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有些抓狂,聊了半天忽然來這麽一句,我是被選中的蓋世英雄啊還是什麽?


    “大叔,你到底是誰啊,我現在都被你說懵了。是,我承認你剛才說的有道理,這個問題有玄乎,我不該追根問底責怪天命不公平,它是蝴蝶效應,波及廣,範圍大這些我聽得懂。隻是——我?我怎麽可能把天命給平息了?”


    他神秘地笑了笑:“你記著,天命不是什麽神聖的存在,它屬於每一個普通的魂靈。如果真要說你有什麽特殊能辦到,那大概就是越善,他選擇了你吧。”


    我心中已經有了計較,高人是不都比較有個性?一會兒表現得吊兒郎當,一麵卻能用簡單的話把複雜的關係說清楚。


    “大叔,你認識越先生嗎?你為什麽這麽關心我們的事情,你……認識陰燁塵嗎?”


    酒鬼並沒有從正麵迴答我,他隻說:“越善?幽冥地界誰不知他大名。盛名所累,最後還不是把自己給拖死了。我啊,別的本事沒有,就是比一般人活得時間長一點,知道的八卦多一點,看到東西真一點,僅此而已。就像你說的,天命這種東西,我管不了。”


    我撇撇嘴,暗想,你管不了還在這苦口婆心地勸我……


    也沒說破,酒鬼語重心長地說:


    “該說的呢,我也都說了。吸收多少,感悟多少看你自己。最後一句,陰燁塵那臭小子比我想的有種,雖然大叔我不喜歡他。我很支持你跟他離婚,你要是真想通了、想明白了,等你刑罰結束,到忘川蘆葦蕩裏找我,大叔做主,絕對讓你風風光光地休了他!”


    “……”我有些無奈,他到底是勸和還是勸分的?


    “記住了!隻有你,才能平息天命之怒。相信你自己。”


    “不是,大叔——”我話還沒問完,他就打斷我:“哦對,今明兩天估計會有不速之客來溫泉,見不見你自己看著辦。你就在這池子裏療傷,大叔我心好,你看看——”


    他摸起一塊石子往半空一拋,一道透明的結界像水紋晃了晃。


    “這法陣隻能出,不能進。外麵的人也看不到裏麵,你安心把魂脈養一養,這方法雖然不能徹底痊愈吧,還真像那小黑鬼說的,保你一命沒問題。聽大叔的話,趕緊振作起來,知道不?”


    他的話沒個正經,卻特別暖心,從他身上我感受到了父親的溫暖。眼眶不由自主地就濕了。


    大叔說得對,我不能再這麽跟自己較勁,自傷自毀地過下去了。外婆一家雖然散魂,找不迴來了,可是爸爸媽媽還在等我去解救。不論以後我和陰燁塵之間,到底該如何麵對,我總得出去,給彼此一個了斷。


    是一紙休書,還是彼此原諒,現在還說不清楚。大叔的話讓我明白,原來之前我們一直追求的隻是小愛,狹義的愛。天命不是那麽來守護的,或許我應該,尋找別的方式去彌補。


    “大叔……謝謝你。可是,我還不知道你是誰,我要是真的從這裏出去了,可以找到你嗎?”


    酒鬼笑眯眯地看著我,他起身,走出了那道結界,背對著我揮了揮手:“好好保管燁之匕,好好運用你雙眼的能力。至於我,不如就叫我靡初吧,以後,我們自然有緣再見。走了!”


    靡初……?


    我琢磨著他的名字,感覺像個化名,想了很久,才想到這名字的出處。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沒有人不想善始,卻很少有人能善終。


    靡初,他教會了我一個道理:做人做事,都希望有個好的開始,可過程當中,難免亂花漸欲迷人眼,到最後,已然忘記初衷,難以善結。


    靡初……我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心裏默念,我不會忘記,我不會放棄,一定會去找你。


    在石頭上歇了一會,我就又下了水。溫泉裏泡著,頭也不疼了,手臂上的傷痕也越來越淡,整個人也越來越有精神,而且剛才一直聽靡初給我講道理,太入神,我都沒發現自己的聲音好像也迴來了。


    山穀裏也不知道時間變化,平靜地結界裏,我一個人待著,把這半年的事情前前後後地想了一遍。


    我們努力那麽久尋找天命關聯人,治標不治本。那究竟怎麽做,才是對的呢?


    時間不可逆,所以那一瞬間的決定無法更改,後期的補救也隻是在補救天命留下的結果。補來補去,其實還是在更改天命。


    那如果不補呢,順其自然?


    我咬唇琢磨,這個辦法好像不是什麽好辦法……


    正想的入神,忽然半空中有幾道人影落了下來,我大吃一驚,下意識地沉下水躲避。


    後來反應到,我在結界裏,他們看不見我,這才偷偷摸摸地露出一個腦袋。


    隻往人聲的地方看了一眼,便覺心髒像是被緊緊勾住了一樣,血壓猛竄,眼部的神經都繃緊了。


    來的人不多,三位。各個我都認識,元惜、淩睿、還有陰燁塵……


    他們沒穿陰差官服,元惜和淩睿走在前麵,神情警惕。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陰燁塵身上,十多天沒見,他好像瘦了,魂體變得淡薄,嘴唇上沒有一絲血色。


    他的臉比之前更加冷漠無情,薄唇緊抿,身體有恙,看得出,就連走路的腳步都是虛浮的。


    我心疼他,身體不由自己地出水,往泉水邊挪了幾部,直到腳尖蹭到泉邊水底的岩壁,才猛然驚醒。


    不速之客?


    原來靡初大叔說的人,是他們。


    這提前打招唿,又設下結界。真不知是該說大叔他心思細膩,還是能夠預見未來。


    我咬唇,糾結了很久,還是沒有勇氣出去。


    近鄉情卻,看著他憔悴的麵容,更加沒臉見他。


    “陰九,這池子沒人。”淩睿四處打探了一下,轉身去扶他,卻被陰燁塵撥開。他找了一塊凸起的石頭坐下,喘了口氣,元惜從身上取下一個藥瓶,倒出藥丸給他。


    陰燁塵不肯吃,淡淡道:


    “等一會,我泡個澡就沒事了。”


    透過結界,卻看到九哥身上的鬼氣氣息紊亂,的確要比之前銳減太多,甚至我能看到他兩鬢有生起白發,聲音有氣無力,很明顯是有重傷在身。


    淩睿最看不慣他犯倔的樣子,生氣道:


    “陰九,咱們這個時候能不能不要再逞強任性了。你說說你,要不是你忽然昏厥在議事廳裏,我們都不知道你弱成這個鬼樣子,你還打算瞞我們多久?”


    陰燁塵不說話,淩睿忍不住問:


    “到底怎麽迴事啊,你大半修為怎麽說沒就沒?難道是跟璃月冥婚的原因?這些天你就一直沉著臉什麽也不肯說,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麽幫你,你——”


    “淩,你不問,就是在幫我。”


    淩睿有些抓狂,可是也拿他沒有辦法。他看著元惜,問:


    “這鬼蜮的泉水真的有用?”


    元惜將身上帶著的藥箱放下來,取出裏麵提前準備好的藥瓶,將藥粉全部摻和在一起,倒進我所在泉池旁邊的池子裏。


    藥粉快速地在熱水中融消,咕嘟冒了幾個泡泡,隻見泉水慢慢從透明變成了米白色,空氣中飄來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我皺眉,看著他們扶著九哥入水。


    “鬼蜮溫泉看著是水,其實性如烈火。陰九身上的鬼氣炎嗤衰弱,氣息流竄,他應該很難再控製住體內的冥焰流火。但是溫泉和流火都來自地獄最底層,既然是同源,相互溫和地調節一下,應該也對他的傷有幫助。”


    元惜淡淡地解釋,讓淩睿安心。陰燁塵看上去很虛弱,他赤著上身,皮膚退著病色的蒼白。


    胸口一道猙獰的傷口駭人眼球,我瞳孔微縮,隻覺得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手臂上的傷口好像有了感應似的,也開始翁翁的刺痛起來。


    “淩……”陰燁塵緩緩正眼,輕聲道:


    “陰玄司不能沒有人,你迴去,有元惜……就夠了。”


    淩睿恨恨道:“現在誰還顧得上陰玄司?那邊還有元清他們看著呢,你就歇會成不,我都快急死了。”


    他皺著眉,沉聲:


    “我突然暈倒,看到的人雖然不多,但眾口難封,元清他們未必鎮得住。七殿那邊,也會派人過去詢問,你不迴去坐鎮,我不放心……”


    “陰九,你都這樣了!能不能先別管其他的事情了?你再不愛惜自己,剩下的一半修為也要保不住了!”他倏然大吼,空曠的山穀裏除了水聲,就隻剩他怒氣未散的迴音。


    好久好久,我才聽到陰燁塵輕聲笑著迴答:


    “我不能……丟下你們,不管啊。”


    “你——”


    “大人,淩大人暫時不能離開。”元惜很認真地看著陰燁塵,說:


    “你的修為減損大半,體內流火難以控製,我沒有修為,如果一會你有什麽狀況,我一個人應付不來。”


    “你看,不是我不走,而是走不開。陰九,你就安安心心樣樣身體,成嗎?七殿還有陰玄司,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會出事。”


    他聽完,歎了口氣,沒說話,應該是默認了。


    水麵騰起的霧氣一絲一縷遮蓋他蒼白的容顏,就連他的眼神都變得軟下來。


    星目像是失去了光澤,黯然無光。


    我不知道呆呆地盯了多久,直到兩條腿都站的酸麻,也不忍心挪開一寸目光。


    就想這樣靜靜地看著他,多看一眼也好。


    我們隻隔著一道結界,他就浸在離我不遠的溫水當中,甚至可以看到冷汗順著臉頰流進脖子裏,再落入水中,看得出他皮膚下暗湧的鬼氣,看得見胸口長不好的傷疤。


    等我迴過神,臉上已經冰涼一片。一隻手伸在半空,虛空抓著,卻抓不住什麽,微微長著手指,臨空描繪著他的輪廓,才覺得,“一眼萬年”這四個字,原來真的存在。


    喉頭顫動著,無聲的哭泣,好似無聲的歉疚在輕輕訴說。


    然而,他什麽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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