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臉的線條其實很迷人,離得這麽近,才能看出他的眼窩有多深邃,濃密的睫毛微微上揚,清亮眼瞳若隱若現。


    蘇遙的唿吸有些紊亂,雙唇也不自覺地微微張開。


    就在蕭譽的唇要落下來的時候,她才像是猛然從夢中驚醒似的別過頭去。


    這一甩頭用力過猛,砰的一聲撞在屏風上,而從剛才開始就飽受摧殘的屏風終於扛不住了,轟然倒地。


    在摔倒的瞬間,蕭譽用胳膊護住了蘇遙的頭,才沒有讓她摔得太慘。


    至於他,雖然手肘重重地撞了一下,但還是硬撐著沒有發出任何異樣的聲音,目光隻是在她臉上搜索著,確定她的表情是安然無恙的意思,才悄悄鬆了口氣。


    辰墨恰好在這時候端著藥碗進來,看到他們倆雙雙倒在地上,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就發出一聲比之前跟驚天動地的哀嚎。


    “我的屏風啊!”


    之前隻是被藥染髒了,但現在就是徹底散了架,不僅畫著山水的絲絹都被揉搓皺了,連紫檀木的架子都折了,好好的一件寶貝,就這麽變成了一堆垃圾。


    辰墨簡直都欲哭無淚了,不知道自己是哪一世造了孽,竟然招來了這麽兩尊大神,把他最珍愛的屏風給拆了。


    看到有人圍觀,蕭譽輕輕咳嗽了一聲,一語不發地站起來就離開了。


    蘇遙從屏風的殘骸裏爬起來,尷尬地朝辰墨笑了笑:“那個……不好意思啊,剛才他腳滑,摔倒了……”


    雖然很是肉痛,但麵對美人,辰墨還是自動調成了瀟灑模式,不在意地揮了揮手:“沒什麽,一個屏風……而已。”


    見他這麽上道,蘇遙對他的印象不由得好了點。


    這才是紳士風度嘛,不像剛才的那個家夥,小氣得要命,連一句話都要和她計較,說不過她就用武力壓製,簡直不像個男人。


    把一碗苦藥喝了個底朝天後,蘇遙接過辰墨遞過來的蜜餞,對他的好感度又提升了不少。


    仔細看看,這位神醫大人其實長得很不錯,濃眉朗目,天生一副隨和模樣,毫無高冷姿態,給人一種很容易親近的感覺。


    “聽說,你是天下第一神醫?”她含糊不清地問道。


    這句話拍中了辰墨的馬屁,因為屏風帶來的不悅神情徹底消失了個無影無蹤,現在他臉上的笑容簡直能用春花燦爛來形容了。


    “那當然。”他當仁不讓地點點頭。


    蘇遙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那……晉王中的是什麽毒,你也知道了?”


    醫術和毒術,永遠是做神醫的人最喜歡的兩個話題,因此辰墨也來了精神,一屁股就在床邊坐下了,擺出了一副要長談的架勢。


    通過辰墨的講解,蘇遙終於知道為啥楚王一開始會用那麽憤恨的小眼神盯著自己了。


    要是給毒藥來個陰險排行榜,那她發簪上所含的那種毒藥,無疑會高居榜首。


    中了那種毒後,人隻會漸漸變得虛弱,並沒有什麽明顯的症狀,但一個月內,一定會血竭而亡,就連太醫也沒辦法看出什麽端倪來,隻會當成是突發的怪病來處理。


    看著麵前還在口若懸河的“神醫”,蘇遙又想起了一個更為實際的問題。


    “你既然對這種毒這麽了解,為什麽沒給晉王解毒,反而讓他躺到了現在?”


    難道,那種毒真的那麽難解,所以連這個天下第一神醫都沒有辦法,隻能盡可能地躲著楚王?


    “我怎麽沒給他解……”辰墨不假思索地答道,卻突然想起了一件要緊事,那就是晉王和楚王兄弟交換身份的事絕對不能說出去,於是他立刻就啞巴了。


    看到蘇遙探詢的目光,他隻能硬生生扯個謊圓迴來:“不過那製毒的人太高明了,我現在……還在想辦法。”


    蘇遙困惑地皺起了眉頭:“那個製毒的人,比你這個天下第一神醫還要厲害?”她的言外之意就是,既然有人比你更厲害,那你還算哪門子第一啊。


    “怎麽可能有人比我厲害!”辰墨理直氣壯地說了一句,“不過……他配毒的工夫也算是天下少有了,那種複雜的毒藥,需要經過七道煉淬,中間出一點差錯都不行,一般人根本連想都不要想。”


    總算是把這個破綻圓過去了,辰墨暗自鬆了一口氣,心裏不僅開始埋怨起了蕭譽。


    都是他搞出來的事,說什麽要互換身份才能查出真相,現在弄得自己顏麵掃地,讓那小姑娘以為這天下還有自己解不了的毒。


    殊不知那位晉王殿下身上的毒早就解了,而真正躺在床上的卻是楚王蕭睿,他倒不是因為中了毒,而是全身的經脈都被震碎了,現在隻是用靈藥吊著氣而已,受了這麽重的傷,這輩子能不能醒過來都不好說……


    隻可惜這些情況,他不能對眼前這個小姑娘說,隻能自己背了個黑鍋。


    他正在鬱悶地想著這些事,耳邊冷不丁又飄過來一個問題:“其實,那毒藥就是你自己做的吧?”


    這句話像是突然劈下來的一道驚雷,直接把辰墨雷了個裏嫩外焦。


    “……什麽……你說什麽?”


    看到他這麽個結巴模樣,蘇遙的眼睛眯了起來,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想是對的。


    “我是說,”她挑挑眉毛,故意把臉湊近了些,讓他的目光躲無可躲,“這毒藥是你賣給別人的吧?”


    剛才他說起毒藥時,對製毒的過程這麽了解,而且還是用的對製毒人推崇備至的口氣。想他自封為天下第一神醫,怎麽可能對別的同行這麽推崇?當然,要是那個“同行”就是他自己,那就說得通了。


    看他和楚王的交情好像不錯的樣子,應該不會主動去害好朋友的親哥哥,那麽,賣毒藥給別人的可能性就更高了些,畢竟大夫賣藥是常事,隻不過不小心害到了身邊的人罷了。


    上迴楚王就說過要追查毒藥的來源,現放著一個神醫在身邊,工作效率不至於會那麽低。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神醫大人早就認出了毒藥是自家出品,所以不敢說,隻能躲為上計了。


    有了這個前提,一切奇怪的地方都能解釋得通了。


    “沒有,”辰墨矢口否認,“我和阿譽是好朋友,怎麽會這麽做呢?”


    這一點倒是出乎蘇遙的意料之外了,“你和晉王也很熟?”


    辰墨這才發覺自己又說漏了嘴,隻能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我和阿睿很熟,和他哥哥當然也不會陌生啦。”


    神醫大人現在才發覺,和美人搭訕不是這麽容易的,才說了這麽一會兒工夫就漏洞百出,要是再說下去……


    於是他果斷地端起喝空的藥碗,勉強笑了一下:“那個,我先把藥碗送去廚房,一會兒咱們再聊。”


    蘇遙又不是傻子,怎麽能就這麽放走他,於是搶先堵住了門口。


    “你和蕭家兄弟是好朋友,也不耽誤你把毒藥賣給別人吧?”她眨眨眼睛,銳利目光始終停留在辰墨臉上。


    看著麵前啞口無言的男人,蘇遙輕輕揚起一邊唇角,笑得十分狡猾:“而且,之前說了那麽多話,你的眼睛總共眨了六次,但剛才的那一小會兒工夫,你隻說了四句話,眼睛卻眨了二十幾次,很明顯是在說謊。”


    辰墨驚愕地睜大了眼睛:“這話怎麽說?”


    蘇遙撇撇嘴,暗忖這些人連基本心理學都不懂,就這麽被她忽悠了,其實她哪裏有精力去數人家眨眼睛的次數,隻不過是在對比懸殊明顯的情況下隨便捏造了兩個數字罷了。


    辰墨當然不會無緣無故地去計算自己眨眼的次數,所以可以輕鬆地被騙過。


    “人在緊張或者說謊的時候,都會不由自主地做些小動作,比如眨眼睛啊,揉衣角啊什麽的,剛才你的表現很明顯是在說謊,我絕對不會看錯的。”


    蘇遙的語氣十分篤定,其實這也是前世裏常用到的刑偵手段之一,兵不厭詐嘛。


    辰墨徹底無言以對,唇線緊張地繃緊了,眼神也多有閃爍。


    覺得緊張氣氛已經營造地差不多了,蘇遙的臉色和緩了少許,笑容也變得真誠起來:“隻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不會把這件事告訴楚王蕭睿,怎麽樣?”


    辰墨本來已經被她逼入了死角,現在突然看到了轉機,頭一下子就抬了起來:“真的?什麽條件?”


    蘇遙嘴角笑意更深,明顯的梨渦更添嬌俏。


    看她笑得這麽靈動,辰墨很快就把剛才她逼問自己的樣子忘了個幹淨,被她天生純真的笑容所惑,隻把她當成了個小孩子。


    蘇遙扁扁嘴巴,略微想了一下才慎重開口:“隻要把你賣出那份毒藥賺的錢分我一半就行了,怎麽樣,神醫哥哥?”


    辰墨雖然看上去不太靠譜,但也不像是會出賣朋友的人,所以說,在賣出毒藥時,他一定不知道對方會拿去害誰。


    完全不知道對方來頭的情況下,大概隻有金錢能打動他了。看他這個莊子裏擺設的那麽講究,開銷一定不小,賣藥撈錢也是在情理之中。


    “……一半?”這未免有點獅子大開口了,辰墨不僅是個潔癖的神醫,還是個半個守財奴,因此,在聽到這麽個條件後,他著實猶豫了一下。


    但是,在想到一處關鍵的事後,辰墨嘴角勾起一抹同樣燦爛的笑弧:“好,就這麽定了。”


    反正這個小姑娘又不知道他總共收了多少錢,一半到底是多少,還不是由著他隨便給了?


    想明白這一點後,辰墨十分愉快地和蘇遙達成了協議。


    隻是,他完全忽略了蘇遙嘴角那一抹算計的笑意。


    這樣想著,蘇遙的眼睛都笑成了彎月牙,看上去十分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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