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老規矩,新郎新娘今天都應該穿大紅色,代表喜慶吉祥。


    隻不過在蘇遙根深蒂固的概念裏,隻有白色婚紗才能代表婚禮,然而,她那個時代的時尚,在大燕這種地方大概是無人能懂了。


    既然是要給容玥驚嚇,這戲劇效果當然是要十足十的了。


    所以,蘇遙把衣櫃裏那一堆鵝黃柳綠的衣服都撇到了一邊,直接就照準了白色的下手。


    隻可惜在這裏,白色衣服能用到的場合不多,所以衣櫃裏並沒有太多。


    最後,蘇遙隻能退而求其次,選了一件月白色的長裙。


    月白色,那點藍淡得幾乎看不出來,乍看上去和白色並沒有什麽區別,隻是和白色的素淨比起來,更添了幾分清冷的感覺。


    清冷一點兒也好,蘇遙現在恨不得能讓自己高冷起來,走到容玥麵前給她一個白眼。


    沒了小青幫她梳頭,她隻能自己動手,挽了個最簡單的發髻。


    最後一次打量了一下這間屋子,蘇遙並沒有帶任何財物離開,隻是把平常不離身的軍刺,藏在了短靴的內側,再就是,把娘親留下的的珊瑚發釵插在了鬢發上。


    臉上沒有任何妝容,隻有眉心處垂下的赤色珊瑚珠,為明亮的眸底增添一抹豔色。


    除此之外,她沒打算從晉王府帶走其他東西。


    本來已經打定了主意,但轉念一想,她又折了迴去,從平常放月錢的地方,抓了一大把碎銀子。


    隨便把那些碎銀塞進荷包裏,蘇遙就這樣高昂著頭走出了房間,當在院門口被樂白攔下的時候,她隻是揚眉一笑:“怎麽,今天你家王爺另娶新人,還不許我這個舊人去道個喜了?”


    樂白臉上滿是為難:“王妃主子,你別生王爺的氣,他肯定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的。”


    蘇遙冷笑一聲,又是迫不得已,當初她也曾在心裏,用這個理由替蕭譽開脫過,何曾需要樂白再說一遍?


    就算他有苦衷,就算他迫不得已,他自己都沒有爭取,沒有來向她解釋,那她當然也沒有體諒他的必要了。


    不管是什麽事,如果他肯坦誠地告訴她,她一定會盡己所能地去理解他。


    但是他沒有,她隻不過是把他關在了門外,他就掉頭走了。


    麵對一個不敢去信任她的男人,她真是失望透頂。


    現在想想,從一開始,他就從來沒有相信過她吧,所以才會從頭騙到尾,連自己的身份也要刻意隱瞞,騙得她像個傻瓜一樣,被所有人看笑話。


    看到樂白臉上殘留的堅持,蘇遙故意提醒了他一下:“上迴你讓我幫忙替辰墨說話的時候,我可是二話沒說就答應了,那你現在……”


    對於樂白這樣的機靈鬼,她根本不用把話說全了。


    果然,沒再堅持多久,樂白就苦著臉,提出了個要求:“那……您得答應,讓我找倆丫頭貼身跟著您,而且,您見了王爺和郡主,就得立刻迴來,成不?”


    說來說去,還是怕她跑了。


    眼看談判勝利在望,蘇遙樂得在口頭上慷慨一下:“好啊,沒問題!”


    她答應得太爽快,反而讓樂白有點不放心,再三確認了幾次。


    而且,看著蘇遙身上那件過於素色的衣服,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質疑:“王妃,您今天,怎麽穿的這麽……隆重。”


    要說那衣服,確實是夠隆重的,層層疊疊,光是裙裾就有一人長。


    “樂白,我發現你真有變成老太婆的趨勢,這麽囉嗦!”


    樂白苦笑一聲:“我這不是讓您給坑怕了嘛……”眼看蘇遙臉色一變,他也忙改換了笑臉,誇張地彎下腰去一伸手,“王妃,請!”


    就是這件衣服,略微打消了一點兒他的疑慮。


    穿著這麽件衣服,別說是逃跑了,在今天這個日子裏,隨便走兩步恐怕都會被人踩住裙角,要是蘇遙真的想逃跑的話,也不至於在衣服上給自己添堵。


    看來,女主子無非是想趁著今天這個時候,向金陵郡主和他家王爺示威罷了,就這麽個想法,還是很合情合理的。


    所以,樂白猶豫再三,還是選擇了相信蘇遙。


    反正都到這份上了,蘇遙也懶得去糾正他這個不靠譜的稱唿了。


    到時候她走了,容玥做了這王府的女主人,樂白這稱唿自然而然就會改,反正到時候她自己人不在這府裏了,眼不見心不煩,隨便他們怎麽折騰去。


    樂白這次果然小心,竟然挑了兩個會點武功的丫頭來跟著她,也真是難為這小子了。


    學過武功的丫頭,和府裏一般的婢女果然不一樣,這麽寸步不離地跟著蘇遙,她略微流露出一點兒撒丫子要跑的意思,胳膊就被倆鐵鉗給抓住了。


    蘇遙試探了幾次之後,發現還真沒有什麽可乘之機,隻好耐著性子,打算等到新娘進門那個混亂的時刻,再實施她的逃跑大計。


    終於,門外的鞭炮聲再度響起,而且熱烈程度比之前大大提高。


    作為一個已經“出嫁”過一次的人來說,蘇遙覺得,肯定是新娘的花轎到了。


    她剛抬腳要往門外走,那丫頭就又抓住了她:“王妃主子,您還是別亂走動了。”


    蘇遙挑一挑眉毛:“是樂白交待你們這樣做的吧?”


    “是,”倆丫頭就像是接受過軍事化訓練似的,連答話的時機和聲調都一模一樣,“他吩咐我們一定要看好了您,絕對不能把您給丟了。”


    “是啊,”蘇遙誇張地聳了聳肩膀,“我現在不是好端端的在這兒嗎,再說了,他讓你們跟著我,也沒說我就不能去看看新娘啊!”


    她巧妙地偷換了概念,把“看好”改成了“跟著”。


    雖然這倆詞兒的含義區別並不是太大,但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


    那倆丫頭也都是直腸子,三言兩語的工夫,就明顯猶豫了。


    蘇遙就趁著她們拿不定主意的工夫,拔腳就走,而那倆丫頭對視了一眼,也果斷地跟了上去。


    隻不過這次,她們並沒有再試圖把蘇遙給抓迴來,而真的隻是單純地“跟著”而已。


    在幾乎能震聾耳朵的鞭炮聲中,蘇遙終於看到了那頂華麗的花轎。


    身為郡主,容玥這個出嫁的陣仗可真是不小,轎子後麵抬嫁妝的家奴,從這兒排到街尾都沒完。


    而看熱鬧的人,也是裏三層外三層。


    大概是容玥想向全世界昭示自己的幸福,所以並沒有像一般貴族人家的小姐出嫁時那樣,用錦緞把道路兩邊都封上,不允許平民進入。


    所以,這場婚禮除了有貴族的奢華之外,還和普通老百姓人家一樣,多了幾分熱情喧鬧的喜氣。


    容玥平常無論幹什麽事情,都會讓蘇遙覺得不爽,隻有這一次,容玥的這個舉動,讓她覺得幹得漂亮。


    人多了好哇,人越多就越亂,越是混亂,就越是容易逃跑。


    在人山人海中,蘇遙一眼就看到了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原本已經伸進荷包裏的手,也下意識地停頓了一下。


    說來也是諷刺,上迴自己和他拜堂時,他不過是穿了普通的衣服而已。


    而這一次,他卻穿上了大紅的喜服,看上去從頭到腳都是個新郎官的樣子。


    “喜新厭舊的男人……”蘇遙小聲嘀咕了一句。


    在鞭炮聲的間隙裏,身邊的倆丫頭沒聽清她說了什麽,下意識地想要湊過來問清楚,卻隻看到了蘇遙陡然上揚的嘴角。


    幾乎是與此同時,長長的鞭炮燃放到了盡頭,原本喧鬧的聲響戛然而止。


    在突然安靜下來的瞬間,還沒人來得及說話。


    而蘇遙就在這個時候,把從荷包裏抓出的碎銀突然往空中一拋,還用女高音給這個行為配了個極為貼切的音:“搶錢了!”


    她本來是沒打算帶走晉王府一針一線的,之前故意帶了一包碎銀子來,就是為了製造混亂。


    要是容玥今天不是那麽刻意張揚,讓街頭巷尾的百姓都能來看個熱鬧的話,蘇遙預備的這一招根本就派不上用場了。


    而現在……白花花的銀子灑落,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叮當聲。


    剛才疊成裏三層外三層的看熱鬧的百姓,看到了實實在在的銀子,立刻就瘋了似的上前去哄搶了。


    對他們來說,看熱鬧都是虛的,隻不過是緩解一下他們對富貴的眼饞罷了。


    但現在這事兒可就不一樣了,那能搶到的,可都是自己的。


    銀子就灑了那麽多,要是不趕緊紮上去搶,分分鍾可就要沒了。


    所以,場麵一下子就亂了,亂到了極點。


    原本應該去踢轎門的蕭譽,閃電般地迴過頭來,和站在人群中的蘇遙目光相撞。


    隻不過是短短一瞬間,蘇遙就迅速地低下了頭,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她本來就身材嬌小,這一低頭,立刻就淹沒在了人群裏。


    蕭譽心口一緊,立刻分開周圍的人群想要追過去。


    但是,被銀子刺激到了的老百姓,哪裏是那麽容易就被推開的?別人越是推搡,他們越是生怕自己搶不到似的,往前擠得起勁。


    在一片混亂中,蘇遙已經蹲下身子,用藏在短靴裏的軍刺迅速地把過長的裙裾給截斷了。


    本來,她選這麽件衣服就是要騙過樂白,讓他覺得自己隻是想來示威而已。


    哼,那隻不過是她最初的想法罷了。


    身為一個新時代的女人,麵對一個渣男和一個小三,她至於來示威麽,那簡直就是自降身價!


    搞定了衣服之後,蘇遙果斷轉身就跑。


    而蕭譽,僅僅是在人群中瞥見了一個頗為熟悉的頭頂,眼眸就陡然一眯,想也沒想就追了過去。


    他才剛走兩步,身後就陡然傳來了一聲嬌喝:“譽哥哥,你要去哪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容玥已經掀開了轎簾,自己鑽了出來,連原本應該到洞房裏才能摘下的紅蓋頭,也被她一把抓在了手裏,露出一張嬌豔欲滴的臉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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