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雪衣緩緩說完這一句,好似費勁了渾身的力氣,言罷提步離開,一步步,背影錯亂,帶著濃濃的疲憊無力感,不似一貫的端正飄然。


    淩兮月看著,心上酸澀。


    她無力地跌坐在地,雙手捂上麵頰。


    自己到底是怎麽一步步走到如此兩難處境的?


    如果雪衣真是早已為她準備好了霜雪靈芝,那她可真是該死,如此傷害雪衣,打著愛的旗號,如此理所應當地予取予求。


    她怎麽能這樣!


    淩兮月再度陷入深深地自責之中,纖手死按著太陽穴,無力苦笑,“我這是做了什麽……”


    她就像一個手握利劍的惡徒,一次又一次地傷害那個一心一意為她的男子,不顧雪衣已經傷痕累累,破碎不堪的心,就為了自己的自由,為了擺脫束縛。


    淩兮月不由得再次質問自己,她真的要辜負這樣的雪衣?


    這時,淩兮月想起容佩說過的一句話:這世上,有很多東西,遠比愛情重要。


    或許她真的是太自私了,對於她心之所愛的人萬般容忍,對於不愛的,如此殘忍,可雪衣又做錯了什麽,要承受著她一次又一次的傷害?


    這樣的她,又怎配得到他人之愛?


    她為了自己,義無反顧,卻看不見背後人之的鮮血淋漓。


    淩兮月眸中萬千思緒,匯聚成兩股風暴,不斷地撕扯著她,讓她感覺,一顆心都要被撕裂成兩半!


    腦中再度傳出針紮一般的劇痛!


    就好像有什麽銳利之物,從她太陽穴的位置,猛地刺了進去,從那破開的窟窿處,寒風緊隨唿嘯著蜂擁灌入,讓她渾身瞬間顫栗著縮成一團。


    她可以不管自己,可是玄夜,她真的沒辦法無視,沒辦法不去想,不去念,至少她沒辦法眼睜睜看著他死去。


    若是他安好,或許自己就不會如此掛念擔憂?


    如果……


    這一個念頭冒出來時,她便感覺有些窒息。


    她是說如果……她救了玄夜之後,就與之劃分界限,好好地和雪衣走下去,是否能夠彌補她對他的傷害?


    錯誤的時間,錯誤的身份。


    她和玄夜的相識相遇,本就是一場錯亂。


    “唔……”淩兮月捂著頭,倒地發出一聲痛苦呻吟。


    腦中光怪陸離閃爍著各種畫麵,放電影一般急速跳動,淩兮月如蝦般蜷縮成一團,痛苦掙紮,不僅僅那錐心刺骨的痛楚,還有靈魂深處的撕扯。


    她到底該怎麽做,誰能救救她?


    老天,為什麽要跟她開這樣的玩笑!


    淩兮月第一次如此倉皇無力,但她唯一清楚的,就是自己不能再傷害雪衣,不能再踏著那個男人千瘡百孔的身軀,去追求自己的自由。


    她知道自己不是個好人,可是,她也沒辦法一點愧疚也無的,來做這樣的惡事。


    不知過了多久,腦中錐刺一般的強烈痛楚漸漸消散,淩兮月渾身大汗淋漓,整個人癱軟在地,發絲像是浸了水一樣,貼著她的鬢角,蒼白麵頰而下。


    淩兮月愣愣地看著書閣穹頂,不想動彈。


    隨後,她靜靜地閉上眼,任由周圍的黑暗將她吞噬,整個人好似掉入了一個黑暗深淵。


    那深淵,像是一頭蠻獸張開的血盆大口,而她,在浮浮沉沉之中,不斷下墜,下墜,永無止境……看不到任何曙光。


    周遭嘈雜一片,無數聲音在她耳邊炸響。


    可這個世界分明很是安靜,安靜的她好像能清晰聽見,遠處暖泉泊泊的響動。


    許久許久之後,淩兮月緩緩睜開眼,眸色沉沉。


    這一次,她真的已站到了懸崖邊上。


    進一步,便再無退路。


    而這小小的一步,要踏著無數的責罵,無數的質問,這些她都可以不在乎,她又何嚐在乎過他人雲雲?最難的是去背離傷害那個誠心待她的雪衣。


    就這樣吧……


    她自己如何,已經不那麽重要了。


    淩兮月緩緩從地上站起身,踉蹌了一下,才勉強站穩。


    她都有點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出去的了,走出落崖的時候,便見到了等候在外的宮侍。


    宮侍奉納蘭雪衣之命守護在外,納蘭雪衣的反常狀態,已讓人十分驚愕,又見淩兮月如此失魂落魄模樣,越發好奇,但即便是一個小小的宮侍,也謹守規矩。


    雖然覺得有些奇怪,卻也是不敢多問。


    淩兮月麵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冷漠淺淡,但從那眼神卻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神魂飄離出軀體了一般,就那樣渾渾噩噩地隨宮侍迴到了含光宮。


    那時,天穹已完全暗了下來。


    暗雲沉甸甸的一片,在極北之巔,好似觸手可及。


    遁世冰宮百步玉階邊的一處殿簷鬥拱之下,一前一後,站著兩道身影。


    前麵的女子玉瓊仙姿,帶著冰繞細雕的雪杉木織成的王冠,那傾城玉顏被歲月褪去了銳利,蒙上了淡淡的一層,猶如月華般柔和的淺芒,典雅出塵。


    此時她輕搖了搖頭,發出一聲微歎。


    站在這處,能清楚的看見從百步玉階走過的人影。


    當然也能看見,極力維持著平靜淡漠表象,卻是神色恍惚錯亂而過的納蘭雪衣,還有心不在焉,神色怏怏,像一具提線木偶走過的淩兮月。


    她將一切,都看在眼裏。


    “女王,雪衣和兮月婚事,宜早不宜遲啊。”容佩在身後出聲。


    任何人都有私心,而打私心裏,容佩還是希望淩兮月能陪在納蘭雪衣身邊,女王形單影隻的背影,她看了十幾年,不想她愛若親子的納蘭雪衣,又重走女王的路。


    那一條路,太苦。


    納蘭容華卻沒有迴應,隔了一會兒,才淡淡一句道,“你看見了吧。”


    分明也隻有三十出頭的年紀,但女子的那一雙眼,卻好似已勘破世事,超脫世外,不再入紅塵之中,那溫溫和和的嗓音,也是淡而平緩。


    歲月沒有風噬她精美無雙的容顏,卻蒼老了她的心。


    原本也是一個風華絕代,光芒萬丈的女子,卻早早的,被歲月風霜磨平了所有的棱角,平和滄桑眼眸,霜雪染白了她的發,依稀間猶如耄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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