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省,泉水市,南城區。迎著夜色,一個滿身疲憊,年齡約有20多歲的年輕人耷拉著肩膀轉動鑰匙,打開了自家髒兮兮的防盜門。


    咣當咣當,房門震動,灰塵灑落。


    “咳咳咳……灰塵蕩死了,我又為世界的空氣淨化做出了偉大的貢獻……隻是我記得要擦門來著,為什麽卻始終沒有擦?因為我想用腳擦,我卻不會用腳工作,所以產生了邏輯bug,因此大腦終止了這個毫無意義的行為……”


    嘴上說著自言自語的胡話,感覺空無一人連個鬼都沒有的客廳有些冷清,年輕人就下意識地打開了電視機,卻聽到電視機裏發出的熱鬧聲音之後,心裏更加難過。


    來到洗手間,年輕人擰開了水龍頭。


    隨意地撩起水洗了一把臉,年輕人趁著臉上還未散去的涼意,睜著可愛的玻璃球大眼睛對著鏡子發了一會兒呆。


    並不是沉溺於自己的無邊美貌與盛世熔岩(不是錯別字)。


    年輕人隻是想通過鏡子看一看被世界玩弄的家夥到底是一個什麽鬼樣子。


    果然,既然不願意做深閨怨婦,那就隻能跟個鬼一樣。


    年輕人無比確定,如果蒲鬆齡看到自己這副鬼樣子的話,一定會給自己安排一個可愛而又美麗的千金大小姐跟自己相戀,成為繼草蟒英雄許漢文,亡靈射手寧采臣,禦龍騎士尹誌平之後的‘一張鬼臉千金頂’。


    鏡子中的臉蛋完美的繼承了父親的陽剛和母親的柔美,隻是漆黑如墨的散亂頭發和濃厚到快要成為國寶的黑眼圈稍稍破壞了出眾的氣質,顯得有些頹喪。


    是的,很頹喪,非常頹喪。


    快要ger屁的那種。


    迴想起今天的所見所聞,年輕人還是決定把自己在這個見鬼的世界上發出的最後不屈聲音留在自己的日記本上。


    所以,他選擇迴到書桌上,拿起了那本厚厚的上鎖日記。


    日記本小鎖的密碼是四零四,他始終都記得,雖然拚命地想要忘記,卻無論如何都忘不掉這該死的密碼,因為這個密碼既是今天的日期,也是自己的生日,如果沒意外的話,也會是自己的忌日。


    清明節,生日,忌日,在緣分的引導下,終於還是撞在了一起再也無法分開。


    三節合璧,天下無敵;三喜臨門,不給生門。


    還不趕緊點柱香衝衝喜?


    可惜的是,最近香用的太多,已經燒完了……


    年輕人頹唐的臉色多出了些許遺憾,沒香燒的日子多少有些孤獨……


    話說迴來,既然每年的四月四日都是自己的生日,那今天自己是不是該給自己整一杯好的?算了算了,飲酒傷腎……


    現在想來,自己打娘胎誕生以來就給家人們省了很多經濟負擔,若是生日和忌日可以同時過的話……果然,今天蹬腿的話好像能省不少錢的樣子?


    看著自己的黑白照,爸爸媽媽他們一定會笑得很開心吧?


    手握著筆杆子,凝視著日記本空白頁的年輕人陷入了沉思,當然,這並不涉及偉大的哲學。


    不管怎麽說,至少得讓警察叔叔明白自己的死因並不是他殺而是自我謀殺,這樣就不會浪費額外的警力,給已經很疲憊的警察叔叔再上疲憊的一課。


    自己的生活已經一塌糊塗了,盡可能地給別人少添一點麻煩,這是他現在最大的願望。


    黑色的碳素筆‘刷刷’地在日記本新的一頁上滑動,年輕人咬了兩下筆帽,很快就低下了頭。


    “2021年4月4日,天氣晴……但我總感覺是陰,老硬幣的那種陰,因為一如既往的,行走在街道上的我毫無春風拂麵的暖和感覺,老天爺那個不懷好意的老硬幣一直在某個地方盯著我,玩弄著我純潔的身體與靈魂,真就是一點隱私都不準備留給我……”


    “雖然我早就意識到了,賊老天就是自我呱呱墜地開始就一心一意想搞我,從上往下搞,從外往裏搞,怎麽折磨人怎麽搞,一直一直迫害我,不過我還是太年輕,根本沒想到賊老天這麽沒有下限,居然連我的妹妹都被爸爸奪走了……


    算了,反正我已經習慣了失去,不過有點遺憾的是,麵對賊老天,我居然搞不迴去,好虧!”


    “好氣!好氣!好氣!頓號頓號頓號點點點……”


    “不說賊老天了,越說越來氣!


    ……”


    筆尖頓了頓,年輕人深深地歎了口氣,眼裏全是絕望。


    “還是說一下吧,不然就沒說的了,總不能白白翻開這本日記……


    ……我根本想不到,一個月前不可置信的我剛剛參加了母親和她白給養父的婚禮,見證了母親跟大她二十歲的養父成為了合法夫妻,今天就見證了親生父親跟自己沒有血緣關係但親手養大的女兒結婚。


    最特麽離譜的還不是兩人選擇在清明節結婚,而是婚姻登記處在法定節假日居然沒放假,工作人員不但同意了兩人的婚事,還特麽顫巍巍的送上了祝福!?


    你們這紅線算是徹底牽明白了,陰陽通吃啊?紅的另一頭,是不是白的?


    現在想來,登記處同意的原因還是因為清明節有人結婚領證吧?是吧?對吧?


    漫天白紙錢裏夾一個紅本本,就問你怕不怕?反正我是怕了……


    算了,經曆了這麽多,其實我也是理解登記處的。


    這種在清明節給你發喜糖的狠人誰敢惹?直到現在,我依舊深深記得白天的時候,似關非關的婚姻登記處陰暗大門之內,那兩雙顫抖恐懼的眼睛……


    現在想來,應該是工作人員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脅迫了,如果沒猜錯的話,絕對是賊老天!


    總而言之,登記處的意思大概是:當父親母親離婚後,父女沒有三代直係或是旁係血緣關係的證明單子足以擊破法律的枷鎖,從非法變為合法,所以父親可以毫無顧忌地和愛上他的養女結婚,這是一段合法的婚姻關係,受法律保護。


    不過……


    理解個屁!說好的養女養父關係呢?你們咋就視而不見呢?


    我一進登記處就看到工作人員發癲打冷顫,賊老天你還說不是你在搞鬼?”


    強行平複了一下激動的內心,年輕人再次埋頭奮筆疾書。


    “說實話,我要裂開了,不,我已經裂開了,不是說屁股,而是腦袋,等等,好像屁股也裂開了,反正都開了,屁股腦袋兩開花……等等,我在寫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裂開的原因,並不是我的家人們都在我的家人裏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家人而成為了彼此新的家人,最後隻留下了我一個失去所有家人的孤家寡人。


    也不是一直以嚴父姿態養育著我和妹妹的父親在手機上悄悄地看《團寵嬌妻,霸道總裁愛上我》,更不是在看到嬌妻被寵愛的情節的時候,父親的臉上多出了難以形容的舒暢感……


    並不是,真的,警察叔叔你們別不信,好吧,或許信一點,因為太特麽離譜了,爸爸代入的居然不是霸道總裁……


    對了,說正事,裂開的主要原因是我意識到,在今天晚上過後,我的妹妹就會成為我的媽媽,她要管我叫哥,我要叫她媽。


    我的妹妹其實是我媽媽和她的養父的女兒,所以我要管我的外祖父叫後爹,而我的爸爸則需要叫我小舅子,要是他再和我妹妹生一個兒子的話,我該叫他什麽?要不叫祖爺爺吧?


    反正我就是個孫子,龜孫兒,家人都結婚了,誰都不在乎我的感受……”


    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年輕人含淚繼續寫道。


    “所以說,這個世界已經不值得愛了,小時候‘一個人哭,真愛無敵’的誌向已然遠去,別說真愛了,我看我是缺愛,老天是缺心眼……


    被世界完全針對的我,果然還是自掛東南枝算了,我實在是不想叫我妹妹的兒子為祖爺爺,所以還是早死早投胎,重創新號,爭取再創輝煌。


    十八年後我夏熵舟又是一條好漢!不過死老天你欺負我這麽久,開開眼,千萬別把我整到隔壁印度去,我實在是怕了那群喜歡牛糞餅蘸恆河聖水幹飯的狠人,也別把我弄到棒子國,我也不想天天為了孔雀舞指法聲嘶力竭的申遺……”


    寫到這裏,感覺有點偏題的年輕人歎了口氣,筆尖微微頓了頓,繼而再次低下頭,宛若一個承認失敗的戰敗者。


    “……所以說,如果有警察叔叔看到這本日記的話,請一定要相信這本日記裏說的話,這本日記裏記載著的東西,包括我害死我自己的原因在內,這些都是鐵打的事實,不信就驗一驗字體,絕對不是有人冒充然後謀害我,說到這裏我不得不提一下,柯南有時候還真的是挺難的,我覺得應該改名叫‘可難’比較好,畢竟柯南在的地方,日本人可難了……


    ……題外話有點多了,果然我有點不太正常,那麽言歸正傳。


    警察叔叔,我被老天詛咒了,我的人生一塌糊塗,所以我選擇自我釋放,對,絕望的男孩子就是這麽自信。


    簡單向警察叔叔交代一下作案過程,兇手是我自己,我的作案工具是一根從菜市場裏撿的麻繩,親眼看到吊過豬,絕對結實。


    作案地點就在幸福小區後山的某棵歪脖子樹上,就是靠近404國道的那座山,那裏風景很好,我覺得我可以……


    死的開心一點?或許吧。


    就這樣,走了,勿念……等等,也沒人念吧?我特麽好可憐……


    晚上23:12,活膩歪了的大四輟學學生夏熵舟絕筆。


    享年24歲,應該沒了吧?不太確定,反正要是還有話說的話,我會再寫的……”


    筆尖劃到這裏,夏熵舟就再也寫不下去了,合上筆帽,把碳素筆插迴筆筒。


    夏熵舟顫抖著合上了那本被自己起名為《詛咒日記》的日記本,呆呆地看著密碼鎖上的404,繼而深深地吸了口氣,伸手關掉了書桌上那盞昏黃而溫馨的台燈……


    “據氣象局傳來的最新消息,有一顆來自於404光年之外的隕石將會在明天降臨地球。


    流星將會滑過北半球的夜空墜落在華國某地,希望廣大天文愛好者居家觀賞,文明觀看,盡量避免出行,以免天降橫禍,親人淚千行……”


    隨手關掉了喋喋不休的電視機,帶著親和笑容的女主持人消失在了屏幕裏。


    自嘲地笑了笑,夏熵舟背好自己早已準備好的作案背包,打開了防盜門,然後,輕輕地關上。


    門他都懶得反鎖。


    要是真有小偷撬了,那就當接濟窮人了,當然,這得是警察沒找上門來的情況下,若是找上門來的話,不也沒辦法嘛?誰讓你偷東西了?


    死人的東西,從來都不是好拿的,一旦拿了,不管是活人還是死人,都會沒日沒夜的找你。


    開玩笑……


    反正到時候這裏涉及失蹤人口,警察一定會上門調查,到時候小偷肯定跑不了,倒不如讓小偷拿錢快活幾天,自己就當是攢陰德了。


    “不過話說迴來,這流星來的可真不是時候,要是早點來的話,或許在賊老天的迫害下還能砸到我,現在的話,怎麽想也跟我沒關係吧?因為我今天就要自掛東南枝了……”


    隨著話音落下,青年的背影消失在樓道間,聲控燈一滅,樓道徹底暗淡了下去。


    樓外的空氣有些潮濕,迎麵吹來的夜風有些微涼,還夾雜著一些泥土和垃圾的清香。


    從二單元樓門離開,夏熵舟小區上方的斜坡走去。


    夜色已深,在冷色的太陽能路燈下,早已看不到夜遊的居民,畢竟晚上攢了一天的垃圾味實在是太香了,修為不夠的話很可能會在仙氣中原地飛升。


    除了那些躲在被窩裏刷p站的修仙者和依舊在苦苦寫著作業的中小學生外,大多數人已經進入了甜美而恐怖的夢鄉,日益油盡燈枯,虛度著所剩無幾的光陰。


    倒不如說,像夏熵舟一樣這個點出門還背著包的家夥,大多數都不是什麽好人,見了都要繞道走的那種……別瞎想,我是說搶學生學習資料作為垃圾販賣的大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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