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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桃花坡是李大用教書育人的地方,狗剩之前來過一次,那是李父緊著催自己跑來找先生蒙學,不過那日先生不在,李狗剩也隻是在這學堂門口站了一會兒這就又丟丟當當的迴去了。


    學堂上的李大用頗有些師道尊嚴的意思,手裏掐著戒尺來來迴迴,碰到交頭接耳插科打諢的一準兒得抽上幾板子,嚴厲的一塌糊塗。


    冷不丁的瞅著窗外有一個孩童在低著頭做什麽,李大用尋思或許這是沒錢蒙學的好學孩子跑來旁聽,再或者是哪家孩童累了過來玩耍,倒也沒太放在心上。


    實際上窗外的李狗剩此時正在練毛筆字。


    那日搶山頭的比試自己雖說贏了,可這毛筆字寫起來實在是吃累,手腕顫顫巍巍的,別說力透紙背了,筆尖都在一直打顫,寫到最後真的感覺自己手腕和手掌都要分家了,那叫一個痛苦!


    而且當下大行其道的繁體字自己還不熟練,缺偏旁少部首的事兒時有發生,一個字往往都是認的到,但是喊寫就寫不出來了。


    拿出水葫蘆,倒些清水到身旁大青石的凹槽,李狗剩的狼毫蘸起清水這就在石板上練習起來。


    蘇東坡曾說這寫毛筆字“執筆無定法,要使虛而寬”,意思便是說拿毛筆的姿勢並非一成不變,隻要手心虛空,使著順手就好,當下大明,大行其道的執筆方法是五指執筆法。


    按、壓、鉤、頂、抵。


    李狗剩根據李大用在學堂上所授的執筆辦法這就練起字來。


    乍寫起這毛筆字總有手腕無力的感覺,那日比試那會兒李狗剩就是手腕累得要命,最後很無賴的用起後世握硬筆的手法寫起了這毛筆字,這還惹得眾人一眾唏噓。


    這會兒李狗剩可未敢取巧,抓著手中狼毫按壓鉤頂抵,認真的一塌糊塗。


    寫累了,瞅瞅學堂,瞅瞅山坡上的一棵棵桃李,瞅瞅坡下認真吃草的大黃,感覺沒多一會兒,這竟日薄西山。


    燦爛的晚霞平鋪天際,西方露出了火燒雲,摸摸肚皮,早就饑腸轆轆了,李狗剩洗幹淨手中狼毫,伸了伸懶腰,拍拍屁-股,下山。


    ……


    騎上大黃,沒多一會兒這就到家,李狗剩這才發現,原來老裏長不知啥時也跑自己家來了。


    “狗剩啊,你迴來的正好,來,聽聽老裏長說啥。”


    一瞅著兒子迴來,王氏這就著急忙慌的拉著小狗剩過來,明顯有啥事情要說。


    “娘,要不俺先吃點東西墊吧點?”


    肚子咕嚕咕嚕的聲音震得自己耳朵都要聾了,李狗剩晃悠著腦袋在屋子裏賊兮兮的尋摸道。


    民以食為天嘛,皇帝還不差餓兵呢,自己這會兒都要餓死了,還說個屁啊!


    “你這孩子,成天沒個正行,就知道吃!”


    李父不由怒道,臉上滿滿的憂愁,明顯是遇到啥煩心事兒了。


    “嗬嗬。”老裏長捋著胡子一笑:“無妨,小孩子嘛,爺爺的籃子裏正好有點點心,狗剩,來,先吃了……”


    李狗剩的字典裏可沒有不好意思的說法,全村的雞鴨都被自己吃幹淨了,還怕這麽點點心塞著牙?接過籃子,風卷殘雲……


    “石頭啊,那日搶山頭黃主簿臨走的時候就跟老夫講,說這狗剩是個有靈性的娃兒,又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以後一準兒能成點氣候,這都十一二了,要趕緊送去蒙學,再晚,可就來不及了!”


    一邊大快朵頤,李狗剩一邊側耳聽著老裏長說著什麽。


    “那黃主簿是個有文化的人,給咱講了一個傷仲永的故事,說這個仲永是個奇才,從小讀書認字就比村裏的小孩兒厲害的多,可是由於沒能送去學堂,最後也成了這庸庸之人,如今狗剩之才,怕是比那啥仲永還要厲害,咱身為父母的,還能毀了狗剩如此大的才氣?”


    明顯黃主簿的話對老裏長頗有些震撼,老裏長這就痛心疾首道。


    “況且咱大明以文治國,一直優待讀書人,你瞅瞅這四鄰八鄉的,哪個讀書人咱見了不是得樂嗬嗬的?狗剩這娃又如此聰明,黃主簿都驚喜的要命,以後怕是中個秀才、舉人啥的都不在話下……


    真要是中了秀才、舉人,那還了得?你瞅瞅李大用、孫二郎他們,能穿絲綢袍子,見了縣太爺可以不跪,出門用不著開路引子,那些個狗仗人勢的官差見了還不得禮讓三分?


    咱還聽說了,那倆秀才公不服徭役,尤其那李大用,身為秀才廩生,每月朝廷還有錢糧銀米,家中良田幾十畝,一輩子吃喝不愁,狗剩真要拿了功名,那不是光宗耀祖一輩子大富大貴?


    咱為人父母的,哪個不希望自己子女成龍成鳳,風風光光?”


    老裏長這話說的情深意切,發自肺腑,一旁旁聽的李狗剩卻是心裏一驚:大明的讀書人竟如此吊炸天?


    免除差役,秀才廩生每月朝廷還供錢財銀米?


    那不是在家炕上躺著都能賺銀子?絕對的沒本萬利啊!


    瞅著李父頗為心動,老裏長接著又道:“這還隻是秀才,真要是中了舉人,以後狗剩就算每天在家裏躺著啥都不做,你這一支以後也能發展成一個大家族,恩庇子孫……”


    “這些話都是黃主簿告訴咱的,一準兒假不了,石頭啊,這事兒不管你願不願意,老夫也獨行專斷一迴,這狗剩啊,一準兒得送去蒙學!”


    說了半天,老裏長站起來,滿臉激動的說道。


    “老裏長,就像您說的,哪家的當父母的能不盼著點自己子女好?可是咱這家裏……”轉頭瞅了瞅家徒四壁的屋子,李父為難道:“俺聽說蒙學得給先生送點束脩,可俺這家裏,你瞅瞅,能拿出啥來?”


    李父瞅了瞅李狗剩,臉上一副“是爹無能,害了你啊”的表情。


    “爹,想想那匡衡亦是家貧,鑿壁偷光最後還不是成就一代名相?您別擔心……”瞅著父母如此,李狗剩心裏不是滋味,趕忙上前安慰道。


    “這個你不必擔心,老夫今日既然來了,心中自是已經有了打算,束脩之資你莫擔心,咱李家溝雖窮,可是咱也不能看著狗剩這樣的讀書苗子一輩子在這鄉間扒拉土塊,有辱斯文!”


    老裏長很激動,漲紅著老臉說道。


    老裏長說著麵前的瘸腿桌子這就夯啷一震,李狗剩定睛一看,竟是一塊銀錠子和一吊大錢!


    “狗剩這娃喜性,平日裏又沒少做給鄉親們寫信讀信的活計,而且前幾日又為咱贏來了這無雲山上最好的山水,咱李家溝的漢子也都是骨頭敲起來錚錚響的漢子,誰能虧待了給咱出了大力的英雄?


    老夫一說狗剩這娃要去蒙學的事兒鄉親們這都一個個出錢出力,這碎銀子咱怕先生嫌棄,去縣城銀莊換成了五兩成色的銀錠子,這吊大錢,咱也洗幹淨了用五色繩串了起來,咱李家溝再窮也不能窮娃娃,再窮也不能窮讀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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