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臨逃了,不是因為有人相助,而是因為他借用了體內魔核的部分力量。


    這股力量確實強大,輕易的便讓他突破至了涅槃境,甚至到了此境巔峰。


    可逃出來的蘇臨卻不知該去往何方,他隻知道女兒被傳送走,而且好像還被師尊動用宗門祖上留下的秘寶給封住了。


    之後的日子,他在被追殺的過程中,一邊戰鬥,一邊打探自己女兒的消息。


    匆匆數年,蘇臨不知自己斬了多少修士,修為也在穩步提升。


    不知是誰放出消息,說蘇臨是從墮魔崖中出來的魔頭,注定要毀滅世間。


    轟轟烈烈的大圍剿開啟了,蘇臨成為了正道修士人人得而誅之的對象。


    他天資放在整個世界本就不算頂尖,這些年全靠不停的戰鬥突破,才勉強挺下來。


    名門仙宗的天驕們都把蘇臨當成了彩頭,成為了獵殺對象。


    尋女無果,自身倒是又陷入了危機。


    到了最後,蘇臨已經麻木了。


    “蘇臨,你濫殺無辜,為禍世間,今日自裁於此,可留你全屍。”


    “看來墮魔崖的傳說是真的,還真從那蹦出個魔頭。”


    “不過這魔頭,也不怎麽樣麽,還不是要死在劉師兄劍下。”


    “自古邪不勝正,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蘇臨,今日就斬你明道!”


    “修為一般,眼神倒是挺兇狠。”


    “聽聞昊天宗的盧長老還和你有舊?”


    “……”


    他看著堵在自己麵前的一位位衣著華麗,仙氣飄渺的名門天驕。


    這就是他兒時最向往的修仙者,衣袖不沾塵埃,宛若雲端之上的仙霧。


    可如今他看著這些人,隻覺得惡心。


    “我不過隻是想尋到我的女兒。”


    蘇臨淡淡道。


    “還有個女兒,那可是魔頭餘孽啊,成長起來又是個魔女。”


    “放心,我們會幫你找到你女兒的。”


    “是啊,要趕緊找出來除掉才行,否則將來又要禍害世間。”


    “……”


    蘇臨看著這群人笑了笑道:“你們說我濫殺無辜?”


    “柄真派,雲霄派,普羅門,海風閣……如此多的正派修士隕落你手,還有什麽可狡辯的?”


    “聽說範新國的晚風城也是你屠的吧,死去的冤魂有數十萬,那可都是平民啊!”


    “殘忍無度,該死!”


    “……”


    蘇臨握緊了手中劍,道:“他們來追殺我,難道我便該引頸待戮?晚風城分明是海風閣的人布陣想要困殺我,不顧平民死活,將生靈葬送。”


    “閉嘴,魔頭!還想狡辯!”


    “海風閣的師兄高風亮節,怎會做出這等事,死到臨頭還要潑人髒水。”


    “魔頭就是魔頭!”


    “師兄妹們,何必與他多言,殺了便是。”


    “……”


    張玄生旁觀這一幕,也覺得甚為滑稽。


    這些所謂的名門天驕各個實力不凡,論境界沒有一個遜與蘇臨,甚至還有人比蘇臨修為更高,卻隻在這裏口誅筆伐。


    他們既顧及自己名門天驕的身份,不想用圍攻這種手段,又畏懼蘇臨以命搏命,誰也不想第一個上。


    隻能說他自穿越到九霄大陸起,就一直在最頂尖的宗門中,又過的比較“宅”,所以對大陸上的小事還是見得少。


    比如九大仙宗高高在上,看起來統帥天下,神聖光輝。


    可那都是張玄生接觸到的,因為他接觸的層次太高了,反而隻能看到光輝,而看不到黑暗。


    這種事,到底有沒有?


    張玄生可以肯定,應該也是有的。


    無所謂正道魔道,當一方勢力與人結怨,派人追殺是很合理的事。


    討伐對方,自然也要站在道德的製高點。


    當事情鬧大後,為了保證宗門光輝的形象,就必須把事情定性,給體麵的解決掉。


    這些道理他懂,蘇臨可能也懂,但他們此時都覺得有些惡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名門天驕們的口誅筆伐中,蘇臨忽然止不住的狂笑了起來,笑的淚水都從眼角流下。


    他看到了遠處在山巔的那人,正是他的好好師弟盧生。


    此時盧生正坐於山巔之上,燃了一根檀香,品著上好的仙茶,似乎是在看一場好戲。


    這世間怎麽會有如此荒唐的事,十惡不赦者高高在上俯視人間。


    一心求仙者在泥土中跌爬滾打,到了最後,他不過是個想找迴女兒的父親罷了。


    魔?


    什麽是魔?


    我殺了數千修士就算是魔了嗎?


    我從墮魔穀走出就算是魔了嗎?


    我想找迴失散的女兒就算是魔了嗎?


    前輩啊前輩,你在石板上留下的字,我至今還是看不透啊。


    我自己花了滄桑百年都未能參透的事,你們這些名門天驕,卻看得如此清晰嗎?


    “魔頭,你笑什麽!”


    在場的名門天驕顯然被蘇臨的大笑給激怒了,仿佛他們內心的膽怯被戳穿了一般。


    “魔頭?”


    蘇臨的笑聲停了下來,用有些髒的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再放下手時已是一片冰冷。


    “罷了,你們說是,那便是吧。”


    蘇臨緩緩的抽出陪伴了自己悠久歲月的紅塵劍,遙指對麵的天驕,長風吹過,衣袍瑟瑟。


    數十位修為仿佛甚至高過自己的天驕,退路被切斷。


    害怕嗎?


    蘇臨沒有這種感覺,他隻是覺得悲傷。


    他是個失敗者,兒時沒有好好孝順奶奶。


    師尊帶自己入道,自己卻從未給老人家有什麽迴報。


    與沫兒結為道侶後,也隻顧著修煉求仙,沒有多陪伴她。


    有了女兒後,他也隻是初時欣喜,都是交給沫兒帶。


    隻是沉浸於各種大比,沉浸於那種被人吹捧為天驕的快感,那種令人迷醉的意氣風發。


    到了今日他才明白,原來他什麽都不是,隻是個一無所有的失敗者罷了。


    但即使是這樣的自己,也不想被這樣的天驕們,給終結在這裏。


    他還有女兒沒有找迴,他還有逝去的時光沒有彌補……


    他還有債沒有收,還有仇沒有報,還有人……沒有殺!


    世人皆言我蘇臨為魔,那我化魔又何妨?


    胸前和黑色晶體長達上百年的拉鋸戰終於結束了。


    滔天的黑霧從蘇臨身上衝氣,像是無邊的怒火,又似是無盡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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