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屏風外淩睿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道:


    “時間緊迫,我就長話短說,元肅元清,你們倆把會館大火的事情給我從頭到尾捋一遍。”


    元肅神色一凜,記憶鋪開,低沉的嗓音平鋪直敘,說道激動之處語調拔高,而那一幕就像寫實一般,一幀一幀撲進我的腦海裏。


    時間溯迴前天夜裏,會館還像往常一樣正常閉館,淩睿不在,陰九不在,但是命令還是一條條地傳進這裏。


    元傑在集結隊伍,元肅和元清按著淩睿的指示正在逐個給在外的陰差發消息,通知他們近期將要遠行前往酆都,五天以後將跟隨陰燁塵光明正大返迴冥界。


    他們三個人剛部署完畢,召集所有陰差去二樓的大廳集合,忽然隻覺地板輕微一顫,似乎從地底下傳來陣陣波紋脈衝,頭頂的水晶燈輕晃。


    下一秒,整座樓的燈,霎時全滅。


    敵襲!不知是誰在黑暗裏喊了一嗓子,眾人還沒從黑暗裏適應過來,站在最外圍的陰差忽然傳出慘叫,邊緣隱隱有火光透過來!


    三人當機立斷,穩定人心,並且派人去拿消防栓準備滅火。


    所有人按秩序往樓上散開,一開始他們雖然知道這有可能是敵人來襲,縱火行兇也不奇怪,畢竟案審在即,溟烈狗急跳牆想要斬草除根也不是沒可能。


    就是為了防著他案前報複,陰燁塵和淩睿才會決定及時將人都轉移到酆都。


    畢竟酆都相比來說,離幽冥更近反而更安全。


    突襲雖然在意料之中,可誰也沒想到,那火竟然不是普通的火,而是流火!


    粘身即死!


    去滅火的小分隊隻來得及說出是流火就被竄出來的火星染上變成一團火球。


    三人頓時大驚,急忙改變計劃,疏散人群,剛想讓大夥去頂樓離開,沒想到更糟的是發現外圍法陣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偷偷換掉。他們根本逃不出去!


    法陣結界普通陰差很難結成,更別說破陣。但是他們也不甘於等死,三個人一商量,元肅、元清帶著人往後堂撤,元傑帶了幾個人試圖去闖陣。


    再後來,陰差們在趕去後堂的消防道裏遇見了陰司局的人,根據元肅的描述,雙方打了一場,好在陰司局來的人不多,又因為技能不佳,很快全軍覆滅。


    “殺了陰司局的人以後,大火已經把路封住,我們無處可退隻能先躲進後堂。誰知道進去以後,裏麵還有人埋伏,好不容易剿殺幹淨,才發現後堂的後門同樣也出不去,我們把自己困在了裏麵。”


    元肅十分懊惱,一臉愧疚。


    大火燒了一天,按這個速度過不了多久火勢就會蔓延到後堂。


    隻不過因為人間的消防趕到,控製火勢。流火雖然能夠燒人魂魄,但熄滅的法子和普通火沒什麽區別。


    人間消防的幹預,火才算被滅,再後來,就是我們一路找過去。


    聽完元肅元清的敘述,我心裏一直有一個疑問,當初進到廢墟裏,九哥好像目標十分明確,那時除了沿途排查,都沒怎麽往別的地方看。


    九哥怎麽知道他們要是想活命,就一定會往後堂裏跑?


    我寫了張紙條,遞給元惜。


    元惜看完,把話低聲傳給淩睿。


    就聽見淩睿把我的原話換了個方式追問。


    “你們為何直接去後堂,而不是一起跟元傑出陣?”


    一聽這話,元肅有些懷疑,帶著一絲奇怪,忍不住反問:


    “大人難道不知?初十那天,我等收到陰九大人密信,說這幾天陰司局有可能會派小股勢力騷擾,讓我們務必小心守護會館,尤其是後堂,確保機密不失。”


    我愣住,九哥發密信給元肅,越過淩睿?


    淩睿也愣住了,陰燁塵發這條密信什麽意思,可是我細細想了想,有所領悟,遂執筆又寫下一問,遞給元惜。


    少傾,聽淩睿在前方問道:


    “你可知陰九讓你們守護的是什麽東西?”


    元肅估計此刻一臉懵逼,結結巴巴地迴答:


    “屬下……屬下不知。後堂是陰九大人私屋,外麵設著結界,當時大火,我等驚歎大人料事如神的同時,也擔心機密被盜,所以隻遣了元傑破陣,剩下的陰差先去守護機密,以防對手會趁著大火溜去後堂。沒想到一進消防門就遇到了陰司局的人,兄弟們殺紅了眼,隻想著一定要守住後堂,等到進了裏麵把敵人絞殺幹淨,才發覺是上當了。”


    筆尖落在白紙沙沙作響,元惜一次又一次遞話,案情似乎也慢慢變得清晰明朗。


    “消防道裏有多少陰司局陰差?”


    “不超過五十人,不過身手了得,一開始遭到頑強抵抗,不過弟兄們推進很快,那些折損的陰差下屬大抵都是被流火所傷。”


    “後堂裏呢?”


    “……大概不到十人。他們應該也是剛進去,那機密應該還沒找到……”


    “那些人全殺了?”


    “沒錯。”


    “一個沒留?”


    元肅頓了頓,仔細想著,完後才堅定道:“沒錯,一個沒留。他們身上都穿著陰司局的官服,屬下不會看錯!”


    新的紙條再一次遞過去,元惜一字不落地傳過去,我看到淩睿的後背一僵,半晌他才幽幽地問:


    “你隻剿殺穿著陰司局官服的,那麽穿著會館私服的,你可有注意?!”


    元肅一愣,似乎有點奇怪,低聲道:


    “為何要殺自己人?”問完那句話,他自己就頓住了,淩睿身體前傾,手中捏緊,沉聲問:


    “你有沒有想起什麽?”


    這時候元清忽然開口,道:


    “大人是懷疑,我們當中出了奸細?”


    這話太絕對,不過如果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發問難免會讓下屬心寒。


    淩睿能在我沒拿出證據就替我問出,足見他信任我,也慶幸是借他之口在問,如果是我當麵問,估計這會就要被元肅恨上了。


    沒有證據有如何?!我這就給他問出證據來!


    元清性子耿直,頂撞道:


    “淩大人,隨我們衝進去的都是親衛,不可能有人混在裏麵,更不可能會有人叛變!”


    淩睿再問:


    “我並非懷疑,隻是讓你們仔細迴憶實情,在你們進去前,那些事先就在後堂裏的人,當真全部都穿的是陰司局的製服!?”


    元肅遲疑了,元清也沉默下來。


    當時情形緊迫,他們為了避大火逃進後堂,卻發現裏麵也有埋伏,當時殺的天昏地暗,誰還會注意裏麵的人穿什麽衣服……


    隻是……


    忽然元肅頓了一下,就是那一秒的遲疑,即使隔著遠遠的屏風我亦依然明銳感知,自己的判斷沒有錯!


    元肅曾描述,去後堂是遵陰燁塵密令守護機密,此條機密越過淩睿,也許不是因為防備,而是九哥擔心淩睿沒演技,壞了他的布局。


    那麽隻能說明,傳遞過去的消息半真半假,目的不是為了守護機密,而是為引誘藏在會館內部的奸細上當。


    元肅接到命令後,發現會館大火,一定會想起陰燁塵的警示,遂立刻趕去後堂,竟沒想到真的會在消防通道裏遇到敵手。等到好不容易解決,大火也馬上就要燒過來,他們進入法陣之後,在解決了裏麵殘黨以後,發現法陣隻進不出。


    這說明,藏在法陣裏的奸細,已經發現自己上當,惱怒之下就想拉元肅等人墊背,改了法陣,想讓他們有去無迴。


    那麽——這法陣究竟是誰偷偷設下?


    被殺的殘黨?


    這不現實,如果能被元肅輕而易舉清理掉的陰差,怎麽會有能力布下元肅闖不出去的法陣。


    還記得九哥當時在現場,反複追問這大火究竟是從哪裏著起來的,一進火場便徑直去往後堂——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如果不是九哥早有部署,他怎麽會如此篤定,人就在那裏?


    隻能這麽解釋,元肅接到的密令也被奸細看見,奸細誤以為陰燁塵有機密藏在後堂,於是上報溟烈。溟烈得信之後才會下血本夜襲會館,哪怕使用流火——


    等一下,我忽然想到,淩睿曾說,流火火種一直敬奉在閻羅殿,普通陰差一觸即死。除非是借到盛火種的器皿,可是那器皿在顏臻手裏,這件事還和顏臻有關係?


    事情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了,我腦中思路漸漸清晰——


    所以,縱火的人就是內部的奸細,也許和顏臻有點交情?那應該就是顏臻認識的人,顏臻能把這麽貴重的流火器皿給他,說明他們很熟,那如果和顏臻很熟,自然也就是陰燁塵和淩睿的舊相識……


    那麽這個人,他到底是誰呢?!


    思緒迴轉,卻聽淩睿繃緊神經,細細問他:


    “元肅,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元肅不確定道:


    “下屬的確記不太清,不過……”


    他迴憶著,眉頭緊鎖,慢慢道:


    “屬下依稀記得,當時衝進去以後,有一個陰差身形嬌小,不過應該穿的不是陰司局的製服,當時混戰一團,等解決完敵人之後,屬下也把那一瞥給忘了。您這麽一提醒,我倒是想起來了,他穿的衣服很奇怪,既不是陰司局的好像也不是咱們會館的。倒像是件黑袍子。”


    我手指一緊,黑袍,矮個?


    那不是當初劫持我去神屠的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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