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黃紙的材質我仿佛在哪裏見過,看著分外眼熟。


    暴露在大雪之中,黃紙好像有靈性一般,竟然可以自動擋開那些雪漬的沾染,雖在風中搖搖欲墜,可是我依然在它的身上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九哥,”我激動地說:


    “當時就是這個氣息,但是若有若無,我以為是你出什麽事了,才衝進去的。”


    陰燁塵盯著黃紙,眼中似有驚喜掠過,他喃喃:


    “原來是扔到了這裏!”


    他伸手欲隔空抓來,可是黃紙卻懸停著一點鬆動的跡象都沒有,好像被什麽吸著。


    九哥對它勢在必得,試了好幾次都不行,那一定是對他非常重要的東西。


    腦海靈光一閃,我已然知道那是什麽。


    “九哥,那是你一直在找的引魂簿上被撕掉的那一頁,對不對?”


    陰燁塵沉聲道:


    “當年我否認自己篡改引魂簿,可是那最後一頁被人撕去,已無法證明。他們都以為是我,可我知道,一定是陷害我的人私自改了我的引魂簿,又怕被發現,才把那一冊頁撕掉。我一直在尋找它,我以為會在某個人的手裏,沒想到……它會在這!”


    “那我幫你取迴來!”


    九哥一把拉住我,他迴身看了看已經越來越小漩渦,放棄道:


    “不可,那引魂簿冊頁被吸附在神屠的陣眼之上,如果揭掉,法陣就會立刻崩塌,到時候誰也出不去!”他眼底閃過劇烈的掙紮,但最終還是死死地拽住我,強勢地說:


    “冊頁拿不迴來,也無妨!我們先出去!”


    我拉住他,問:


    “九哥,你不能放棄——”我指著那被撕掉好不容易找到的冊頁,堅持說:


    “那上麵肯定有溟烈陷害你的證據!不然溟烈也不會把它撕了丟在這裏,你問汪蕙找,問楊瑛找,你找了那麽久,問了那麽多線索,現在好不容找到了,怎麽可以放棄!”


    陰燁塵怒了,他沉聲道:


    “不過一道紙麵,不說上麵究竟是否被溟烈動過手腳,它被棄在這裏二十年,霜雪浸過,大風吹過,上麵字跡是否明顯也不確定,你能保證自己冒生命危險拿迴來的東西就能對我有用!?你別給自以為是,趕緊走!”


    他伸手來抓我,我卻猛然推開,借反力猛地一竄,伸手就去夠那冊頁。


    “安馨月!!”陰燁塵沒抓到我,在我身後一聲暴怒地厲喝,可是我已經借風的力量離陣眼越來越近!


    一手抓住了冊頁,我想也未想一把撕下——


    陣眼大開,一股強大的氣流猛然運動,產生吸力。


    就像是氣球被鬆開出氣口的那一瞬間,內外氣流失衡,整個神屠都開始崩落。


    我艱難地伸手,不顧氣流割在手上生疼,硬生生用自己的身體堵住了缺口。


    然後拔下無名指上的戒指,用冊頁緊緊包裹,借助戒指的重量,用體內僅剩的一點力氣,全力一拋!


    戒指帶著引魂簿的冊頁,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精準地落在九哥手中,我終於鬆了一口氣。


    “咳咳……”我咳出一大口鮮血,還是沒忍住,在他麵前露陷了。


    我自知自己的承受能力已經達到極限,就算九哥耗費修為給我修補魂脈,可我的身體也已支離破碎。


    那個漩渦,我應該是過不去了。


    以九哥對我的情義,他就算是拚盡全力也會保我,這七夜風雪,他一人為我撐開的保護,保我溫暖和不被吸噬,他所做的一切,讓我不禁反思。


    跟隨九哥一路走來,我可曾為他做過什麽?


    細細想來,除了闖禍,還是闖禍。


    因為心軟老是被別有心機的惡鬼利用;因為不信天命救人差一點把自己搭進去;因為腦子笨學個法術都是敷衍了事。


    可是每一次,他總是默默地守護在我身邊,照顧我,保護我,疼愛我,毫無怨言。


    他冒著違背天命的風險,跟我冥婚,隻是想通過雙xiu給我一層保護。


    他頂著屬下人的反對,給我承諾,隻願給我一個安身立命的身份和地位。


    他為我做的,太多太多了。


    就是把腳趾頭加上也數不清呢。


    “安馨月,你敢!!”


    他緊緊攥著那戒指,眼眶發紅,想要衝過來,我大聲阻道:


    “陰燁塵,你要是敢過來,我就立刻自盡!我跑不動了,我也不想跑了,你現在立刻解除咱們的生死契,然後快走吧!不要讓我白死!”


    我的眼角不禁落下淚,還是不爭氣地哭了。


    心裏像被生生挖掉一塊,血淋淋地痛著。


    想要放開他,可是又舍不得他。


    如果能讓九哥完好無損的離開神屠,我就是立刻化成灰也甘願!


    可是,陰燁塵卻根本不聽我的,他一手攥著戒指,一手收了鬼氣,眼睜睜地就看著那個漩渦在肉眼可見的速度裏慢慢地縮成了一個小點,然後消失不見。


    神屠還是搖搖晃晃地即將崩塌,陰燁塵一躍到我身邊,當機立斷,在我額頭前結下法印,一道道金光霎時遍布全身,然後不斷收緊,我已痛得失去知覺,隻是又氣又惱。


    這算什麽,本姑娘都打算犧牲自己讓你趕緊逃了,你是不是傻跑迴來?


    “陰燁塵,你……混蛋……”我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生命在一點一點消逝,可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費了,九哥……他根本就不稀罕。


    瀕死的那一瞬,隱約聽見他說:


    “安馨月你聽著,你的命是我的,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誰也沒有權利把你送我身邊帶走!”


    劇痛過去,空白一片,我隻覺得身體一輕,一個溫涼的懷抱已經將我裹緊。


    我睜開眼,撞進九哥深邃的眼眸裏。他還生著氣,身體跟我一樣,透明得可以看得清身後蒼白的天際。


    “我不會放手,你死也別想離開我!”陰燁塵惡狠狠地瞪著我,緊箍我的雙臂還微微打顫,我迴頭看,卻見自己的身體已經慢慢被陣眼吞噬,漸漸消失。


    九哥,在我亡滅的關頭,以引魂術扯出了我的魂魄。


    陣眼氣流失衡,法陣的地麵已經開始崩塌,陣眼錯亂已經分不清敵我,連自身法陣也開始吞噬。


    天際像是被扯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所有的一切都開始圍著漩渦飛旋,然後被吸進去。


    出口已經消失,我也沒了身體,跟九哥一樣透明了。


    事情已經不能再壞,左右都是死,我反而放開,失笑地問他:


    “陰燁塵,你做了這選擇,就再也沒有機會後悔。過會我們就要一起魂碎在這裏了。”


    他盯著我,負氣道:


    “一起死在這裏,也挺好。反正有你陪著。”


    “你不要迴幽冥啦?”


    “天命如此,是它不讓我迴。”他摟緊我:


    “可無論如何,也不能跟你分開。月兒,直到和你分開的那一刻,我才驚覺,溟烈讓我做的情義選擇,究竟是何意。情與義,相生相依,環環相係,根本無法選擇一方舍棄一方。我以為自己是勝券在握才會選這條路,可其實說到底,那是我心的選擇。”


    陰燁塵漸漸放棄抵抗陣眼的吸力,任由它釋放強大力量把我們吸過去。


    我枕在他的胸前,透明的十指交握。


    “沒關係,如果這是我們的天命,此刻能在你的懷裏散去,我的心還很歡喜。”


    抱緊彼此,九哥輕聲問我:


    “月兒,你後不後悔,選擇跟我一起?”


    他很早就跟我攤牌,跟著他必定一路泥濘,前方路途未知吉兇,或許一輩子都難以有一個安定祥和的生活。


    “我不悔。”


    若沒有九哥,也許我從來都無法領會平凡世界以外的奇妙;也許永遠也不會懂得生命寶貴的意義;更不會明白人一生應該追求的是什麽。


    “死生契闊,與子偕老。”他幽幽深情,我領會,忍不住接道:


    “若不能偕老,同赴死,也好。”


    被陣眼吸進去的那一瞬,狹小的空間,凝滯的空氣都簇擁在我們的周圍。


    像一個碩大無比的袋子,裝了好多東西在裏麵,東碰西撞,我便這樣的衝撞力量裏暈了過去。


    即便意識已經變得模糊,可是我依然緊緊抓著九哥的手不鬆開。


    等到再醒,九哥還在身邊。


    天際轉為陰暗的黃色,偶然透著釉紅色的霞光,可是卻看不到太陽。


    行走的路兩側黑漆漆的,光禿禿的,視線延伸出去,一眼看過去荒得連根野草都看不見。


    這是什麽鬼地方?


    我坐起身,才發現我們被包裹在一個透明軟軟的球裏麵,四周都是身穿冥府官袍的陰差,拉了長長的一串隊伍,前方望不見頭,後麵也密密麻麻跟著很多人。


    我還沒死?!


    “醒了?”九哥笑吟吟地看著我,眼睛彎成月牙。


    我一臉懵逼,啥情況?


    記憶裏,我們悲壯地相擁,然後……就進了那個陣眼,然後……就記不太清了。


    “這裏是黃泉路。”


    “啥?!”


    九哥淡淡地解釋,一手搭在我手上,一臉風輕雲淡說:


    “此刻是在前往幽冥的路上,不過,咱們坐的是囚車。”


    我大吃一驚,才發現自己身體淡淡的,根本就是魂魄的狀態——


    我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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