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地下室裏嗓音稍微大些都可以聽見輕微的迴聲,淩睿的問題也正是我想知道的,如果“那次車禍”,指的就是爸爸僥幸逃過一劫的車禍,那是不是意味著,連爸爸也列在那十二個人當中?


    “這十二個人隻有命格歸位,我的引魂簿上才會出現他們的名字。現在,我也隻能憑記憶和感覺判斷。你去查一下孟倩的家人,二十四年的事估計也就差不多要水落石出了。”


    “這個好辦,我可以打發下麵的人去做。不過陰九,”淩睿忽然道:


    “有件事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月丫頭她家裏的事?”


    我一呆,卻看陰燁塵眉心微皺,一臉被觸及底線的樣子:


    “這個你別管,我有分寸。”


    淩睿咄咄逼人:


    “可是現在情況和當時不同了。璃月被你拉進了這個圈子,總有一天她會知道二十四年前他們家裏發生的事情,你真的打算一直瞞著她?”


    二十四年前,我家的事?


    什麽意思,我有點發懵。


    “安父的事,她現在還不能知道,以我對她的了解,要是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一定會鬧得天翻地覆。”陰燁塵冷靜地在分析我,條例分明,層次清晰:


    “她還沒有學會如何保護自己,知道的越多,對她來說就越危險。眼下十二個人還沒有找齊,時間緊迫,我不想再因為別的事情耽擱。”


    淩睿一聽這話,忽然笑了,上前鄭重地拍拍陰燁塵的肩膀:


    “也成,這才是我認識的陰九嘛,事有輕重緩急,月丫頭那事其實也不算什麽,等到天命的事情解決,她那事也就自然解決了。剛才看你一心維護月丫頭,我還以為你真的被她給迷住了。”


    陰燁塵睨了他一眼,警告道:


    “你以後少做我的主,也少揣摩我的心思,顏臻的事情你有點過分了。”


    淩睿撇撇嘴:“我可是為你好,都說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當年顏臻為了你做了多少事情?這二十多年她的癡情我可都看在眼裏。你這突然就‘移情別戀’,我也總得給人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不是?這麽說來,剛才你鬧著要冥婚該不會是跟我們賭氣,說的氣話吧?”


    ……


    聽到這兒我心裏特別不是滋味,就好像一個美輪美奐的泡泡被人戳破,那瞬間漫天飛舞的泡沫如同一記耳光狠狠打在我的臉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迴去的,等意識迴歸身體,一睜眼發現自己依然躺在床上,剛才看到的一切就像做夢似的。


    我不知道九哥後麵迴了淩睿什麽話,可那一瞬間我萌生退意,不敢再聽下去,我害怕自己聽到的是九哥的逢場作戲,害怕他說要照顧我,娶我,並非出自本心,而是為了承諾,為了穩固大局。


    他明明說,他要跟我冥婚,他還說,他愛我!


    可是……當從自我感覺良好的美夢中醒來,我動搖了——九哥曾是陰司局最出色的陰差指揮使,他真的會喜歡又笨又傻的我嗎?


    我每一次反問,好像心裏就越沒底氣。問到最後,剩下的隻有無邊的苦澀和自嘲。


    怎麽可能呢,我每天除了闖禍就是準備闖禍,隻除了一開始誤打誤撞解了他的封印,可偏偏因為這個,我才和他綁在了一起。


    所以……他所做的一切,也許隻是為了報恩呢?


    顏臻那麽美麗,那麽優越,她為九哥做了那麽多,她才是……


    慢慢坐起來,我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一點模糊的痕跡都沒有。


    一直在發呆胡思亂想,連九哥進來我都沒有察覺,他從後背攬住了我的腰,輕聲問:


    “你怎麽沒休息?發什麽呆呢。”


    我倏然一驚,全身的肌肉不自然的開始僵硬,我舌頭像打了結一樣,磕巴了半天才問道:“你的事情都辦完了?”


    我扭頭看著他,才發現他還端了熱騰騰的粥上來,盤子裏都是我愛吃的菜。


    他一麵幫我盛粥,一麵迴答我的問題:


    “辦完了,這不就立刻上來看你,腳還疼嗎?”


    我搖頭,他本來要喂我吃,我默默接過碗婉拒了他的體貼。


    “粥還是熱的小心燙。”


    我的腦子裏還是在糾結剛才看到聽到的那些,搞不清楚自己怎麽會神不知鬼不覺地下到地下室裏,偷看他們審問,想直接問九哥,可又擔心九哥會覺得我多心……


    如果那些不是真的,九哥一定會覺得我小心眼;如果那些是真的……如果我賭氣戳穿,他臉上尷尬,我也無地自容,以後還如何相處?


    想來想去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結果沒注意就把自己的舌頭給燙了,手一抖險些把碗都給摔了。


    “小心點!”陰燁塵一把接過瓷碗,擱在床頭,拉著我的手來迴翻看:


    “燙哪裏了?”


    我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九哥臉色變得很難看,他訓斥我:


    “你怎麽就不小心一點呢?都跟你說了粥很燙,你也不涼一下就往嘴裏塞!”


    我滿心煩亂,腦子像要炸開一樣,繁雜的聲音和線索就跟毛線團緊緊纏繞在我的心裏,解都解不開。


    “小月,你是不是有心事,我一進來就覺得你心神不寧的。”


    我沉默不言,他又道:


    “剛才你不是有好多話要問我,現在我來了,你怎麽又不說話了?”


    我偷偷抬眼掃了一眼他擔憂的目光,默想,我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總覺得心裏像壓著一塊石頭似的,在生悶氣。


    算了,我還是假裝什麽都沒有聽見吧。淩睿的話也有道理,我的事不叫事,或許等到天命歸位的那一天,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他肯收留我,肯遵守承諾照顧我這個麻煩精,我還想奢求什麽呢。


    顏臻那麽優秀,為他做了那麽多,我沒有資格評判別人,但我可以努力做好自己。隻要這段時間,可以默默地陪在他身邊,就足夠了。


    我放下心事,努力擠出了一絲微笑。“九哥,孟倩的事你解決了?”


    他點點頭,進一步解釋道:


    “人已經托別的陰差帶迴冥界,天命的事情也有了眉目,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那挺好的,離中元節越來越近,我本來還挺擔心的……”


    他握著我的手,安慰道:“別擔心,我有把握。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也別急著學那些本事,中陰先生的事情,慢慢來。”


    “嗯。”


    他的目光停在我手指的幽冥花上,嘴角不自噙著一抹溫柔的笑意:


    “這花落在你的手上,真好。”


    我僵持著笑容,心裏卻酸的發苦。


    “小月,我已經向冥界三皇殿起誓,要娶你,有幾件事需要跟你坦白。”


    “……什麽事?”


    陰燁塵清了清嗓子,道:


    “第一是我的身世,聽師父說過,我生前家底殷實,也算是個富綽的公子。後來父親官敗,舉家遷徙,我是病死在途中。師父覺得我性子直硬,心存正義,所以收我為徒弟,讓我做了一名陰差。沒有師父,就沒與今天的我。”


    他每每提及越善先生,都從內心生出無限的崇敬和尊重。


    越先生在九哥的心中,的確重若千金,也難怪他寧肯冒巨大的風險迴冥界,第一件要辦的事情,就是為師父洗刷冤屈。


    “第二件事,是顏臻。”他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語氣,看著我的眼睛認真道:


    “顏臻是師父的關門弟子,算是我的半個師妹。當年在冥界,她的確對我有好感,隻是那個時候我一心隻想著引渡亡魂,男女之情並沒有放在心上。”他說著竟還從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


    “我和顏臻除了朋友之義,兄妹之情外,什麽都沒有。之前一直迴避她,也不是因為內心有鬼,隻是當年師父的死,天命大亂我們之間生出無數誤會,我避而不見隻是還沒有想好該不該把她也拉進這渾水當中。小月,在遇見你之前,我從沒有和女孩子相處過,但是在人間這段時間,在外查案,耳濡目染,也多少學會一些風月。”


    他無比認真,恨不得把我盯出一個洞來:


    “我不在乎別人怎麽說我,我隻擔心你會介意。”


    他難得這麽坦誠布公地說自己的事情,我一時迷亂,總有愧疚自己搖擺不定的內心。


    而他的這一番話如醍醐灌頂,澆醒了我迷蒙混沌的思維。


    我怎麽就因為他和淩睿的一些對話就萌生懷疑?我的耳根子怎麽就這麽軟?


    九哥是什麽人,我還不了解嗎?


    他是一個不懂彎彎繞繞的人,他性如烈火,做事磊落,怎麽可能為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假意和我冥婚?


    在他的眼裏,黑白分明,對錯分明。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有那麽多模棱兩可。


    還記得第一次在忘川河邊問他喜不喜歡我,當時他迴答決絕又果斷,雖然戳的我心窩子疼,可是,我喜歡這樣從不拖泥帶水的感情。


    隻是後來,發生的事情太多,連我自己都開始內心搖擺,分不清自己對九哥的愛,究竟是一時的迷戀,還是滿心傾覆。


    人間的愛情,在遇到一個陰差時,難免會經曆挫折與磨難。


    我還是沒有逃脫曾經的自己,還是沒能擺脫過去的陰影。


    自卑和害怕受傷,險些讓我重蹈覆轍!


    要不是九哥的這一番話,或許從此我的心裏都會夾雜那麽一絲小小的戒備和懷疑,等時間久了,真不知道還會滋生出什麽事端。


    “九哥……”我喃喃著,忍不住情緒波動:“其實……我,我不是介意……我是害怕!”


    我小心翼翼地吐露自己的心聲,顏臻的忽然到訪一下子大亂了我的節奏,她完美得如同九天下凡的月桂女神,像一麵鏡子映照我卑微的人生。


    其實從第一次聽說她開始,我的心就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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