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室裏擺了很多壇酒。

    這些都是寧定遠命人搬進來的,在這段等待的時間裏,他便與陸近羽二人推杯換盞了起來。

    陸近羽喝得不多,蒼山派弟子的安危時刻都被他掛在心上,如今既然已經快要將人救出,那現在就更不可能在酒上麵翻了車。可是寧定遠卻不一樣,他喝酒沒有節製,從喝酒開始,他都是大口大口、一碗一碗地喝的。

    陸近羽微笑著看著寧定遠,他竟覺得這個人似乎是天生下來就如此無所畏懼,就算是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也會昂首挺胸,繼續喝完這壇酒的。

    “這種人為什麽會活到現在呢?”

    陸近羽想不通,因為他自己就不是寧定遠這種人,特別是當上了萬用閣閣主之後,他的心中總是有一些掛念著的東西,也無法再做到灑脫了。相反,他就很羨慕這些年的郭清,雖然離開萬用閣那幾年經曆了太多常人所不願迴憶起來的事情,但起碼這幾年,他過得比誰都舒服。

    寧定遠又舉起了一碗酒,將頭一仰,便一飲而盡。陸近羽盯著那大開門的喉結,以及寧定遠破綻百出的坐姿,實在是忍不住去摸刀。還好進寺之時就卸下了武器,不然他真就趁這個時候拔刀砍向寧定遠了。

    “陸老弟,你真就一口也不喝?”

    陸近羽笑了笑,道:“你這北方的酒,我可是喝不慣。”

    寧定遠笑道:“那就是你不敢喝。原來陸近羽也有不敢的事呐。”

    陸近羽道:“我不敢的事情多了,其中可能就包括和你在蒼山上喝酒吧。”

    寧定遠隻道是陸近羽又想起了往事,便道:“陸老弟就莫要再追憶往昔了,今日雖然沒了明覺那老和尚,但這蒼山依舊,外麵的大雪依舊,甚至今天也剛好是新月。你說這日子,巧還是不巧?”

    陸近羽道:“可我卻不知道大將軍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寧定遠眼光閃動,本想再倒一碗酒喝,卻發現自己已經醉得坐不起來了。他將碗朝地上輕輕一扔,端正地坐了起來,正色道:“你看我這樣子,做皇帝是否合適?”

    陸近羽冷笑道:“大將軍這樣子,莫說是皇帝,就你現在的官職,我都覺得夠嗆。”

    寧定遠也不生氣,甚至他的語氣中連一點慍氣都沒有,隻是低聲道:“既然沒有皇帝相,那我又何苦如此強求呢。”

    陸近羽愣道:“大將軍這意思,是不想當皇帝了?”

    寧定遠笑道:“我說的是不強求,可是萬一那劉姓皇帝,想讓我當皇帝呢?”

    陸近羽歎道:“我記得當年的你,可是一個誌存高遠,心係天下的人。”

    寧定遠道:“難道想當皇帝就不是誌存高遠?難道當了皇帝就不能心係天下了?”

    陸近羽沒有說話,他竟無法反駁。他發現寧定遠一直都沒有變,一直都是坦白得像一個孩子,就連自己想拿下這個天下的事,他都從不隱瞞。

    但這種坦白,僅僅是浮於表麵,不然哪來的十年來的處心積慮。

    寧定遠的眼睛已經眯成了一條線,看起來似乎完全是喪失了戰鬥力。但是他還是又拿起了一個碗,晃晃悠悠地倒了一碗酒,一口飲了下去。

    “若是你投靠了我,等我當了皇帝,定會給你一個大將軍當。我明白你們生意人自由散漫慣了,可是我給了你權力,總是對你的生意有好處的。”

    寧定遠的聲音已經接近模糊,這幾句話竟似在自言自語,但確實是對陸近羽說的。這幾句話聽起來,就像是在癡人說夢,可是陸近羽卻覺得寧定遠的夢是最容易實現的。

    陸近羽也拿起了酒壇,往碗裏倒了一碗酒。

    他明亮的眼睛竟似有些黯淡了下來,隻一想到自己就要手刃這位老友,心中自是不好過的。

    “你就這麽對我放心?”

    陸近羽將碗中酒一口飲盡,臉上也泛起了些許醉酒的紅暈。

    寧定遠閉口不答,可陸近羽很清楚,寧定遠此時是清醒著的。

    二人無言片刻,陸近羽確實也沉得住氣,他瞬也不瞬地盯著寧定遠,似乎想在寧定遠的身上找到破綻,或者說為自己找到一個立馬出手的理由。

    可還未等他出手,屋外便有人聲傳來:“大將軍,山下有信號傳來!”

    寧定遠忽地睜開了雙眼,驚跳一般站起了身。

    “好!那就讓陸閣主跟我一同出去看看情況吧!”

    陸近羽的汗刷的一下冒了出來。

    不知道寧定遠是在裝睡,還是真的有如此快就清醒了。隻是幸好剛才還沒動手,不然引來了寺中其他高手,到時脫身都很難了。

    陸近羽訕訕地笑道:“不知道山下那些人給我發的是什麽信號。”

    寧定遠瞪著眼睛看著陸近羽,道:“陸閣主可是在說笑?你們萬用閣特製的煙花用來發送信號的,這我可是知道的。”

    陸近羽搖頭道:“可我沒說山下是我萬用閣的人呐。”

    寧定遠道:“陸閣主莫要逗笑了,你我出門看看便知,這信號若不是你萬用閣發出來的,那還有誰會有這信號彈呢?”

    陸近羽歎道:“我曾給了金道人一個。”

    寧定遠笑道:“你是說,我從金道人那裏拿來的?”

    陸近羽悠悠道:“你可能還不清楚,其實一起上蒼山的,總共有五人。”

    寧定遠心中大驚,卻仍是掛著笑容,他緩緩問道:“這第五個人,又會是誰?”

    陸近羽道:“那日蒼山寺有一個小和尚本來想跟著金道人一行一起上山的,可是被我們給阻止了,隻因我想從他那裏學到點東西。”

    寧定遠冷冷道:“陸閣主說話可會揀重點的說?”

    陸近羽笑了笑,道:“這小和尚隻與我們萬用閣的待了一夜,也就是比金道人們晚出發了一夜。可是他的腳程在當今武林也是稱得上前十了,沒多久他就趕上了金道人一行。”

    寧定遠的臉已經冷若冰霜,像是才從冰湖給凍了出來似的。

    陸近羽卻似沒看見一般,繼續說道:“他隻去晚了一會兒,便看到了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但是他竟然很冷靜,選擇了第一時間迴到凜城,給我們講了講所看見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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