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掉神卷並非就是將努力付之一炬!”越善一聲喝止我的瘋狂,他眼神如鐵,堅不可摧,言辭鑿鑿逼我看清事實。


    “璃月,”越善很無奈地看著我,繼續勸:“這個幽冥已經不是當年我一手建立的幽冥了。”他歎了口氣,身形隱隱有些虛化,好像精氣不穩,隨時都是消散。


    “溟烈繼任指揮使以來,大肆培植自己的勢力,幽冥七殿敢怒不敢言,任其發展。甚至將七殿變成了他自己的爪牙,七殿閻羅有的如牆頭草,有的退避三舍,這二十多年,幽冥之政早已經外強中幹,隨時都有可能如洪水泄閘一般崩落。燁塵苦苦維持,也不過是在保護著盛世繁華的表象,這近一年時間他漸漸收迴大權,掌控經濟,也看的出如今的幽冥已經腐臭不堪,不論是幽冥還是其他地域都已經對幽冥政權失去了耐心。”


    我抿唇不語,但也知道越善所言不虛。這半年在地獄,受刑之餘幫著眷生處理一些案件,很多惡鬼橫生,在獄中都敢拉幫結派,無視法紀,有些獄卒甚至公開拋售刑罰等級,以換取銀錢花銷;就連刑罰殘酷的地獄都這樣,就更不用想幽冥之地,七殿管轄鬆懈,除了陰玄司還能自己約束,那些捍衛幽冥尊嚴,守護天命的陰差們,又有多少還在堅守法紀的底線?更不必說幽冥夠不到的灰色地帶,遠在界限外的人間。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些事情,不是不知道,隻是大家都覺得,反正都已經這樣了,別人不遵守為什麽要我一定遵守?


    如此下去,年複一年,法紀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法紀,而天命也就失去了原本的神聖和尊嚴。


    他見我不說話,繼續道:


    “璃月,其實這些話從我口中說出,已經太過殘忍。已經……是我央求你,毀掉我親手建立起來的幽冥……但是,不破不立,這樣一個腐朽墮落的世界需要一把火,需要一個契機將局勢扭轉!天命輪迴千年,亙古不變,當初我攜天命來幽冥創建,一腔熱血,用自己的努力維係天命,但是天命真的就應該一塵不變嗎?”


    我的心中其實已經有些動搖,越先生的話其實對我的觸動很大。從我知道自己一出生開始就卷入這場紛爭,有些不能解釋的事情也慢慢有了眉目。有段時間我自己也很困惑,九哥一心守護天命,可是天命卻辜負他,讓他蒙冤。那時候他說,越是因為這樣,才更應該努力讓其迴歸,這樣才不會有更多的人感受它的不公。


    這半年,他修為大失,在療傷的同時,卻還在堅持修複混亂的幽冥,他殫精竭慮,一麵要防著溟烈反撲,一麵還要安撫七殿,實在看著讓人心疼。


    “可是……神卷毀了,天命毀了,這一切就可以結束嗎?”我心裏還是不確定:“天命是幽冥之地的神祇,神卷毀天命忘,幽冥一定會受到重創,九哥曾說,天命維係著陰陽之間的平衡,是魂靈中轉的機要地帶,我真的……真的下不了手。”


    我陷入糾結當中,想想九哥一生為天命而戰,此刻他的師父卻讓我毀了神卷……


    越善深然,看著我道:“璃月,我知道你現在內心很掙紮,因為我是在摧毀你之前的信念。其實,我也沒打算一下子就說通你,畢竟,要一個一直堅定的人改變堅守,也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何況,今日局勢,雖然在我意料之內,不過也有意外。當年我選中你為燁塵的封印,以守護神守護你和燁塵,隻是覺得,等機緣巧合,等你慢慢長大,封印衰弱,燁塵從人間緩過勁來,必定會殺迴幽冥,重新主持大局!但是我沒有想到的是,你和燁塵,竟然心生愛慕,兩廂情願,走到今天。”


    我被他說得臉色發窘,越善雖然被困在這裏,可卻一路運籌帷幄,我暗自驚訝,也不得不佩服他強大的能力。隻是他說的這些都是事實,我無可辯駁,隻能聽他繼續講下去。


    “你和燁塵都是至純至善之人,燁塵是我一手教養長大,他的魂魄也是在幽冥之內慢慢長大,他深受天命約束長大,骨子裏已經形成了那種慣有的思維,難以突破。但你不同,你不是幽冥地界的人,你接觸天命不過一年的時間,我希望你能夠跳出這個固有的思維,用不同的眼光去看待這件事。”


    我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激動的心情慢慢平複下來。什麽一出生既定的天命,什麽一年以來的經曆,統統都放下,我試著去解讀麵前的高人,試著以他的角度去看待問題,我目光炯炯地看著他:


    “先生,從我一入仁聖殿,自始至終都是您在訴說,讓我知道了一些隱秘的真相。那麽現在,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些我想知道的事情?”


    越善一愣,旋即點頭。


    我抿唇,仔細將自己知道的事情梳理一下後,緩緩閉上了眼,再睜開時,眼神已經無比堅定透亮。


    “先生,你也是幽冥之人,滅神卷就相當於毀滅你所創立的一切,你當真舍得?”


    “滅神卷隻是廢紙舊製,建立新規,我不認為就是毀滅一切,我也相信,燁塵有能力重建新的幽冥!”


    “談何容易?神卷難道說毀就毀,九哥隻是普普通通的陰差,您對他寄予厚望,可是您有沒有想過,您逼著我毀神卷,他會怎麽樣?我們之間會怎麽樣?!”


    越善清冷的神情終於出現一絲猶豫,半晌他道:


    “璃月,神卷是天命的映射,就是成文的規定。當初我既然可以讓它成為幽冥的守護,當然也知道該怎麽將它廢止。至於你和燁塵……我隻能說,任何事情都必須做出取舍。神卷不毀,就會落在溟烈手中,到時候幽冥照樣會生靈塗炭,甚至會引起陰陽動蕩。”


    我失笑:“所以,先生的意思,這神卷毀也是毀,不毀也是毀!?無論我和九哥作何掙紮,都無法逃開宿命!?所以您的意思是,神卷和天命最後的結局,就是自取滅亡!?”


    越善重重地歎了口氣,沉聲道:


    “璃月,你可曾認識靡初?”


    他忽然說起那個愛喝酒的大叔,讓我愣住,旋即明了幾分:


    “他也是你的人?!”


    越善輕輕搖頭,說:“他曾經說過,世間萬物都需受規矩約束,但究其根本,約束人們的其實不是規矩,而是人心。如果一個人有心遵從規矩,即便是沒有規矩,也會尊崇道德的約束,古時候仁帝治世,百姓甚至可以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可如果人心中沒有規矩,就是規矩設的再嚴,再狠,也會照有人犯!天命也是如此,他曾說,天命,絕不是敬奉在三皇殿的那一抹輪鏡台,也絕不是塵封在底下的神卷,而在人心,在於選擇!”


    是啊,他說的這些話又讓我想起酒鬼大叔的苦口婆心,他看似放dang不羈,可卻已經看透真諦。


    天命,不是不可違,而是就算努力改變,也改變不了那一瞬間的選擇,因為時間不可逆,誰也無法迴到過去。


    我隱隱有些明白越先生的意思,也明白,原來我一直困惑的事情,一直有人在暗中幫我疏解。


    不論是靡初,還是越善,他們看似高高在上,可卻一直在為天命的守護而努力著。就像靡初大叔自己說的,一個人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有時候是非對錯不能僅憑喜好做決定。


    那時候在鬼蜮,他一麵說著不能幫我太多,一麵卻用其他辦法幫我一點一點走到今天。


    此刻在仁聖殿,一縷殘魂強撐到現在,不也是在為修複天命而勞心費力。


    他們存活在這個世上,殫精竭慮,為的不就是讓一切重新迴歸平靜嗎?天命是每一個人心中的選擇,而現在,這選擇的權力交到了我的手上。


    為了它,已經有太多人犧牲了。現在有這麽一個機會可以終止一切,我怎麽還在這裏較勁,問那麽多為什麽……


    忽然,大殿傳來一陣顫動,我心中一驚,連帶越善的魂魄也跟著顫了顫,更加微弱。


    他淡淡地看著我,道:


    “結界已破,溟烈和燁塵很快就會找到這裏。璃月,留給你我的時間不多。”


    我咬著牙,心底艱難地做下決定。


    罷了!


    這該死的天命,毀了就毀了!反正從一開始我就對它沒有好印象……


    當年越先生都敢改了生死簿留下九哥,九哥不也九死一生被誣陷著亂了天命。我還有什麽好怕的!


    人生在世,總也要轟轟烈烈地做一次決定,何況這個決定說不定可以拯救世界?


    我沉下心,拜服地跪在了越先生麵前,堅定地說:


    “先生,我願意聽從您的建議,毀了神卷,還請您教我怎麽做!”


    邁出這一步,雖然艱難,雖然我心裏還不有些忐忑,可是抬頭看向他欣慰的目光,不知道在怎麽地,這噗嗵亂跳的心就慢慢平靜了下來。


    “天命舊製,堅守不易,更改更不易。從我兩代,你也看到,破壞規矩會受到什麽樣的下場。我已散魂,燁塵也險些不保。璃月,我在確定一次,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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