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散步是一種有益身心健康的輕度運動。


    因此,在察覺到自己的內心始終都有一種難以釋然的悲傷的時候,夏熵舟還是決定出去走走,散散心。


    拿好鑰匙把門反鎖,在4樓小姑娘的誠懇建議下,有些孤單的年輕人還是重新穿了一件齊膝牛仔短褲,換掉了那個隻到大腿根部,隻能在自己家穿的短褲衩。


    ——其實那種短褲子用來刷牛氓確實挺好用的,耐髒……


    迎著越來越亮的天色年輕人還是來到了樓底下,順著腳下穿著足利賤都有些硌腳的破路緩緩走著,夏熵舟的思緒越飄越遠。


    幸福小區作為一個十八線城市的成熟小區,自然有著各種不成熟的規定。


    比如住戶養的寵物狗可以隨時隨地變大小,各個堪比哮天犬,主人則是不帶三尖兩刃戟的二郎神,隻負責帶狗,從不負責訓狗,讓人分不清到底是二郎神在遛狗,還是狗在遛二郎神……


    比如年輕活力的大爺大媽可以在淩晨或是深夜開大自己最愛的播放器聲音,跟隨著鬼火飛舞一樣的動感陰樂搖擺著感動的身體,在驟然打開的窗戶的歡唿下揮霍著已然不多的浩然青春……


    比如,垃圾袋子可以出現在任何一個你可以看到的地方,等待著有緣人的相遇,有些時候,幫助扔垃圾袋的熱心群眾會發現自己觸碰袋子後,手上會多出一些讓人省一頓飯的不明液體,可算是為國家省了糧食……


    再比如……


    一條不栓狗繩的麻杆兒大黃狗撒著歡兒直直地奔向夏熵舟,在年輕人木然的神色中,快樂地吐著舌頭對著夏熵舟的右腳人字拖熟練地叉開了一條後腿,顯然是要給年輕的夏熵舟上一課,讓夏熵舟明白,什麽叫‘雷霆雨露皆是狗恩’。


    令人感到可惜的是,好人夏熵舟從來都不會忤逆這種對自己格外熱情的好狗狗,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迴了右腳,並作勢要用國足的氣勢向前踢出致命的一球。


    似乎是感受到了國足衝破國門的可怕氣勢,大黃狗長大著嘴巴嗷嗷兩聲,夾著尾巴如臨大敵地退後兩步呲起了牙。


    “大黃!快迴來!怎麽能亂尿呢?多不衛生啊?”


    感受到了二狼嬸的召喚,笑爹犬又撒著歡兒跑迴了自己主人的腳邊,跟另一條白色的薩摩耶小雪蹲在了一起,討好地對著可愛美麗的小雪吐著舌頭,卻迎來了小雪的鄙視和疏遠。


    大黃的舔狗舉動非但沒有引起女神小雪的注意,反而是讓女神的目光很快就定格在了不遠處那個充滿了氣勢與男狗味的偉岸身影上,有些靦覥文靜地笑了笑,緩緩低下了美麗的狗頭,似乎在期待著什麽。


    注意到這一點後,大黃的氣勢瞬間衰退,宛若一條金毛敗犬……


    重新把充滿氣勢的人字拖放迴地上,夏熵舟向前走了幾步,對著迎麵而來的二狼嬸禮貌的笑了笑。


    “楊嬸兒,狗可真有精神,也不栓繩,這麽早就起來遛狗啊?也不怕跑得快了跟不上?”


    聽著自己看好的年輕人誇讚著自己,被小區人稱為‘二狼嬸’的楊嬸也笑了笑,對著穿人字拖的夏熵舟豎起了大拇指,發自內心地送上了真誠的祝福。


    “小夏才是,雖然早早就輟學在家至今都沒找到工作和女朋友,不過單憑這一身超越時代理解的潮氣,想必以後也是一個出色的環衛工人啊,老夏家可真是有福氣,居然生了你這麽一個可以為國家的基礎建設做貢獻的兒子……”


    兩人交換了彼此的眼神後,各自樂嗬嗬地笑了笑,氣氛格外和諧。


    在大黃滿充滿了敵意與妒忌的眼神中,夏熵舟蹲下身體,輕柔地摸了摸半眯著眼睛嘴角彎彎的小雪薩摩耶的頭,又在大黃快要瞪爆的眼珠中,把手伸進了小雪的肚皮下,黑暗之中,大黃不知道這隻手在做些什麽。


    大黃隻能滿是絕望地眼睜睜看著,在人頭狗溫柔的撫摸中,小雪薩摩耶漸漸翻起了白眼,半開的可愛小嘴裏緩緩吐出了半個舌頭,流著下流的哈喇子,一點平時的女神範兒都沒有。


    對著大黃禮貌地笑了笑,直到眼睜睜地看著大黃踉蹌著再次後退兩步後,撫摸著小雪的夏熵舟才轉過頭,把話題放在了‘二狼’身上。


    “楊嬸兒,小雪怎麽還是這麽柔弱不堪,一看就是沒吃飽的樣子,沒吃飽容易生病的啊,才一天不見,你看小雪這都瘦成啥了?小雪多可憐,好吃的一定都被大黃搶走了對不對?小雪別哭別哭,哥哥在呢,沒狗敢欺負你……”


    雪白的薩摩耶舌頭越吐越長,白眼越翻越白,半個狗都靠在了夏熵舟的臂彎裏。


    二狼嬸的眼中泛出奇異的光芒。


    “嗚嗚嗚……”


    眼看自己的女神在沉淪與墮落中距離自己越來越遠,大黃不甘地發出絕望的嗚咽聲,祈求獲得一絲絲同情……哪怕是敵人的也好。


    可惜的是,不管是主人二狼嬸,亦或是女神小雪,或是仇人夏熵狗,沒人朝大黃那裏看上一眼。


    蒼白的狗眼之中終於泛起了淚花,又一次迎來了狗生的絕對敗北。


    “小夏,這你可說錯了,大黃向來都是吃小雪剩下的一點兒東西,小雪明明長的這麽健康,你這小子怎麽迴迴一見麵就說小雪吃的不好?明明看你挺喜歡我們家小雪的,怎麽老是咒小雪啊?”


    挑了挑眉,楊嬸再次發出了自己的疑問。


    這小夏哪裏都不好,現在看來,好像還有點眼瞎,總是把兩條狗的狀態說反。


    禮貌地對感動不已的大黃點點頭,夏熵舟笑著問道。


    “楊嬸兒你別看我年輕就覺得我沒眼光,人模狗樣的老狗我看多了,錯不了……


    我看大黃這粗胳膊粗腿的這麽健康,都快趕得上麻杆了,吃的一定比小雪好,而且這麽英俊帥氣的狗子,一定很受小雪的喜愛對不對?對了,大黃肯定已經跟小雪好上了吧?小雪沒給咱家大黃生幾條小狗崽子?讓我也當當幹爹什麽的……”


    目光從感動到打顫的麻杆大黃身上挪開,楊嬸嘴角一撇,終於不甘的歎了口氣。


    “唉,快別提什麽小狗崽子了,我在小雪身上操的心實在是不要太多。


    這小雪不知道是怎麽迴事,別說近水樓台先得月,天天給他在家裏大獻殷勤賠罪讓食的大黃了,就連小區裏最為俊美強壯的小黑她也是愛搭不理的,真的跟個嬌小姐一樣金貴,除了你以外,從來都不給別人摸,一摸就呲牙咬人,就連我有時候都得挑一個小雪心情好的時候才能摸上兩下腦袋,哪像你……”


    目光從夏熵舟探向小雪小腹的手掃過,楊嬸強行咽下了一些過於優美的言辭。


    “你說這事情鬧得,也是夠邪乎,眼看著大姑娘家家越來越水靈,卻怎麽也找不到合適的良配……”


    說到這裏,楊嬸兒把目光放在了一臉滿意,正摸著小雪純潔身子的夏熵舟臉上,猶豫了一下,還是禮貌地開口道。


    “小夏,我看小雪挺喜歡你的,小黑不行的話,要不你試試?”


    告別了依依不舍的小雪和一臉躍躍欲試的楊嬸兒,穿著人字拖的夏熵舟再次踏上了散步的旅途,當然,這旅途注定是不會平靜的。


    紅的、黑的、黃的、綠的……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個頂個兒地鋪在地上趕趟兒,就是不知道可愛的小雪有沒有留下自己的痕跡……


    避開了一坨又一坨殺傷力驚人的地雷,夏熵舟終於還是遇上了那個在命運的安排中選中自己的少女。


    依稀還記得,在昏暗的樓道裏,麵對著努力搬東西的自己,一臉鼓勵(驚恐)的少女給了他刷牛氓賺錢的中肯建議。


    白色的布鞋,亮藍色的齊膝短裙,露著兩根麻杆一樣胳膊的粉藍條紋女士小背心,依稀可以看到,為了運動方便,少女似乎沒把某個地方武裝起來,當然,也可能是受了輕傷,貼了兩張創可貼。


    “是你!出沒在樓道裏的暴露狂流氓犯!啊!”


    看到熟悉人字拖的少女一臉驚色,猛地停下了奔跑的腳步,卻一不小心一腳踩在了狗子對人類的惡意之上。


    站在原地的夏熵舟依稀可以看到,一隻麵帶微笑的狗子發出了得意的賤笑,就像是買到了彩票中獎的狗。


    挑了挑眉,夏熵舟指向了少女摩擦著地麵的右腳,決定做一個耿直的好男孩。


    “你踩狗屎了。”


    “我當然知道!不用你說啊!”


    一臉晦氣地用力磨了磨粗糙的地麵,眼睜睜地看著白鞋畫出了小學生少先隊員大隊委的黃色三道杠,少女的臉色有些難看,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我的新鞋啊……都怨你!一大早出來穿個短褲衩耍流氓!不然的話,我怎麽可能踩到這麽惡心的東西?”


    麵對少女的指責,夏熵舟不由得歎了口氣。


    果然啊,女人都是很麻煩的生物,遠不如小雪可愛乖巧。


    明明自己什麽都沒有做,踩到狗屎卻成為了自己的原因。


    是不是她交到什麽渣男朋友也要怨自己啊?等等,這樣喜歡抱怨的女生真的能交到男朋友嗎?


    就算有,她的男朋友一定很悲慘吧?


    麵對這種喜歡死纏爛打的女生,一般隻要讓她知難而退就行了,在這裏繼續糾纏下去,恐怕太陽就要徹底出來了,到時候還散個什麽步……


    正常來講,一個女生是不會把鞋子脫下來赤腳行走在雷區的吧?


    除了自己外,誰有能力赤腳走在苦行僧都不願意染指的紅塵世間?


    既然有了主意,夏熵舟就一臉誠懇地開口道。


    “沒事,你現在脫下來,我拿迴去給你洗。”


    “什麽?”


    聽到少女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夏熵舟認真道。


    “你說你踩到狗屎是因為我,那行,我的錯,我自會負責,你把鞋子脫下來交給我,我還你一雙幹淨的鞋子。”


    深深地吸了口氣,沒有第一時間拒絕把他罵一頓的少女都不知道自己在猶豫什麽,再次打量了一眼眼前的暴露狂後,發現這個有些小帥的暴露狂的目光似乎放在了自己的身上,不由得臉蛋一紅。


    其實……這個家夥,這個讓自己光天化日之下脫鞋子的家夥,他跟自己是一類人吧?


    討厭著束縛的感覺,一直一直在與他人相處中壓抑著自己的本性,麵對不被世俗所容納的思想,刻意地半隱半藏在陰暗的角落,在忽隱忽現中尋求著片刻的慰藉,隻有黑暗處才能稍稍釋放一下難以壓抑的天性……


    不被世人認同,不被法律所認可,來自於上帝創世之初,人類之祖亞當和夏娃尚未吃分辨善惡樹之前的最完美的原始狀態,在那之前,沒有樹葉子與聖光的世界才是真正的完美伊甸園……


    那叫……自然天性,是人類誕生之初就有的自然屬性。


    而他,眼前的這個男人,與自己是同一類人,是一個可以互相扶持,互相在天性上探索下去的同類……


    難得遇上一個可以認可為同伴的人,至少已經證明了吾道不孤,天性並不是個例變態。


    樓道的相遇,自己口吐芬芳,他並不明白,是因為猝不及防的自己徹底慌了,也不知道他看到了沒……


    或許他看到了一切,願意保留自己的顏麵,又或許什麽都沒看到……那怎麽可能?又不是瞎子?


    或許,自己不該如此苛待他,更不該為了掩飾自己的天性而攻擊他的天性。


    自己應該試一試另一條未曾設想的道路……


    終於,成功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的少女看向了少年。


    “這可是你說的,你要幫我洗鞋子啊,不準有一點殘留物!”


    說完,少女就自顧自地扶著年輕人的胳膊脫掉了左邊的鞋子,又很快磕掉了右邊的鞋子,然後就直接掛在了年輕人的背上,宛若兩座大山一樣沉沉地壓在了年輕人不堪重負的雙肩上。


    感受著背後沉甸甸的感覺,夏熵舟的臉上多了一抹茫然,說好的知難而退呢?(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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