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被攻城猛獸衝撞了一夜,夢中的柔情蜜意與狂風驟雨交織在一起陡然消散,渾身疲軟酸痛的帕拉梅睜開霧蒙蒙的眼睛定睛一看,卻已經是正午。


    帕拉梅側臉一看,枕邊人早已離開,心裏還未升起失落,女人再一扭頭,卻見房間裏空無一人,


    見此,帕拉梅不由得有些慌亂,她是翡翠領執政官希娜特意安排給魔麵領主的貼身事務官,主人醒來而她未醒,已經是嚴重失職。


    隻是現在顯然不是自責的時候,


    二十多年不變的生活習慣驟然打破,不太適應的帕拉梅揉了揉太陽穴,深吸了一口氣才恢複過來,撐著柔軟的床墊就想要從床上坐起來,女人卻發現自己的雙腿一時間居然無法用力並攏,雙臂更是直打哆嗦。


    迴想起昨夜的各式俯臥撐和瘋狂深蹲,女人的俏臉不由得一紅,繼而身體一軟,再次摔在溫暖的被窩裏,


    值得慶幸的是,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已經消失不見,剩下的疲乏隻要稍稍休息就能恢複,倒是不會影響工作,想必是魔麵領主獨特的能力。


    正當女人掙紮著想要再次爬起來的時候,緊閉的屋門卻是打開,端著蔬菜熱粥的來斯特用腳尖勾上房門,輕坐於床邊。


    “這段時間這麽辛苦,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早上看你睡得太香就沒忍心叫你起來,吃點東西吧。”


    帕拉梅定定的看著輕吹調羹的男人,窗外的暖陽灑在男人的側臉上,卻不及男人半分柔情。


    原來冷酷霸道的魔麵領主來斯特還有這一麵?這難道就是希娜大人的待遇?難怪跟來斯特大人有關係的女人都魂不守舍的。


    到了不燙嘴的地步,來斯特才把調羹湊在帕拉梅的嘴邊。


    “來,已經不燙了。”


    “嗚。”


    略有些羞恥地張開嘴巴含住調羹,帕拉梅閉著眼睛用舌尖纏繞刮擦著調羹半冷半熱的金屬,直到湯匙上沒有留下半點斑痕才徹底鬆口,


    “唿唿。”


    此時此刻,帕拉梅陡然發現,在男人的麵前,精明強幹的自己居然變得比貓咪還要乖巧,簡直就像是喝了迷魂湯一樣。


    一碗粥很快就見底,本以為端著碗離開的來斯特不會再次迴來,帕拉梅卻不曾想到男人會端著熱水桶走進屋子裏。


    “昨夜你出了一身汗,想必現在很不舒服,還是擦洗一下再睡比較好。”


    找不到拒絕道理由,帕拉梅知道自己也很迷戀這種被寵愛的感覺。


    虛情假意也罷,收買人心也罷,至少在她看來,她在來斯特的眼中並非是招之即來的人偶。


    “那,那就麻煩大人了。”


    打濕手裏的毛巾,來斯特掀開被子扶帕拉梅起來,細心地幫女人擦拭了身體。


    “再睡一覺吧,接下來我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好好休息。”


    眼看來斯特就要離開,帕拉梅卻是鼓起勇氣問道。


    “來斯特大人,那,那我現在算是您的女人嗎?”


    有些意外帕拉梅會問這樣的問題,來斯特先是一愣,緊接著在帕拉梅越發緊張的時候笑著晃了晃手裏的毛巾。


    “這可是我的女人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小傻瓜,既然你把自己完整地交給了我,我就會對你負責到底,別瞎想了,現在你的任務是乖乖睡覺。”


    “哦。”


    看著帕拉梅如同倉鼠一般縮著羞紅的臉蛋躲進被窩裏,來斯特麵帶微笑地離開了房間。


    “算起來,援軍也快到了吧。”


    ……


    冬臨堡,距離蒂莫西斯的軍團開始攻城已經過去了一個月,這一個月的時間,冬臨堡的守軍從信心滿滿過渡到了心若死灰。


    空氣中的濃霧愈發濃鬱,城堡高牆之下屍骨累累,細看上去卻能發現,死者大部分都是冬臨堡的守軍,且守軍的屍體就像是風幹的屍體一樣皮包著骨,如同被抽幹一般,竟是看不到半分血肉。


    臉色白如金紙,斷掉右臂的尹格納緹伍茲站在堡壘的塔樓之上向下眺望,


    眼看蒂莫西斯的士兵從雲梯上滾滾而落,目睹血肉之軀被長矛戳死,被滾石砸死,被熱油金湯燒死變得麵目全非,尹格納緹伍茲卻知道,隻要不到半天的時間,這些死掉的蒂莫西斯的士兵就拖著另一具不似活人的身體從死人堆裏爬起來,


    這些隻保留了粉紅色肌肉和白色骨骼的猙獰怪物會掛上破碎的盔甲,揮舞著長劍長刀,再次對堡壘發動攻擊——如果這個世界上有惡魔,恐怕也就是這副樣子了。


    縱使冬臨堡占盡了優勢,在這種高強度的消磨中,傷亡也開始增多,最可怕的還不是傷亡數,複蘇者所帶來的恐懼才是讓冬臨堡守軍心神搖曳的主要原因。


    尹格納緹伍茲輕歎一聲,現在他倒是不擔心有人叛逃了,倒不是禦下有術,而是蒂莫西斯的軍團堵死了投降的道路。


    一個月的時間冬臨堡一共發生了三次叛亂,目的自然是為了殺死自己用自己的人頭當做投名狀,在三次叛亂中,兩次被提前製止,順利處死了叛徒,一次則是幾十個士兵放棄了他的人頭而抱團夜逃,這夥人成功用吊繩從城牆上降了下去,叛逃到了敵營。


    本以為這場絕望的守城戰即將結束在浮動的人心中,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第二天早上,哈傑卻是把所有的冬臨堡叛逃者捆住押在了城堡之前,在萬人目睹之中親自下手,斬下了每個人的首級。


    直到今日,尹格納緹伍茲還能清楚記得那些逃兵眼中的不解和恐懼……事實上在那個時候,他也同樣心懷不解。


    自此,冬臨堡的人心再次穩定了下來,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了叛逃的下場,也知道了城堡之外的那些人不會放過城堡內的任何一個人。


    投降沒有任何意義,站著也是死,跪著也是死,與其當一個逃兵,倒不如死的更有尊嚴一點。


    於是這場注定會失敗的戰爭就打到了現在,如同血肉磨盤一樣的戰場消磨著每一個守城士兵的意誌和生命,與冬臨堡守軍不同,蒂莫西斯的怪物士兵更像是在享受戰爭和殺戮,正如同他們那人不人鬼不鬼的麵孔一般令人作嘔。


    一開始尹格納緹伍茲還不清楚為什麽進攻堡壘的哈傑不利用攻心的手段拿下孤城,現在卻隱隱有所猜測。


    與其說這是一場為了得到堡壘的攻城戰,倒不如說這是一場無情的屠殺,冬臨堡不是目的,殺人才是目的……簡直就像是拙劣的恐怖舞台劇一樣可笑而詭異,據他所知,哈傑隻是好戰,卻並非喜好虐殺之人。


    “嗚嗚嗚……”


    遠方的金角再次發出渾厚的聲音,在複蘇軍團傷亡過半的情況下,一直蓄勢待發的諾克蘭德騎士團組成方陣,發起了衝鋒,首當其衝的依舊是有萬夫不當之勇的哈傑,另有騎士掩護著幾十個複蘇者士兵抬動著攻城木槌靠近已經多了幾道裂痕的城門。


    “尹格納緹伍茲大人,這裏風大,要不然還是下去休息吧。”


    身後傳來近侍的勸慰之言,尹格納緹伍茲卻是搖搖頭。


    “即便是我再也無法握劍,我隻要站在這裏,兄弟們就會多一份戰鬥的勇氣,這場戰爭是對生命和勇氣的褻瀆,敵人想要虐殺我們所有人,包括我在內,我們沒有任何退路,


    現在下去休息又有什麽意義?”


    聞聽此言,近侍也不再勸解,隻是陪伴著尹格納緹伍茲立於陰濕的夏風之中,享受著死亡到來前難得的安定。


    西側城牆之上,馬南怒吼著一刀劈在正在攀爬雲梯的士兵臉上,滿是豁口的鈍刀砸掉複蘇者士兵的大半頭顱,士兵已經癟掉的粉紅色肉臉上卻沒有半點恐懼,反而帶著瘋狂的笑容從雲梯上摔落,砸死了正在攀爬的另外三個同僚。


    馬南卻沒有喘息的功夫,頂著已經修補過不知道多少次的破損鎧甲殺向已經跳入牆垣之上的其他複蘇者士兵,待殺盡登城者之後,才有餘力指揮鐮槍兵把搭在城牆邊的雲梯推倒。


    “推雲梯!不要讓他們登上城牆!”


    “還有火油嗎?攻城槌要來了!”


    “還有最後三罐!”


    “一罐一罐的用!!能省一罐是一罐!”


    “馬南將軍!哈傑來了!”


    “哈傑!哈傑!該死的混蛋!”


    喘著粗氣的馬南把滿是血絲的眼睛定格在越來越近的高大身影上,時至此刻,即便是化成灰他也能認出帶給士兵巨大傷亡的那張鬼臉,吐出一口血沫之後,馬南大聲唿喚著城下的預備隊。


    “組成長槍陣!不要讓敵人近身!”


    丟掉手裏已經無法繼續使用的長刀,四下一看,馬南拾起了一杆略有折損的長槍,哈傑的重甲已經被擊碎,隻要把長槍插入哈傑的腦袋裏,他就能短暫地殺死對方。


    城門之下,複蘇者們抬著攻城槌緩緩逼近城門,說是攻城槌,實則隻不過是一棵主幹粗壯的鈍頭原木,五十多個複蘇者士兵分別用肩膀牽引繩索扯動木槌前後晃動,對城門發起猛烈衝擊,這也是為何城門還能堅持到現在的重要原因。


    塔樓上的重弩並未壞掉,隻是弩失早已用完,也就淪落成廢品,儲備數量極多的箭失如今也所剩無幾,零零散散的箭失歪歪扭扭地飛向抬著攻城槌的複蘇者士兵,殺掉三十餘人之後,複蘇者軍團很快就有人補上,循環反複,為數不多的箭失終於告罄。


    想要阻止攻城木槌破壞城門,隻能用火油把木槌本身燒毀,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三!二!一!”


    複蘇者士兵終於抵達城門口,五十個形似肌肉魔鬼的士兵嘴裏說著含湖其辭的話,一同用力,繩子勒緊肩膀崩出一道深深地傷痕,士兵們卻渾然不在意,晃動著身體讓木槌向後擺動,又猛地前傾帶動木槌撞在城門上。


    “冬!”


    被鋼箍堅鐵加固的城門發出令人牙酸的木材破裂聲,粗看上去城門依舊完好無損,隻有用身體頂在城門之上的守城者才能明白隱藏在堅硬之下的城門到底有多少傷痕。


    “啪噠!”


    一個裝著火油的黑瓦罐不偏不倚地砸在城門處的木槌上,緊接著一隻火失精準命中了澆灌在木槌上的黑油,


    下一刻,火龍衝天而起,烈焰順著火油一路咬過,竄上了複蘇者士兵的身體,貪婪的舔舐著複蘇者不完整的肉體,


    】


    再也無法控製攻城木槌,沒有被火焰灼燒的複蘇者士兵轉身就跑,來不及跑的士兵則就地變成一地黑灰。


    緊接著,一股聞之欲嘔的焦肉味沿著黑煙一路飄散,城牆之上的士兵卻依舊習以為常。


    眼見攻城木槌再一次被摧毀,哈傑發出一聲怪異的吼叫,頂著身前的盾牌一路向前。


    在哈傑的身前,又是二十三道雲梯被複蘇者士兵扛著架在牆垛上,找到了一處穩定的攀登點,哈傑開始攀爬雲梯。


    “快推梯子!!”


    “推不動!他們掛了許多鉤索!”


    注意到了諾克蘭德騎士的攀登位置,馬南迅速帶領眾人殺到,以命抵命殺敗已經登上城牆的幾名複蘇者騎士,順利在哈傑爬上來之前占據了有利的位置。


    推了幾次沒能推倒雲梯,用長刀斬斷鉤索也來不及,幾十號人就在馬南的命令下列成三排,用長槍對準雲梯的位置,隻待可怕的怪物冒出頭來。


    即將抵達雲梯頂端,早有經驗的哈傑取下背後的大盾,左手持盾右手握刀,哈傑腳尖蓄力,找好落腳點後一步跳上城牆。


    下一秒,十幾杆長槍刺來,大部分都刺在大盾上,


    令人詫異的是,隻是讓哈傑的身體微微一顫,沒能摔下城垣,少部分槍頭紮在脛甲之上滑開,一時間守城士兵傻了眼,十幾杆蓄勢待發的長槍居然沒能殺死一個攀上城頭的士兵。


    找到機會的哈傑冷笑著揮動長刀斬斷了大部分槍杆,又一個蓄力盾擊衝開一個口子,揮刀抹掉了好幾個人的脖子。


    【他的戰鬥技巧比上一次更加可怕了】


    一直隱藏在槍兵身後的馬南找準機會一槍遞出,順利從側麵洞穿了哈傑的腦袋。


    ‘噗通’一聲,哈傑的屍體倒在地上,在場的士兵卻沒有一個人表露出輕鬆的神色。


    誰也不知道,下一次敵人再登上城牆的時候,站在這裏的有沒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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