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妥協了,我就知道他一定不舍得讓我的心血白費,我又跟他說了一些半年來搜集到的消息,也將自己初步草擬的計劃拿出來,讓他給我兜個底。


    “溟烈要想在清明穿破結界,首先是先穿過苦情獄,然後借助月輪和穀遺的力量衝破結界。這個過程說起來容易,想要做到很難。首先就是如何順利的混進苦情獄裏,這層地獄一般鮮少有人會去服刑,因為在這裏接受處罰的,要麽是服全刑的人,要麽就是不顧天命打破陰陽兩界規矩結成冥婚的人,據我搜集到的資料來看,地獄當中獄卒和服刑刑犯都會很少,溟烈他們就算混進去了,很難隱蔽;第二,就算他們有辦法潛進來,沒有穀遺和月輪也很難通過結界。所以對付溟烈其實有兩個計劃,”我頓了一下,看九哥沒什麽異議,就繼續說:


    “第一個,就是想辦法阻止他進去,在門口就把他解決了。要做到這一點,一方麵是要加強苦情獄的防衛,獄卒還有刑犯都記錄在冊,防止被頂包,這樣溟烈就沒有辦法度過第一道關卡;下一步就是將苦情獄的穀遺調走,然後盯緊眷生,防止溟烈脅迫他合作。這麽一來,溟烈進不去那個法陣,自然也就拿不到神卷了。而且,我們可以在這一層地獄裏設伏,來個甕中捉鱉。九哥,你覺得怎麽樣?”


    他並沒有急著做評價,隻是淡淡地問我,第二個計劃是什麽。


    “第二個計劃,就是假設,溟烈真的闖進去了,我是說假設啊。在這種情況下,就需要在溟烈之前找到神卷,不讓他得手,所以到了最底層,時間就是一切。唔,我能想到的就是這些了。”


    陰燁塵怔怔地看著我,良久,才說:“看起來,你這‘二十四橋明月’的名號也不是白叫的。能想到這些已經很不錯了,”他難得這麽誇獎我一迴,我還沒來得及高興,他一個“但是”就把我的高興給憋了迴去。


    “但是,你的分析當中忽略了幾個問題。第一,溟烈闖結界,究竟是一個人,還是一隊人。你說要在結界門前攔下他,緊盯穀遺和月輪,嚴防苦情獄,這些都是基礎防衛。可溟烈,他未必不會想到這些。”


    他幽幽道:“在師門時,我經常和他下棋,熟識他的行為和思維,所以在神屠一事和師傅的案子上,我劍走偏鋒,出其不意才讓他自己露了馬腳。但這半年,觀行事態度和出事作風,溟烈,已經今非昔比,他不會再以他從前的套路出牌。你能想到的這些,隻怕他早就已經料到,並且想好了解決措施。你想這麽防守,是守不住他的。”


    “第二,你說的計劃二,隻需要搶在溟烈之前拿到神卷,看似可行,可是,你忽略了一個問題。對於最底層禁地來說,不論是溟烈還是我們,都是闖入者,法陣自身就具有攻擊性,貿然闖進去,而不知其中底細,誰也無法保證全身而退,這和送死沒什麽兩樣。”


    我偏不信,問道:“那九哥覺得,溟烈會怎麽做?”


    他看著我搖搖頭:“現在還不好說,得等到了苦情獄,看過現實情況再安排。”他見我一直皺著眉頭,說道:


    “傻丫頭,其實你分析的這些都沒有錯,不用著急懷疑自己。隻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有些狀況需要臨時決策。溟烈這次忍了半年,一點行蹤不露,更不說半年前他殺害餘空,帶著畢方叛逃,說明他打算背水一戰,一個人如果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氣,跟他硬碰硬不是明智之舉。但你也不用揪心,想要完成完美的犯罪是不可能的,清明將至,我們隻需要等到他自己露出馬腳,再做周全計劃。”


    我悶悶不樂,被九哥這麽一分析,我的想法,的確是有點紙上談兵了。溟烈又不是傻子,怎麽可能明明發現苦情獄戒備森嚴還會明目張膽地來呢?我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好啦,你的進步已經很大了,想想看,咱們現在都已經知道溟烈要圖什麽,也知道他一定會來。至於那些細節,我們可以見機行事,再周密的計劃也會有遺漏的地方,以不變應萬變,才會穩操勝券。”


    他安慰我的方式總是不著痕跡,我雖然心裏還是有些氣餒,不過也不想讓他太擔心,就沒表現出來。


    “我呆的時間已經太久了,再不迴去,地獄那邊就該有人找我了。”


    九哥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但還是尊重我的意願,勉強道:


    “我送你迴去。”


    “不用不用。”


    “你認得路嗎?我隻送你到地獄附近。”


    我拗不過他,隻得跟著他出去。


    迴去的路,我坐在穀遺車上,他心甘情願地給我當起了馬夫。


    氣氛有些尷尬,我們竟然冷場到無話可說。


    “呃……那個,你的傷恢複得怎麽樣了。”之前隻是看到他胸前愈合的傷口,其實一直都很擔心他。九哥背對著我,淡淡地迴答:


    “已經全好了,不過修為需要慢慢積累,這個不著急。”


    “嗯。”


    然後……又陷入了沉默當中。


    就在我們彼此尷尬之間,發生了一個小插曲,快走到我現在所處的刀鋸地獄時,遠遠對麵的山道上,駛過來一隊人馬,我皺了皺眉,認出了那上麵的標示,急忙對陰燁塵說:


    “停停停,你快走吧,是眷生來了。”


    我推他推不動,九哥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幹嘛讓我走?”


    “你再不走,他不就看見咱們在一塊了?”


    九哥彎唇:“他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


    我搖搖頭,他笑得更燦爛:“那不得了。我要是現在溜走才會顯得可疑。”


    趁人還沒過來,我低聲道:“可是我假裝和他合作,眷生以為我是顏臻,我還恨著你,他還想利用我報複你呢。”要是我們跟沒事人一樣在一塊,難道不會讓他懷疑?


    陰燁塵意外地看了我一眼,心疼的意味溢於言表,他應該看得出,我這半年在地獄過的很艱辛,竟然還要和別人假裝合作,隻是他很快斂去神色,堅定地說:“月兒,你剛才不是說一直想從他那裏知道最底層的全部情況麽,或許我可以幫你一把,讓他親自告訴你。”


    他這話說的很突然,好像就是隨機應變定下的決策,不過時間已經來不及再多說什麽,眷生的隊伍就已經開了過來。


    眷生有月輪,目視極佳,應該老遠就看到我們親密地站在一處交談,所以下車以後,臉色沉沉,一看就是很不開心的樣子。


    “什麽風把指揮使大人給吹來了?”


    陰燁塵見招拆招,坦率講:“偶然遇上了故人,就說了兩句話,順便把人送過來。”


    眷生掃了一眼低眉順眼的我,臉上意味不明,笑容滯留在嘴角:


    “大人不是一直在鬼蜮養傷,怎麽有興致出來?”


    “顏臻的車驚了,正好遇上,於是就送她迴來。”


    九哥沒有說穿我的身份,隻不過語氣異常的溫柔,聽得我一陣惡寒,心裏百轉千迴,暗想九哥究竟想幹嘛?


    可聽了這話,眷生臉上神情百變,竟然生出一些怒意。真不知道他是在氣陰燁塵的雲淡風輕,還是在氣我們倆遇上了。


    “這裏沒有什麽顏臻!”


    他氣鼓鼓道:“大人要是想敘舊情,又何必當初下那麽狠的毒手?”


    陰燁塵似乎也有些意外,眼神中閃過一絲驚愕,不過很快過去,他裝聽不懂,隻道:“刑罰的事,一直都是閻羅殿的事。我們陰玄司,隻負責抓人。”


    “好,那這半年,逃進地獄裏的犯人你抓到了嗎?”


    眷生一身火藥味,好像九哥欠他錢似的,滿眼不快活。九哥也不生氣,依然溫和客氣地說:“溟烈的事,就不勞大人操心了,剛才和顏臻討論過,相信很快就會有眉目了。”


    眷生一愣,下意識地盯向我,那目光裏帶著探究和疑問,不過他很快就恢複正常,冷笑著,又說:“敘舊也敘得差不多了,指揮使大人還是早點迴去,畢竟除了鬼蜮,這裏還都是我的管轄範圍。”


    陰燁塵笑了笑,臨走前,還不忘給我“挖坑”,說道:“顏臻,你剛才說的事,我會考慮考慮。過幾天我會找人給你答複。”


    他說著,竟然當著眷生的麵,很親密地搭了我的肩膀,然後才從容不迫地走了。


    事後的發展可想而知,一迴到地獄裏,我耳朵就沒消停過,眷生一路跟著我,不停地質問我究竟和陰燁塵談了什麽。


    我趁著走路把九哥前前後後的話想了一遍,就大概明白他要我做什麽了。


    “你倒是說話呀?!”


    眷生還急了,我有些無奈,說:“我剛從鬼蜮迴來,水都沒喝一口,你總得讓我休息一下,慢慢解釋吧。”


    “好,那你喝水,然後解釋。”


    我好笑地搖搖頭,此刻的眷生還真點像較真的小孩子。他對陰燁塵和陰玄司的意見越來越大了。


    “其實這件事,他本來就是要我轉達你的。”我開始忽悠:“他是想和咱們合作,把溟烈給揪出來。”


    眷生一聽,立刻否認道:“我憑什麽要跟他合作?!他想得美。”


    “你聽我說完再做決定,成嗎?你們倆有什麽私人恩怨這麽深,都這個時候還較勁。”我白他一眼,繼續道:“你不是也挺著急溟烈的麽,平時問你為什麽你也不說,現在人家有意合作,你又矯情,再這樣,我也懶得管了。”


    眷生冷靜下來,聽著我吐露出的信息,也大概猜到一些,他小心翼翼地問:“陰燁塵,他都知道什麽了?”


    我裝作才知道的樣子,生氣看他:“眷生,咱們好歹也算是合作關係,你也太不仗義了,這麽大的事竟然一直瞞著我。溟烈他在打神卷的主意,我早就發現他的下屬在找,你卻說那東西藏得隱秘萬無一失。可是陰燁塵告訴我,清明時節,溟烈就有就有機會衝進去,這都三月了,你真的一點都不著急?”


    眷生一愣,有些氣餒,好久才幽幽地問:


    “他……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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