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寶愣了一下,卻猛然感覺好笑。


    “田大人……”


    曹寶甚至故意做了個驚慌的表情。


    “沒想到竟然被您發現了,大內密探們果然手眼通天,嗅覺敏銳。聽說凡是被您抓進大牢的人,就沒有幾個能全須全尾地出來的人。這下可是糟糕了啊。”


    他故作驚訝的語氣並沒能長生什麽效果,無論是田祿白還是衛驚弦,神色都頗為嚴肅。


    “我記得,當初大內第一高手高孟溪是你的師父。”衛驚弦盯著田祿白說道,“然而,高孟溪之後,似乎再也沒有什麽大內第一高手的稱唿了。”


    “畢竟師父還沒死,這個頭銜自不會落在他人頭上。”田祿白冷哼一聲,“說這個,你是想說我此刻是自尋死路?”


    “我到京城當官的時候,高孟溪已經辭去了官職,所以我不知道這傳說中的第一高手,究竟是算在哪個範圍之內。”衛驚弦輕輕一振袖子,“所以,我想知道你繼承了他幾分本領。”


    “嗬,亂臣賊子。”


    田祿白冷笑一聲,鎮妖司的欽辰確實算得上是強敵,然而在如今的“天庭”之下,這些特殊的力量帶來的差距已經被抹平。他殺的這幾個人,也不是毫無能力之輩,還不是被他輕鬆一個個摘掉了首級?


    “多說無益。”衛驚弦手掌一翻,從他的指尖鑽出了三枚漆黑的梭形物,霎時間便分開上中下三路射向田祿白。而田祿白則往前一跨步,整個人鑽入影中,瞬間跳到了曹寶身旁,一刀就對著他的腦袋劈了下去!


    “哇!”


    曹寶大叫一聲,抬手就擋。那刀劈在曹寶的胳膊上,居然發出了一聲金屬的聲響,反震的力道將田祿白震得差點沒握住刀。


    見狀,曹寶笑了起來。


    “田總管,你們大內確實知道得多,這也容易讓你們犯下一個錯誤,那就是把自己查到的東西就當成是真相了。”


    田祿白躲開追著他飛過來的三枚黑石,神色一凜。


    他的刀也是受到了天庭加持的,剛才這一刀下去,就算是鐵石也要一刀兩段,不可能砍不動一個人的血肉。


    正如曹寶所說,田祿白因為事發突然,快速匯總了大內密探傳來的情報之後,就去捉那些意圖謀反之人,一個個殺了之後,也萌生出這些人不過如此的想法。而此時的兩人,曹寶的武功並不算很高,而衛驚弦雖然有鎮妖司的東西加持,田祿白也有把握贏他。


    卻不料曹寶也是有特殊能力的?田祿白心知這絕對不是皇帝賦予的能力,如果有這種將軀體變得比鐵石還要堅硬的手段,那必定是給前方戰鬥的天兵天將們。


    “很意外?”曹寶慢慢將袖子卷起來,“田總管,正好你碰到了,我就勸勸你。跟我們一起,事成的時候,至少不會落個身死。若是你執意要阻攔我們,那可就別怪我不顧同僚之情了。”


    “同僚?哼。”田祿白目光看向曹寶袖子下的那條手臂,心下也是微微一驚。


    那手臂上布滿了淡紫色的紋路,一圈圈纏繞在胳膊上,此刻甚至宛如在唿吸一般散發出微光。他看不出來這是什麽東西,不過在見到的一瞬間,這幅圖景就通過他周圍的“點”傳了出去。


    “看來是不行了。可惜,田總管雖然精明,卻不聰明。這明顯的局勢,居然也不能判斷出該做什麽,哪怕你裝作服軟,我也好有個台階下啊。”曹寶假模假樣地歎息了一聲,隨後一拳打了出來,拳風到處,空氣頓時發出了尖銳的爆鳴聲,集中在一點的暴風讓田祿白差點站立不穩,還是從影子裏麵閃了出去。


    “我當然知道你獲得的職權是什麽。”衛驚弦忽然說道,“曹寶,時間拖得不錯。”


    被他拋出去的三枚黑石忽然在空中膨脹擴張,一個變成了頭部,一個化為軀幹和手臂,一個化為了雙腿,在空中迅速組合成田祿白的模樣。田祿白見狀,馬上從陰影中探出手,要將這黑石人像抓如影子,卻被衛驚弦出腳一腳踏住了影子,仿佛將影子釘在了地上一般。


    隻差半分,田祿白沒能碰到那人像。


    “抱歉了田總管,本來今日沒想殺人。”衛驚弦手一握,一把精巧的機關臂弩從胳膊上探出,上麵同樣有著紫色的紋路,與曹寶手臂上的幾乎一樣。他將臂弩對準了從天上落下來的人像,扣下機關,“咻”的一聲,弩箭頓時穿透了人像的咽喉,而田祿白所藏身的影子裏也立刻噴出了一股鮮血。


    衛驚弦鬆開了腳,地上的影子複原,卻沒有再有其他行動。


    “衛欽辰,記得看看人死了沒。”曹寶笑道。


    “沒那個時間,也沒必要,他就算活著,也活不了多久了。”衛驚弦將臂弩收迴,瞥了一眼地上已經摔碎的人偶和弩箭,“既然這裏被發現了,我們得趕緊行動起來,‘承運’不能出差錯。”


    曹寶點了點頭,踢了一腳離自己最近的人頭:“找的這幾個廢物還算發揮了一點作用,至少擋住了明麵的眼線。”


    “擋不了多久了,田祿白一死,所有大內密探都會知道消息。他們的傳訊能力之強鎮妖司都望塵莫及,我們沒多少時間。”衛驚弦快速走出了這片廂房的院子,曹寶也跟了上去。


    等兩人走遠了,陸凝才敢從樹後出來,曹寶、衛驚弦,這兩個人的身份就已經算是行宮內頂尖的人物了,如果還有別的人叛亂,她簡直不知道應該怎麽處理,畢竟她最擅長的處理方式——殺死問題的根源,似乎很難達成。


    就在這時,她藏身的樹影一動,一隻手探出,抓住了陸凝的腿。


    是田祿白。


    陸凝並不意外,她伸手將田祿白從影子裏拉出來,發現他的喉嚨上在不斷湧出鮮血,正常人恐怕早就死了,也不知道田祿白用了什麽方法才撐到現在。


    這時,她聽見了一個有些沉悶的聲音:“陸凝,你被大內考核過,身世清白,現在你要聽我說。”


    陸凝看了一眼田祿白的腹部,這位大內總管還會使用腹語。


    “事態緊急,我沒有詳細調查。但這次交手我已經了解了,他麽兩個手中的是‘金剛不壞體’和‘釘頭七箭書’,是傳聞中的仙術。”田祿白的腹語聲音很平靜,平靜到根本聽不出他要死了一樣。


    “仙術很早就失傳了,但皇宮所藏密傳之中有相關記述。雖然都是殘缺,我的密探們還能辨認出來一些特點。現在,你知道如何使用‘點’,你來暫時聯係他們,拿著我的身份腰牌,去麵聖,將所有事情都告訴皇上。大魏今夜,便是存亡之時,陸凝,你必須告知皇上這些人的謀劃,他們的仙術從何而來,又是要做什麽——”


    話到這裏,田祿白的手忽然一緊,隨即慢慢鬆開,他那雙略帶陰鷙的眼睛還是死死盯著陸凝,固然已經沒了氣息,卻仿佛還在說——甚至是命令陸凝去解決這件事。


    “……好。”


    陸凝將田祿白藏在了樹叢中,摘下他的腰牌,這位大內總管身上沒有帶多少東西,或許是對自身實力的自信,可惜他找上的對手完全在意料之外。


    她快步趕迴剛才看到皇帝的地方,來到了那棟小房子門前。


    這裏竟然沒有任何守衛。


    思忖片刻之後,陸凝才輕輕敲了敲門。


    “天滿星?”


    皇帝的聲音帶著一絲疑惑,不過轉瞬間,他便說道:“進來。”


    陸凝推門而入,發現這間屋子裏空間非常逼仄。


    大量書籍、青銅器、石雕和骨頭被堆放在屋子裏麵,而董載正在將它們一個個打亂擺放,結果就是房間裏看起來連個落腳的地方都難找。


    “既然是你過來,就說明你已經找到辦法解決了天滿星帶給你的強製效果。不錯,你的名字是什麽來著?”董載手中動作不停,語氣卻頗為悠閑,仿佛隻是和朋友聊天一般。


    “陸凝。”


    “陸凝——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對,陸,是懷零陸氏的陸,陸清栩是你的父親?”


    “正是。”


    董載將手裏最後一樣東西放下,撫掌而笑:“陸清栩是個不錯的官,隻可惜過剛易折,他在地方當官的時候明明頗為圓滑,怎麽到了京城,反而就剛直不阿起來了?”


    陸凝沒想到還能從皇帝這裏聽到對陸清栩的評價。


    “父親說,地方上他最大,圓滑一點讓大家都能把事辦妥,那也沒什麽。但到了京城,到處都是高官、王爺,就算圓滑了,也辦不來事,所以就算了。”


    “像他說的。”董載指了指門口的一把椅子,“如此,他便不適合當個京官。朕原想等個兩年,風頭過去之後,起複他當個封疆大吏,想必能發揮此人所長,無奈天不假時,還未到春節,便遇上此事。”


    陸凝趕緊說道:“陛下,曹緣恩、田祿白二位大人,適才……”


    “二人已死,朕自知曉。”董載又拿起一堆東西,“你恐怕不了解太多,就被趕過來向我匯報此事了。你拿的是誰的腰牌?”


    “田總管。”


    “誰下的手?”


    “曹寶、衛驚弦。”


    “不是太平侯,也不是隆親王。”董載點點頭,“可知用的是什麽手段?”


    “據田總管死前所言,‘金剛不壞體’和‘釘頭七箭書’。”


    “仙術應已消失於世間,如今重現,可是還有仙道傳承留下?”董載自言自語道,“你看清楚了沒有?”


    “我親眼所見,田總管一刀砍下,卻砍不動曹寶手臂。而後,衛驚弦以黑石化偶,以弩箭穿喉。田總管躲在影子裏也未能幸免。”


    “你確定所描述無誤?俱已詳盡?”董載問。


    陸凝又將自己看到的三個人怎麽動作仔細描述了一番,而董載一邊放東西,一邊也認真聽著,直到陸凝說完。


    “如此,那二人所掌握的也不是完整的仙術。”董載聽完後說道,“他們或許是機緣巧合得到了些仙蹤殘章,以為找到了超脫世間的妙法,因而不顧天下社稷了。如此說來,他們大概早有預謀,在我天庭之下設法,以分走部分天庭之力。”


    “我聽他們說,這祭儀叫‘承運’。”


    “這倒並非朕所知之物,可惜。”董載點了點頭,“此事朕已知曉,那麽,你待如何?”


    被董載這麽一問,陸凝忽然有點懵。


    不過她立刻反應過來,說道:“陛下,我想……立一不世之功,不求天下聞名,但至少能令我這一支得蒙功績庇佑。”


    董載這次將手裏的東西放下後,沒有再去拿新的,而是抬頭看向陸凝。


    “你可擺脫天滿星的壓製,自然是有幾分本領,又得幾分機緣在的。滎陰城今夜之後,不知還有幾人得活,你也不例外。如今局麵之下,你居然還想要立功?”


    “是。”陸凝躬身。


    “那朕便給你這個機會。”董載拉開了旁邊一個櫃子的抽屜,從裏麵拿出了一份聖旨。


    還沒等董載開口解釋什麽,忽然,一個聲音從夜風中飄進了行宮,飄進了兩人耳內:“皇帝人呢?我這裏有一份當年皇帝留下的遺詔,你要是不出來,我就當眾宣布了!”


    這聲音當然是溫容,但陸凝也想不到溫容怎麽忽然膽子就那麽大了,敢直接衝進皇宮裏威脅皇帝要宣布遺詔。


    “大魏皇室密詔,從來不會被外人解讀,虛張聲勢而已。”董載搖頭說道。


    陸凝感覺沒那麽簡單,果然,下一秒董載的門就又被人打開了,不過和陸凝進來的時候正常推開不同,溫容是從門軸那邊打開門走進來的。


    “啊?”溫容看到陸凝也在這裏,不禁一愣,隨後又看向屋子裏的皇帝。


    “不是等一下,為什麽是直接開門到這裏?”


    “這不是直接送到了嗎?”一個妖王的聲音冒了出來,“厲害,直接繞開了行宮所有禁製,你這鑰匙比我們都邪門。”


    “我隻是讓你們用‘秋後問斬’的機製幫我定個位,不用這麽精確……算了!”溫容馬上把一個卷軸掏了出來,“皇帝是吧,我拿到了你們老皇帝留的遺詔,我看不明白,但是不妨礙我瞎編一個念出來。不過你來念也沒問題,我隻要讓這份遺詔公之於眾!”


    “為何?”董載笑問。


    “呃……這你別管,總之就要真相大白於天下!”


    “無論是否為真相?”


    不等溫容迴答這句反問,董載就搖了搖頭:“那麽你來得太晚了,這份遺詔已經沒多少意義了,無論它的內容是什麽。既然你有本領開門進來,那麽你應該宣讀的——”他舉起了手裏的聖旨,“應當是這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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