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情願,但蘇遙還是被塞上了去邊關的馬車,一路鬱悶地熬到了北關。


    這一路上的北風,都快把她吹成人幹了,她憂傷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覺得原本水嫩光滑的小臉蛋,都快被風吹成絲瓜瓤子了。


    本來以為,被塞在車廂裏顛簸一路就是最慘的事了,但被蕭譽拉著登上城頭後,蘇遙才算是見識到了什麽是真正的煎熬。


    城頭上的硬風迎麵吹過來,蘇遙覺得自己的臉都不是自己的了。


    這真的是夏天嗎?北關的夏天,和京城的夏天區別也太大了!


    要不是她衣裳裹得多,無形中增加了自己的分量,估計都能被風給吹走了。


    她盡量往蕭譽背後躲了躲,目光卻不自覺地從他肩膀上方掠過,看到了城下的情形。


    第一個反應就是,這特麽的還是湖嗎,說是個海都有人信,一眼看過去根本就望不到邊兒,遼闊得很啊!


    她立刻想到了林逸雲從前說過的話,覺得他真的沒騙人。


    這北關外的湖水,還真是清澈,一搭眼看過去,連風吹起的浪花仿佛都泛著微微的藍色,讓人看了就舒服。


    要是這風能吹小點兒,就更好了……


    蘇遙正想把腦袋也縮到蕭譽身後,目光卻被水麵上漂著的東西吸引住了。


    除了屍體之外,水麵上還漂著一些殘破的木板,看起來好像是一些殘船的碎片。


    還沒等她把心裏的疑問說出來,北關的一名副將已經苦著臉說道:“王爺,他們要是又來攻城,該怎麽辦?”


    順著聽了一耳朵,蘇遙才知道,就在頭一天,這裏剛經曆過一場惡戰。


    守城的將士好不容易打退了一波攻擊,箭都快全射光了,總算是把敵人給打退了。


    但是,從之前的經驗來看,敵人的下一波攻擊很快就會來了,但是現在,他們真是山窮水盡了。


    蘇遙瞅著,那個王副將都快要哭出來了。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她看到了堆在城牆角落的一堆屍體。


    登上城牆的蠻族人和大燕士兵的屍體都混在一起,血水都凝結發黑了,但現在根本沒人有去把他們分開安葬下的意思。


    想想也是,自己的小命都不知道能保到什麽時候,誰還能顧得上這些善後的事呢?


    想想那個副將剛才的話,蘇遙覺得現在的情況確實很麻煩。


    在這種地理條件下,出城迎戰顯然不是辦法,唯一的手段就是在城頭上往下放箭。但是,剛才那個副將說了,城裏的箭支儲備已經到了告罄的地步。


    這就糾結了,蘇遙剛才來的時候,也看到有士兵蹲在牆根下削木頭,看樣子是想製造箭杆的意思。


    但是光有箭杆有個屁用,沒有鐵製的箭頭,就算是把箭杆削得再尖也是白搭。


    這地兒風吹的這麽大,沒有箭頭的重量加持,力氣再大也未必能把箭給射出去。


    蘇遙正在考慮這個嚴峻的問題,目光卻又被城牆下麵的光景給吸引住了。


    拍打著城牆的水花裏,突然冒出了一個腦袋,還是個滿頭黑發的腦袋。


    從腦袋的顏色就能判斷出,水裏的家夥並不是蠻族人,因為那些蠻族人的腦袋都是五顏六色的,唯獨長不出來純黑的頭發。


    “有人掉下水了?”蘇遙半是驚歎半是疑問地開口。


    剛才那個副將嘴角略微動了動,好像是想笑,但因為實在是太憂愁了,所以沒笑出來。


    問了問題卻沒人迴答,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尷尬了。


    從水底下冒了個頭的黑發少年衝著城頭上的人揮了揮拳頭,嘴裏好像還嚷嚷了一句什麽。


    隻可惜風太大,蘇遙愣是隻聽見了灌進耳朵裏的唿唿風聲,沒聽見那個少年說了啥。


    不過從剛才驚鴻一瞥的印象來看,小夥子是個帥哥,長得眉清目秀的。


    城門打開了一條縫,片刻之後,城下的小夥子便抱著一捆水淋淋的箭走上了城頭。


    顯然,他之前一直在湖底打撈這些用過的箭。


    看著他濕透的衣服被風吹得發飄,蘇遙都替他覺得冷。


    更讓她覺得不舒服的是,這個少年從頭到尾,都在用一種充滿敵意的目光看她。


    自從來到了這個世界後,蘇遙還沒從男人眼中收獲過這樣的表情。


    皺了皺眉頭,蘇遙還是覺得看在外表的份上,對這個陌生少年表現出一點兒友好來。


    抬頭仰視著這個比她高一個頭的少年,蘇遙盡量頂住寒風的壓力,盡量把嘴角往上扯了扯:“你好,我是蘇遙。”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打招唿的方式太過現代化,黑發少年竟然一點兒不給麵子,甚至還從鼻子裏麵冷哼了一聲,緊接著就大步從蘇遙身邊走了過去。


    黑發少年把那一捆箭塞給了蕭譽:“就這些了,你看著辦。”


    他的聲音也很好聽,嗓音並不像一般男人那麽渾濁,反而很是清越,有種介於兩性之間的美感。


    等等……兩性之間?


    蘇遙對自己的眼睛產生了懷疑,難道眼前這個不是小夥子,還是個大姑娘不成?


    場麵一時間有些尷尬,誰都沒有說話。


    還是那個愁眉苦臉的副將先開了口,充當了個中介人的角色。


    “這是從京城趕來的援軍主帥楚王殿下,這一位是晉王妃,”他又轉向蘇遙和蕭譽,“這位是秦副將。”


    蕭譽簡略地一點頭,就算是把招唿打過了。


    蘇遙卻懷疑地揚起了眉毛:“是秦公子,還是秦姑娘?”


    不是她八卦,實在是這位秦副將看上去雌雄莫辨,讓人不由得不好奇啊。


    蘇遙眯著眼睛打量了一下秦副將的胸口,覺得他不管是男是女,這胸肌都不達標。


    顯然是被她這一眼給看毛了,秦副將甩給了她一個貨真價實的白眼,還憋粗嗓子吼了一句:“老子是男是女,關你屁事!”


    說完,秦副將就瀟灑地一甩頭,非常煩躁地跑下了城樓。


    這人走了之後,蘇遙才從王副將嘴裏知道了這位秦副將的身份來曆。


    她的直覺果然還是準的,這位秦副將還真是個姑娘,雖然外表看上去並不怎麽像,但名字卻是十足的閨秀風範。


    秦婉柔……聽到這個女性化氣息十足的名字時,蘇遙終於沒忍住笑出了聲來。


    這個名字,和剛才那個爆粗口的形象,真是很難聯係到一起去。


    不過,雖然被兇了,但蘇遙還是對這位秦婉柔姑娘很有好感,畢竟,這可是她在這個世界見到的頭一個直腸子的姑娘。


    和滿肚子花花腸子心機白兔比起來,當然還是直腸子的姑娘討人喜歡了。


    至少,蘇遙就喜歡和這樣的姑娘打交道。


    鑒於她根本就不懂什麽兵法,又不想繼續站在這兒被風幹,於是蘇遙便把商量守城大計的任務留給了蕭譽,自己去找個地方休息了。


    這一路上都蜷縮在馬車裏,她很久都沒能放鬆地躺一躺了。


    蘇遙本來隻是想歇歇腳,卻沒想到一躺就躺到了天黑。


    再次睜開眼睛時,眼前的黑暗讓蘇遙很是不習慣。


    而這個房間,也不是她所熟悉的地方,所以,當蘇遙跌跌撞撞走出房間的時候,膝蓋都被撞得生疼了。


    整座城都是黑壓壓的,隻有遠處的一間小屋透出了些許亮光。


    看到走廊上站著的士兵,蘇遙衝他招了招手:“能點個燈不?”


    她雖然不算膽小,但在黑暗裏待久了也會覺得壓抑嘛。


    那個小兵看上去年紀還很輕,聽了她的要求後,愣了一下才點點頭跑了,看上去傻頭傻腦的,讓蘇遙的嘴角忍不住上揚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那小兵就跑了迴來,一邊跑一邊還小心翼翼護著手裏的火苗。


    說實話,那火苗還真夠堅挺的,這麽大的風還沒把它吹滅。


    他才剛走到跟前,蘇遙就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下意識地打了幾個噴嚏。


    小兵見她打噴嚏,忙把手裏的油燈移開了些:“王妃,您不要緊吧?”他有點兒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頭兩天打仗的時候,火油和燈油都用完了,我隻能找到這個了……”


    借著搖曳的火光,蘇遙看到了燈裏麵的油脂並不是平常看到的樣子,而是濃黑粘稠的。


    蘇遙正在納悶這燒的是什麽,耳邊卻忽然響起了一個諷刺的聲音:“大小姐果然是大小姐,連一點兒燈油的氣味都受不了,真是沒用。”


    這聲音很有特點,一聽就知道是秦婉柔來了。


    果然,這姑娘對自己很有敵意。


    隻不過現在,蘇遙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接過小兵手裏的油燈聞了一下,然後就急切地問道:“這東西你是從哪裏弄來的,城裏還有多少?”


    秦婉柔嘲諷地說道:“呦,怎麽這些還不夠你用嗎?”


    蘇遙迴頭瞪了她一眼,聲音冷而銳利:“要是不想當蠻人的俘虜的話,你就先閉上嘴聽我說。”


    雖然她是很欣賞秦婉柔,但直爽歸直爽,不分時間和場合的直爽就和胡鬧沒什麽區別了。


    “老子……“聽到蘇遙的口氣,秦婉柔立刻就不服氣了,但在觸到對方的目光後,她還是本能地閉上了嘴。


    搖曳的火光照亮了眼前少女的臉,秦婉柔直覺地認為,蘇遙說的可能是實話。


    小兵弄不清楚狀況,隻是老實地有一句說一句,告訴蘇遙這東西是從附近山裏一口奇怪的泉眼裏流出來的。


    他們也不清楚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燒起火來特別好使,用來點燈也比一般的玩意兒要亮,就是煙大了些,味道也嗆人。


    因為它是從大山裏流出來的,所以附近村子的老人說它是魔鬼的化身,用了要招來麻煩的。


    所以,雖然好使,但北關的士兵很少拿它來點燈,除了像現在這樣山窮水盡了,沒辦法才這麽做。


    聽著小兵的話,蘇遙的眼睛都快要放出光來了。什麽狗屁魔鬼的化身,這根本就是石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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