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將自己徹底隔絕了起來,害怕再受到傷害,但從內心深處來說,他是渴望著一個宣泄口,一份溫暖陪伴,一個可以訴說心扉的人。


    但他又清楚的知道,他想要緊緊擁住的那個人,再不可能迴到他身邊。


    如此,絕望更深。


    無知無盡……


    莫說是如此痛徹心扉的訴說,就是平日,納蘭雪衣都是言語不多,有事,也是寥寥幾句,隻言片語,對於這樣的一個人漠然內斂的人來說,他會脆弱到喊著母親,他痛,那必定是痛到了極致。


    他一個人,終於承受不住了。


    “母親在,我在呢。”納蘭容華美眸淬淚,在這寂靜無聲的夜裏,一滴滴無聲滑落,心疼到極致,玉手緊扶著兒子的肩,竭盡全力想要給他哪怕一點點的支持,幫著他渡過難關。


    這一刻,納蘭容華什麽都沒再多說,隻靜靜地陪著兒子,淺淺迴應:她在呢。


    從她看見這孩子,在屍山血海中,將小小的自己縮在一個冰冷黑暗的角落時,從她牽起他的手,將他帶迴來的那一刻,她便已將他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孩子。


    這些年,她對這孩子傾盡所有悉心教導,他亦對她愛戴,尊敬有加,感情比之親生母子絲毫不差。


    可即便這樣,她都始終無法打破他那心上的冰冷枷鎖,但她亦知道,他冷漠的外表隻是偽裝的堅強。


    因為不想再承受失去,才故意無視這個世界的溫暖。


    她可憐的孩子,唯一一次鼓起勇氣,全心全意,敞開心扉,毫無保留的去愛一個人,最後卻依舊被命運愚弄,躲不開孤冷一世的命運。


    可是,誰都可以責怪他,丟下他,她不能。


    她是他的母親啊,在她眼裏,他隻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他隻是用錯了方法,走進了岔路,他隻是……不知道該如何好好地去愛一個人。


    是她的失職,沒能教會他這世上最簡單,卻又最難懂的道理,沒能在他徘徊不定,難以抉擇的時候,伸手拉他一把,才會造成今日之錯。


    納蘭雪衣低垂著頭,將自己淩亂的麵容深埋在膝間。


    飛雪狂亂,暗影昏黃,無人可以看見,一片片水印,將他那雪白衣衫上,早已幹涸的血跡暈染開,猶如牆角那寒風中,灼灼綻放的紅梅。


    美的嗜血,卻開在最是寂靜孤冷處。


    “罪從心起將心懺,心若亡時罪亦亡,心亡罪滅兩俱空,是則名為真懺悔,放下貪嗔執念,一卻皆緣……”納蘭容華輕聲喃喃,“凡是經曆,皆為饋贈,雪衣,不要逃避,去麵對它。”


    有的事情必得親身經曆,才能大徹大悟。


    雪衣如是。


    她……亦如是。


    “隻要你願意迴頭,願意放下,任何時候都不晚……”女子淡淡的嗓音,似佛音嫋嫋,輕輕起伏,猶如殿外飄飛的雪,在黑夜中擴散,直上星河迴轉。


    任何時候,都不晚……


    大雪肆意紛飛,已是濃墨重染的深夜。


    那方山洞內,火堆中的木材已快燒到底,隻有點點星火跳躍,但這小小的天地內,溫度卻絲毫沒有消退,反而越顯溫暖,應該說是炙熱。


    春光繾綣,滿室濃情。


    久別重逢,一場情世酣暢淋漓。


    淩兮月累倒在男人懷中,濕透了的發絲,緊貼著她瓷白的麵頰。


    而男人露出在外環著他的手臂上,全是道道紅痕,密密麻麻的,像是被小獸利爪刮過,深淺交替,不難想象,那衣物遮掩下的身軀上大約也滿是這般。


    “現在滿意了?”男人沙啞低低的嗓音,帶著笑意,從頭頂慵懶傳來。


    淩兮月無語,翻著白眼斜上去,“什麽叫我滿意了?”她哼哼,“說的好像我怎麽了你一樣。”


    “難道不是嗎?”北辰琰將“傷痕累累”的胳膊抬至她眼前,赤裸裸的證據,擺在她眼前,緋紅如火的薄唇勾出揶揄弧度,“你再折騰一次,吾命休矣。”


    淩兮月吐血!


    什麽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說的就是這樣的吧!


    雖然,雖然那啥,確實是她主動的,但分明是他像個禽獸一樣,她才會反擊的好嗎?


    瞧著北辰琰那食飽饜足,笑意一臉春風蕩漾的模樣,淩兮月是恨不得撲上去,將他的一張臉也狠添上點印記,奈何渾身散了架一眼,半點提不起力氣。


    隻能狠剜他一眼,作罷。


    最重要的,還是心中發虛,這一場“硝煙”,是她挑起來的。


    如今冷靜下來之後,淩兮月也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她剛剛有多丟臉。


    像個娃兒一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就算了,居然,居然還……咳咳,她真不是故意的,她可是那麽饑渴的人?


    她隻是想要確定一下,眼前的人真的是真的,不是她在做夢。


    而現在,身上的疼痛清晰的提醒她,真不能再真實了!


    “又在想什麽?想的這麽認真。”瞧著淩兮月眸中各種色彩,交疊變幻,北辰琰忍不住又是一聲低笑,指尖輕點了下她香汗淋漓的鼻尖,“可是要迴味一番……”


    淩兮月心中再度嘔血,斜他一眼。


    難道在他眼裏,她腦子裏,就剩那點事兒了嗎?


    可這事怎麽掰扯她都沒贏過他,淩兮月不再搭理,清了清嗓子,轉開話題。


    但她的神色,也隨之微凝了下,“琰,可不可以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麽迴事,當初你命懸一線,天機尊者將你帶迴了雪域,封於落崖,落崖被鬼族進犯之後,有人親眼看見你被……”


    燒成灰飛,屍骨無存。


    淩兮月肩頭微一震,這幾個字卡在了喉嚨之中,說不出口。


    當時聽到這個消息時,那鋪天蓋地的絕望感,再度席卷而來,心有餘悸。


    北辰琰好似察覺到了懷中女子的惶恐,抱著她的臂膀,慢慢輕收,無聲地給她依靠和力量。


    淩兮月感覺到了,心跳平穩下來,微一笑,看向真實存在於眼前的男人,“可你怎麽會成為鬼族的少主?我們和鬼族結下那般大的仇怨,鬼族的人怎麽可能會如此費盡心機救你?”


    她想不通,如何都想不通。


    淩兮月也是第一時間,做出了和開陽尊者一樣的猜測,“難道說,你真是鬼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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