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燁塵看了看頭頂,似乎在掐算時間,少頃,他迴答:


    “大概有四五天了吧。”


    我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陰燁塵平靜道:


    “這裏時間相對比較慢,法陣與外界隔絕,我隻是根據自己動用本源之力周期做的估算,再堅持兩天,我們或許有機會殺出去。”


    他緊緊抱著我,無比堅定:


    “你放心,我們絕不會有事。”


    我兩手環著他的脖子,可是也覺得出他唿吸有些錯亂。九哥是多麽淡定的人啊,如果不是用盡了全力,他的氣息還不至於亂成這樣。


    可即便他用盡全力,我也依然可以感受到那股力量的存在。


    正在悄無聲息,一點一點,抽去九哥靈魂和鬼氣。


    “九哥……我們是不是……要死在這裏了?”


    “傻瓜,你要相信九哥,咱們不會有事。頂多就是多吃點苦。”他慘然笑著:


    “怨我輕敵,小瞧了溟烈。竟然能夠請來神屠法陣。不過……相信這會他在外頭,也不會輕鬆。”


    “九哥……九哥你省點力氣,不要說話了。”我格外心疼,他強撐著一人對抗那股神秘的力量,我卻什麽也幫不了他,內疚自責的心恨不能替他承擔,哪怕隻是小小的一部分。


    “月兒,你跟我說說話吧,其實這樣還能幫我分撒注意力,要不然,時間太漫長了。”


    我含淚點頭,可是卻不知道從哪裏聊,聊什麽。


    九哥細細吻去我眼角流淌的淚珠,輕聲道:


    “就聊你小時候的事情吧。”


    我一愣,我小時候?


    他溫情看我,細軟的語氣無孔不入:


    “還記得第一次住進你家,有次翻出了你小時候的相冊,你那個時候特別生氣,恨不得把那些照片給吃了也不給我看。不如你給我講一講,你小時候的事情?”


    “好……”我應著,努力打開記憶的塵封,迴想小時候的一些囧事還有故事,說給九哥聽。


    其實那個時候的我,性格自卑,受盡欺負,連家裏人對我都是淡淡的,除了爸爸疼我。


    轉去新城區上學,效果也沒有改觀多少,我誰也不認識,他們也不願意認識一個醜女。我依舊是那種扔進人堆裏找不出來的普通人,別人不願與我玩耍,我一個人走過了青色的雨季,青澀的花季,青澀的青春。


    那麽的單調,沉悶,帶著一絲壓抑的氣氛,可是九哥依然聽的津津有味,他就像一個耐心的聽眾,言語神情無時無刻不在告訴他內心的專注和認真。


    我說到自己第一次數學考第一卻被老是懷疑作弊,而留下來重新考試,他就會皺眉;當我說起小學時候被男同學破壞文具盒,整亂書包他則一臉疼惜;當我說起畢業以後找工作,無數次碰壁,不斷降低要求,兢兢業業麵對現實,他則歎息著摟我更緊。


    雖然那段時光,九哥從沒有在我的生命裏出現過,雖然現在說起這些依然會覺得難過莫名,可隻要看著現在的九哥,看著他陪我一起唿吸一起痛,我忽然感覺,或許我前輩子倒黴卑微所遇到的一切不順,都隻是為了積攢運氣,遇見他。


    小時候不是沒有幻想過白馬王子,不是沒有渴望過公主夢,也曾偷偷站在鏡子前,拿一塊手絹擋住臉上難堪的胎記,望著鏡子裏明眸娟額,也曾幻想,如果,我不是這副醜模樣,該多好……


    曾經的一切,以為早就全部忘記,還以為自己的大腦真的都一鍵粉碎信息的功能,以為刻意地迴避,就是最好的治愈方式。


    而今再迴憶,我才明白,那些記憶就像是歲月退潮後留下的沙礫,平靜的陳鋪在記憶的沙灘上,潮漲潮汐,歲歲年年,可它依然還在那裏。


    眼淚不自禁刷刷淌著,沾濕了九哥的衣衫,他頗有些無奈,跟我道歉:


    “月兒,對不起,我又惹你傷心了。”他低頭吻掉我臉上的淚痕,淺嚐輒止,不夾帶任何情欲。我難控情緒,愧疚自責:


    “九哥,對不起,我才應該說對不起……又是我連累了你!”


    如果不是我莽撞衝進來,也許就不會落入神屠,九哥就不會進來。


    歸根究底,還是因為我!


    “不怨你。就算不是你,也會有別的圈套等著我,月兒你可知,方才在法陣外,溟烈都對我說了什麽?”


    溟烈來了?!


    我吃了一驚,原以為這個人這一次還是會龜縮在自己的龜殼裏,下個套使個絆子什麽的,卻沒到這一次他竟然會親自來!


    陰燁塵為分散我的注意力了,緩緩說起法陣外麵的情況。


    我還未抵達花園路之前,陰燁塵帶著人馬急速趕過來。我隻當他當時是擔心沈淑靜的安慰,但他沒有告訴我的事,那一股壓製沈淑靜的力量,來自於溟烈。


    他昔日最好的兄弟,如今最大的仇人,但屢次三番下套不成之後,終於按捺不住,親自現身。


    淩睿屏氣凝神,整個人都繃得緊緊的。身後一幹誓死效忠陰玄司的舊人,也麵色凝重。


    幾十年前,陰玄司在如日中天時驟然隕落,指揮使越善先生因包庇罪徒,混亂天命,暴死於天命的輪台之下,魂魄散盡,一身法力凝於忘川,神祇一般的靈魂人物轟然倒塌,陰玄司一片死寂。


    而天命大亂的罪魁禍首,在受盡折磨後也被秘密封印在人間某處,永世不得召迴。


    原以為天命的動亂就此平息,陰陽二界各歸其位,然,二十年來,誤傷,錯死的陰魂不計其數,陰陽失衡,輪鏡台失去公允,驚動了天神。


    天神降下旨意,若天命輪台再不能迴歸複位,幽冥之地就沒有再存在的必要,人間陰陽平衡的權力將重歸天神管轄。


    自此,七殿閻羅商量對策,將修複天命的事全權交給百廢待興的陰玄司,希望能將功贖罪。


    溟烈任指揮使,上任的第一件事卻是更名陰司局,罷免了一幹跟隨越善的老人。局內勢力重新洗牌,越善一脈損失殆盡,便是在那麽緊迫的關係之下,淩睿和顏臻合演了一出戲,一個鬧著離家出走,順便秘密帶走了那些忠心的陰差,使其免遭溟烈的毒手;另一麵,顏臻假意迎合,留在陰司局成為溟烈的左膀右臂,執掌一方權貴,成為溟烈心腹,更甚成為指揮使夫人,從中探查消息,虛以委蛇。


    鬧翻的事情看似簡單,可溟烈甫一上任就遭到手下人抗議,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溟烈一麵痛恨淩睿在關鍵時候挑事,聚眾和自己對著幹,其次也早有殺他之心,苦於沒有理由。而這次反叛,更是給了一個最正當的借口。當初淩睿已經被列入陰司局的頭號斬殺名單裏,性命不保。便是在那個時候,有一個人站了出來,以一人之力,保下了陰燁塵的這一支脈係,延續至今。


    那個人,就是沈淑靜。


    聽到這裏,我才恍然大悟,為何陰燁塵如此看重沈組長,就是拚著命也要把她救迴來,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層未知的情義含在當中。


    陰燁塵繼續道:


    “沈淑靜,隻是她在人間的化名,她本名述靜,其實是七殿閻羅之一。”


    時間無比的漫長,看似南打發,然而在九哥沉沉的嗓音裏,我都快忘記自己身處險境,尚未逃脫。


    我們合膝而坐,一個平靜描述,一個安然聆聽。


    似說禪談道,又像是情侶間秘密的私語。


    幽冥地界,上有七殿,下有九萬陰差,陰魂民眾無數。


    天命的輪盤建於三皇殿內,輪轉世世代代,不曾停歇;輪鏡台為天命之眼,位於三皇殿以西,侍奉神靈,敬畏鬼怪,此為第一殿。


    從第二到第六殿,分別是閻羅殿、承宣殿、幽冥殿、靈修殿以及生死殿,具體什麽意思,九哥並沒有細說,他隻細說了最後一殿。


    轉生殿,閻羅述靜,自二十年前力排眾議放走一批脫離陰司局的陰差之後,自請罪責,入輪迴曆練。


    九哥的言語裏帶著一些無奈:


    “當年陰玄司大亂,述靜原本可以置身事外,其他六殿皆作壁上觀。唯有她顧念與恩師情義,屢次出手相幫,我被封印之後,她扛著壓力把淩睿他們送出是非的漩渦中心,一人擔了所有罪責,自毀修行,入凡世輪迴,便是現在的沈淑靜。”


    我恍然大悟,陰燁塵神色倏然一頓,怒氣橫生:


    “淩睿找到她之後,引她成為陰差。助她快一點重迴幽冥。她這一世本就替我贖罪,我怎能看她再次淪入萬劫不複。溟烈此人,心狠手辣,最喜歡那我身邊的人開刀,他想看我失去至親悲憤痛苦,他想作用權力,通天無敵!?嗬嗬,笑話!我陰燁塵便是死在這裏,也絕不會讓他再傷害我身邊人!!”


    這才是九哥不顧一切要救沈淑靜的原因,無關情愫皆因有義!


    難怪!


    難怪當時沈組長跟我說那些話當我有所懷疑害時,她會坦然說她和九哥不是那種關係!


    難怪她一次又一次地提點我,照顧我,希望我快速成長,不再成為負累。


    “可是……九哥,你們上溟烈的當了,我在進來前,聽見有人嘀咕,那個誘餌根本就是假的,他們是在這裏等著要殺了你,我急的不行,怕你不知道,中了他們的詭計,就想趕緊找到通知你,不想……”


    陰燁塵十分感動,卻也有些無奈,他摸了摸我的臉頰,解釋道:


    “你個傻丫頭,誘殺陰九這麽重大的機密,溟烈怎麽會告訴那些不起眼的小兵?若走漏風聲,那豈不是功虧一簣?”


    刹那間,我才明白,是自己犯蠢,那幾個小蝦兵,八成是故意安排過來騙我入局的!我小心又小心,可是還是鑽進來了!


    也太蠢了吧!?


    我有點看不起自己的智商,可九哥卻不以為意,寬慰我:


    “可我信你不會僅聽信那些人一麵之詞就衝動進來。騙你入局那幾個小東西說的隻要細想就會發現破綻。月兒,你還發現了什麽,當時才會不管不顧地衝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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