運藥方的那個人,你還記得他長什麽樣子媽?”


    爸爸想了想,迴憶說:“唔,體型比較寬,個子也挺高。嗯……就是穿得有些落拓,眼神一直眯著。”


    “他是不是一身酒味?”


    “對對對,是有酒味!”


    我已經基本可以確定,酒鬼大叔就是當初給爸爸寫下生肌新液藥方的神秘人,難怪九哥查了這麽久也沒有進展。


    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有點想酒鬼大叔了,他那時候還跟我約好,等我出了地獄,就去蘆葦蕩裏的墳塚去見他。


    “月月,你想什麽呢?”爸爸見我愣神,把飯菜往我身邊推了推:


    “都有些涼了,要不爸爸拿迴去給你熱一熱?”


    “不用了。”


    我們聊到很久,最後我都不知道自己怎麽睡著的,等到再醒來,天又亮,爸爸又不知道去了哪裏。


    船還在行走之中,我迴到甲板上,楚運正在甲板上吹風,看到我招了招手,讓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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