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睿不滿,我不明所以,隻見爸爸竟忽然要跪下,我大驚,還沒等我出手,陰燁塵已經把他扶了起來,避開這一跪,說:


    “安先生,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如果你覺得我不可信,大可直說,不必這樣試探。至於冥婚……我可以答應,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陰九!!”淩睿氣急敗壞,可陰燁塵十分淡定,繼續說:


    “我是很喜歡小月,但冥婚可是一輩子的事情,你真的想讓她跟著我,而不是去過一段正常的生活?”


    爸爸似乎被問住了,迴答不出來,好半天才說:


    “罷了,是我異想天開。”他轉頭看我,十分嚴肅地告誡我:


    “月月,你的終身大事,爸爸希望你可以慎重考慮,嫁給陰先生,未必是最好的選擇。”


    “你!——”果然,這話把淩睿給惹毛了。什麽叫不是最好的選擇?


    我卻隱隱明白,爸爸是在用激將法逼陰燁塵重新考慮,可能在他心裏,我已經無法再迴到正常的生活裏,或許跟著陰燁塵,才是最好的選擇。


    都到了這個時候,他還在殫盡竭力,為我打算。


    “安先生,時間差不多了,你們走吧。小月,我會好好照顧,你放心。”


    淩睿帶著爸爸離開了,他們上了奈何橋,河麵上起霧了,一切都變得朦朧。


    等霧散開,橋上麵已經沒有了他們的影子。


    從忘川迴來,我整個人都變得沉默,答應爸爸是一迴事,振作起來又是另一迴事。我的腳傷反複發作,腿腫了好幾圈,陰燁塵又帶我去縣醫院重新打了一迴石膏,醫生囑咐,我不可以再下地走了否則骨頭會長不好,影響以後走路。


    陰燁塵臉色黑的可怕,他想罵我,可似乎又舍不得,隻能背地裏要求元祐和淩睿小心看護我。


    舅舅舅媽一手承包了爸爸的後事,我在靈前隻跪了一天,就撐不住了。


    陰燁塵知道以後把我拎迴家一頓臭罵。


    “你是不是想一死百了,跟你爸一起在下麵待著?!”


    我不說話,默默聽著。


    他劈頭蓋臉,越罵越來勁:


    “你啞了嗎,在忘川的時候你是怎麽答應我的。現在腿傷不顧,飯也不吃,覺也不睡,這麽想死當初幹嘛還要我救你?”


    他蹲下來,目光嚴厲地看著我,恨鐵不成鋼:


    “小月,你再這麽下去,就枉費你爸爸的一片心意,也辜負了我對你的期待。逝者已矣,難道你真打算到下麵跟他團聚嗎?”


    我微微搖搖頭,嚅諾著:


    “九哥……我隻是難受,我……我不知道我該怎麽辦。”


    “聽我說,振作起來。你忘了你還有其他的親人,他們也不希望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有你的同事,他們還在等你迴去上班。還有我,難道你想下來陪我?”


    我下意識道:“那不也挺好。”


    “好個屁!”他竟然氣的爆粗口:


    “你以為你死了我就會收留你,做夢,隻要你一死,我立馬把你送去投胎,下輩子下下輩子,你也別想再見到我。”


    我破涕而笑,還從沒見他這麽吃味過,仿佛一下子變得有血有肉起來,這樣的陰燁塵,充滿了孩子氣,再不是那個高高在上,俯視萬物生靈的總司大人。


    “九哥,對不起,害你擔心了。我會努力振作起來的,我不會讓你失望,也不會讓我爸爸失望。他不在的日子,我也要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


    他驀地抱緊我,心疼地說:


    “小月,你聽著,我以後,不會再讓你這麽難過,絕不會。”


    爸爸的喪禮是再安家村辦的,我因為腿傷嚴重,停靈的七天都沒怎麽在場,下葬那一天,陰燁塵扶著我爬上了那個曾經給媽媽準備的墓地。


    陰陽先生莊重地把爸爸的骨灰盒和媽媽的放在了一起,我捧起第一杯黃土,鄭重地撒下去,心裏道:


    “爸爸媽媽,你們一定要在那邊好好的。我也會好好的,努力地生活。”


    墓穴被封好之前,意外地發現曾經見過的那個被紅布蓋著的東西並沒有出現在裏麵。


    爸爸曾說那是陪葬的冊子,可怎麽會不在墓地裏?


    難道是我眼花看錯了?


    儀式結束,我的腳已經發麻,原本養迴去的傷似乎又要有發作的趨勢。


    五爺看我臉色發白,就讓我先迴去休息。後續事宜由他和舅舅主持。


    迴去的路上,陰燁塵一路相互,恨不得一直抱著我,走在前麵的都是本村的安姓人,就聽他們小聲地嘀咕:


    “安名章是不是早有預感啊,你看他新選的地址,龍鳳呈祥,風水極佳,一看就是合葬的墓穴啊。”


    “誰知道,說不定是打算以後和自己老婆合葬吧,誰知道墓地剛修好,他人也沒了……世事無常啊。”


    “都說他福大命大,當年那麽大一場車禍,他愣是一點事沒有。誰能想到幾十年後還是逃不過閻王催命,這人呐,說沒就沒,沒個準數,五十歲就是道坎兒,命硬的都邁不過去咯。”


    我默默聽著,心裏不是滋味,的確,世事無常。爸爸是積勞成疾,逃得過重大的車禍,卻逃不過水滴石穿的病疾。


    迴了外婆家,我有點累,陰燁塵就扶我迴臥室休息。


    “九哥,我爸爸已經去……新的地方了嗎?”


    陰燁塵手一頓,抱我上了床,把我安頓好,又悉心地給我蓋好被子,才說:


    “你還在想這些?”


    “我隻是想他,隻要他平平安安的就好。你不是說陽壽結束正常死亡的鬼魂,隻要沒有執念,就可以再去投胎麽。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他……他去哪裏了。”


    陰燁塵沒有迴答,隻道:


    “小月,從他喝下孟婆湯開始,他就不再是你的父親。而是一個嶄新的靈魂,至於以後,別人無從過問。”


    我失望地看著他,卻辯無可辯。都說人死就什麽都沒有了,從前我隻覺得死亡這種事情離我還很遙遠。


    媽媽去世的時候,我還是繈褓嬰兒,不諳世事。可是,爸爸不同啊,我好想知道他會去哪裏,會不會幸福。


    我們誰也不再說話,這時淩睿跟著進來,低聲道:


    “陰九,有件事你來處理。”


    陰燁塵看了看我,似有不太放心,我會意讓他先去忙,反正在家也有舅舅他們。


    “那你好好休息,我晚點時候過來陪你。”


    這幾天的確身心俱疲,一沾枕頭就著。


    迷迷糊糊地睡著,就感覺眼前好像有什麽東西擋著光線,眼睛眯起一條縫,隻覺得有個人站在我的床前。


    一開始我以為是外婆,隻是那個身形高大,像個男人。舅舅不可能趁我睡著進屋,我困意全無,瞬間清醒,猛地睜開眼。


    卻見一個陌生的男人站在我床前看著我,手裏好像拿著一根細長的繩子。


    他沒想到我會突然睜眼,也被嚇到,我一時反應不過來看著他也沒說話,男人淡定的看著我,慢慢地消失在屋子裏。


    這屋子裏有鬼!


    我已經睡意全無,撐著身體坐起來,渾身發冷。


    一摸額頭上,已經是密密的一層汗。


    下了床,隻見剛才那個男人站過的地方浮著一層白灰,很顯然剛才的那一瞥不是我的幻覺。


    “舅媽?舅媽?”


    我喊了幾聲,舅媽推門進來,問我:


    “月月你醒了?”


    “舅媽,剛才有人來過我房間嗎?我睡的迷迷糊糊的。”


    “沒有,你舅還有你外婆都還在外麵呢,他們讓我先迴來做飯。”


    我匪夷所思,忍下了心中的疑問。


    “你想吃什麽?舅媽給你做。”


    “都好。”


    “你那個小男朋友呢,迴來吃飯嗎?”


    我不清楚九哥什麽時候迴來,搖搖頭:“他有事迴去了,你們不用管他。舅媽,我想再睡一會。”


    舅媽給我掖好被子,就出去做飯。


    可是這一躺下,就怎麽也睡不著了,翻來覆去想著剛才那個男人的身影。


    真的是鬼嗎?


    可是我已經好久沒有再看見過他們了。九哥似乎刻意給我屏蔽了那些人,隻要他在,那些孤魂都不敢過來招惹我。


    正睡不著,好久都沒見的元祐忽然出現在我床前,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撲閃著,看著我。


    “元祐,你下次出現能不能吱一聲,我快被你嚇出心髒病了。”


    “哦,吱——月姐姐,你看是這樣嗎?”


    他一臉呆萌,跳上我的被子,坐在我身上。


    我坐起來,問他:


    “你怎麽來了。”


    元祐乖巧地坐在床角,老實迴答:


    “大人說你一個人待著會害怕,讓我過來陪著你。他還說,他今晚就能趕迴來。”


    “他去幹嘛了?”


    元祐撓撓頭,表示不知道:“可能是為了那條殺人公路的事情。他去審問那個死了的楊帆的鬼魂了,淩睿大人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找到的,還有安曉玲,也要進行指正,相信過不了多久,就可以揪出殺人公路幕後的黑手了。”


    殺人公路?我一愣,這才想起元祐說的應該是安曉玲出車禍的那一段公路。


    罪魁禍首楊帆已死,不過對陰燁塵來說,要拷問一個鬼魂調查真相應該輕而易舉。


    雖然他總說凡人的生死和他無關,他隻是個“擺渡”靈魂的陰差,可其實他一直在不遺餘力地挽救天命大亂造成的亂象,一直在追查那個幕後黑手,換人間一片清明安寧。


    他,看似冷酷無情,對所有人都疏離冷漠,可他的心,是向善的,是慈悲的。


    我心裏由衷地為他感到自豪,也暗暗下定決心,等我的腳傷好了,我也要跟他一起為天命重新正義做點什麽。


    “月姐姐,你這屋子裏怎麽有股奇怪的味道?”


    元祐吸了吸鼻子,十分疑惑,他跳下地搓起一撮白灰,十分詫異:


    “這哪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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