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難以堅守,夢境崩塌,我所處的地方瞬間開始跌落。


    四處岩漿滾燙灼熱,難以抵禦,幻境裏的人早已經消失,可是我卻已經陷入到半信半疑當中,無法抽身,隻一心想讓這段重新開始。


    眉心劇痛,我不甘心地動用鬼氣驅使一切重新開始,然而眼前的情景卻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我知道我自己深陷在幻境當中,我知道眼前的一切有可能是別人設下的圈套,就是想讓我方寸大亂,可是我卻跟瘋了一樣,一遍又一遍在腦海裏重現,想要否定自己看到的。不會的,這絕對不是我!


    神卷隨之隕落,虛幻的“我”消失後,那一抹光也漸漸衰弱,在掉落的半空忽然自燃起來,眼看著就要被燒毀!


    我腳步一點,想也未想就伸出手去夠那團自燃的卷頁,逼得越近,才發覺周圍的溫度驟然升高,連修行的魂體也難以承受!


    就在我馬上要逼近火焰的同時,撕裂的時空縫隙裏隱隱傳來九哥的聲音,緊接著他突然在半空中出現,死死扣住了我的腰,拽著我阻止前進。


    而此刻我已經有些分不清到底這裏是真實發生的未來,還是幻境。


    我一手死死扣著手中的匕首,想要衝上去保護那張殘破的神卷,而九哥的手拽住我的一邊胳膊,拚命地想要把我拉迴來。


    "月兒,醒一醒,這都是假的!"


    他神情殷切,一臉擔憂:"你忘了我之間跟你說的,這裏看到的一切都是虛幻,你不要陷進去!"


    我的心情難以平靜,很嚴肅地對他說:


    "九哥,這不是假的,這是未來即將發生的事情!這不是我的幻境,你看——"


    我指著他身後翻騰的熱氣,掃過四麵崩落的碎石,最後落在離我們不遠的那團火焰上:


    "你看到了嗎,神卷就要被毀了!"


    陰燁塵一臉凝重,想要把我罵醒:"神卷毀不毀那也是以後的事情。這裏是苦情獄,我們所經曆的都是你內心想象!你忘記我一開始叮囑過你的話了嗎?月兒,你醒一醒,不要被苦情所困!"


    說話間,腳下岩石巨震,整個幻境都開始坍塌。可我怎麽也鬆不開他的手,隻能任由他拽著,將我從火海裏拖了出去。


    炙熱的溫度散去,我們滿身狼狽,我跌跌撞撞地跟著九哥跑了很遠,停下來是,四周又是黑暗無際。


    冥焰流火自九哥手中亮起,黃豔的火光裏,映著九哥一雙充滿擔憂的眼眸。


    身上的外衣都快被火燎沒了,九哥氣得心疼,一雙眼睛瞪得老大,都快噴火了:


    “你是不是瘋了,滿眼傻勁地就要往岩漿裏跳,我跟你說的你又當耳旁風!”


    他罵完我,又覺得自己態度不好,立刻緩和了語氣,再勸:“你啊……就不能讓我少點驚嚇麽?”他歎了口氣,摸了摸我的頭,一把將我攬入懷中。


    他的呢喃碎語好似清風拂過,吹在我的心上,癢癢的。


    “我剛才快被你嚇死了。一轉身你人沒了,四處都是虛幻,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卻又看著你差一點被幻境困住,一股勁地要往火海裏衝。”


    我心情平複,也覺得剛才太衝動看見神卷就跟瘋了一樣。可是我又怎麽知道我看到那個燒起來的東西就是神卷呢?果然幻境害人不淺。


    “九哥……我剛才很清醒,我沒有被困住。我也是修行的陰差,還會怕一點火?”我嘴硬,可是九哥這次卻不客氣地在我額頭點了一下,嚴肅道:


    “你可不能再這麽莽撞了,苦情臨近地獄最底層,幻境裏的影子是假,但是那些岩漿是真。它們跟我的冥焰流火比起來也是毫不遜色,出自本源。你雖然有燁之匕護身,但是這東西粘到身上也不好處理,”說著他眉頭一皺,手指摸了摸我的肩背,擔憂道:


    “你看,衣服都燒爛了,還逞能。”他讓我轉過身,我一扭頭,才發現肩膀處的衣服被濺起的火星燒了個洞,露出半截圓潤的肩膀,好不尷尬。他將外衣脫了披在我的身上,慎重地對我說:


    “你跟緊我,可別再走丟了。”


    我弱弱地說:“我剛才真的不是走丟,明明是看著你手裏的光走的,可是後來——”


    我簡單說後麵發生的事,九哥聽完表情也十分凝重:“我剛才並沒有讓你牽著紅線走,我隻一扭頭看路的功夫,你人就沒影了。”


    他這麽說,知覺後背猛地生出陰測測的寒涼,幻境和現實切換得天衣無縫,要不是九哥,恐怕我真的就傻乎乎地跳進火海裏去救神卷了。


    這哪裏是什麽苦情牢獄?我們不是來挨罰的,是差點連命都丟了。


    “這真的是苦情獄嗎?”我有些不確定地把剛才在幻境裏看到的東西原原本本地告訴他,九哥的神情更加沉重,我心中帶著疑惑和恐懼,忍不住問:


    “我剛才看到的真的隻是幻境嗎?可是境由心生,那些都是不曾有過的記憶啊。”


    他走在前麵,沒說話,我心中不安,腦海裏全是景象裏“我”一臉堅決將神卷毀掉的猙獰麵孔……


    心裏的疑問越來越大,一個隱隱成形的可怕念頭一直懸浮在腦海中。月輪眉心也可以勘破未來之景……難道我看到的那些,真的會是以後發生的事情。


    這可能嗎?我在懷疑自己的猜測,想要肯定有不敢妄下決斷。


    未來的事情瞬息萬變,就算我月輪眉心大開,有先天優勢,可才修行半年時間,就可以做到觀瞻未來?這未免太不可信。


    可是,如果真的是因為月輪,那幻境為真,我剛才看到的那些,以後都會真真切切地發生。


    “不會的,幻境就是幻境,苦情獄罰心,你要是在意這些,就稱了它的意圖了。而且沒有辦法愈合,因為你的心裏放不下。月兒,以後的事情,交給以後,不要被這個小小的幻境弄亂了心神。”


    “可是……”我還是不確定。


    “那好,我問你,你現在有想毀掉神卷的心思嗎?”


    我一愣,然後堅決搖頭:“怎麽可能!”


    “那你覺得你會不顧你九哥的生死,一心打破我堅守的東西,做與我意見相違背的事?”


    “當然不會,”我梗著脖子:“我要是跟你意見相反,幹嘛還跟著你來幽冥呢!”


    “那不得了,”他毫不在意幻境裏發生的事,大手一揮,瀟灑地說:


    “所以那些情景都是假的,目的就是想讓你自己迷亂,忘記初衷,然後自殺式的跳進火海裏去。”


    “可是——咱們隻是在這裏受刑罰,總不至於受死吧?”


    “月兒,”陰燁塵歎了口氣,看著我說:“你真的以為,地獄十八層酷刑,每一重都隻是刑罰和磨練嗎?”


    他看著我錯愕的目光,語重心長:


    “被判入地獄的,都是十惡不赦的厲鬼,他們生前作奸犯科,死不悔改;到了地府也依然橫行霸道,目無規矩,閻羅殿的每一道宗卷決定的不僅是一個陰魂的未來,更是整個幽冥的未來。”


    我看著他秒變精神導師,心中又暖又感慨,已經有很久沒有這種被諄諄教導的滋味了。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好像電影重放,仿佛能夠讓我忘記自己身處何處。


    “承宣殿、閻羅殿、還有地獄,原本隻是為了懲處厲鬼而存在,是為肅清幽冥風氣,還人間一股清流。但是‘懲惡’不是‘除惡’,地獄刑罰再厲害也不能保證所有的厲鬼不再作惡。苦情獄是為違背天命的惡鬼設立,刑罰看似是罰心的精神折磨,但一旦精神崩潰,還有什麽事情做不出來?當初仁聖大帝設立苦情獄,就是為了讓敢違背天命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但是他至少把生死的主動權交到了受刑人的手裏,熬得過罰心就可以重新開始,熬不過去,就會在這裏被埋葬。”


    他說的頭頭是道,我隱隱明白他的意思,苦情獄並沒有我想的那麽好扛過去。魂體受傷了可以用修行和藥品去溫補,體力不夠也可以通過鞏固鬼氣來堅持,但唯獨罰心是沒有辦法化解的。


    “罰心的厲害程度,和心中的執念有關。我第一次入獄時,心係我師父的安危,前麵的刑罰咬咬牙也就扛過去了,我底子好,扛奏,那些獄卒就算使出百十種花樣來折磨我,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他們越是變本加厲地逼我認罪,我就越反彈,越覺得閻羅殿對我的審pan有貓膩,就越會擰著性子等待時機反轉。”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裏透著一股子堅定的毅力。瞳孔顏色轉深,黑如黑曜石:“可是後麵……我卻差一點折在這苦情獄當中。”


    “苦情獄原本是為冥婚魂體所設,兩人罰心,就是以感情為引,越是堅守不屈,在環境裏就會以各種方式試探,意圖用兩個人細枝末節的迴憶,製造裂縫和罅隙,讓矛盾和誤會加深,最終互相殘殺。當年在苦情獄裏,一開始我心中無情,幻境對我失效;我又有一腔熱血急於證明自己無罪。罰心的效力對我的作用不是很大,好不容易闖到最後,不知怎麽迴事,我忽然就被心中的心結困住,差一點也像你剛才那樣,陷入到自相殘殺的境地裏去。要不是師父及時趕到……恐怕我也不會熬太久。”他萬分感慨,搭在我肩上的手指微微輕顫,仿佛在拚命壓抑內心澎湃的情感。


    “後來,我清醒過來才知道,師父是連闖十八重,二話不說就將我從獄中帶走,而那個時候,他因為不忍傷及別人,縮手縮腳,已經負了傷。關於苦情獄的一些建立故事,也都是我們在逃離地獄時,他告訴我的。”他頓了一下:“所以,月兒,不管前麵我們還會遇到什麽,你一定要記得,罰心其實就是自己懲罰自己;就好像這麽一個道理,你可以忍受別人加注在身上的痛苦,化悲憤為力量,愈挫愈勇,忍辱負重等待時機反敗為勝;但如果心底的執念失了,錯了,亂了,那這個人就廢了,垮了,完了。”


    他字句真切,發自肺腑,我也從中聽出了那段故事裏的腥風血雨。越善先生那樣英勇無畏,如同神祇一般的人,都差一點折在苦情獄當中,可見當初建立苦情獄的大帝,深謀遠慮,布局精密。


    苦情獄,竟是一場心的試煉,也是一次冷酷無情的生死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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