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晴雯風風火火的敲著月舞家她房間的門。看著開門的月舞腫腫的雙眼,臉上的表情變了千萬遍。她本想敲醒她,本想安慰她,本想讓她抱著哭一場,一千多個本想。現在隻想抱抱月舞,陪她一起哭。

    “乖,沒事,有我”晴雯輕輕的拍著月舞,仿佛拍著世上最珍貴的寶貝。月舞始終沒有說話,但是靠在晴雯身上那抖動的雙肩,晴雯就算沒有迴頭,也知道是怎麽迴事。

    “乖,沒事,有我,有我…”晴雯不想讓月舞哭,可是她知道哭出來才會舒服一點,好幾天沒有看到月舞,打月舞電話也沒接,早上才從月舞班主任那才知道這件事,於是就裝病給自己的班主任請假來看月舞。

    月舞,是個外剛內弱的女孩。她放心不下。

    “小文,”

    “嗯?”

    “我想我媽媽”心揪得好緊,月舞緊緊抓著晴雯的衣襟。

    “哭吧,我陪你,這樣會好一點”晴雯輕輕的拍著月舞的背。什麽樣的安慰才能讓她心理的痛轉移到自己心裏一點點?讓她分擔一點也好。

    有人說,世界上最好的安慰別人的方法就是,把自己的傷口攤開顯露在那人麵前。

    “月舞,你知道嗎?我媽媽一年前也過世了。”

    肩膀上啜泣的人,突然停止了抖動,月舞抬起頭,怔怔的望著晴雯。

    雖然兩個人的距離是那麽近,但是小文,看起來,卻是那麽遠。

    “聽你們班主任柯老師說了你的事以後,我就隻想飛到你身邊,陪你,因為你的感覺,就算你都不說,我也都懂。”晴雯接著說,表情淡淡的,往日的明朗都消失不見。

    月舞像明白了什麽一樣,停止了哭泣,擰了一下晴雯的手臂。

    “啊!你幹嘛啦!”晴雯揉了揉自己的手臂,什麽人嘛,人家好心好意。

    “混蛋,怎麽都沒告訴我,讓我陪你,難怪去年,你請了一星期的假。還騙我你迴老家!”沒想到晴雯竟然自己熬過那段時間,月舞心裏很難受,作為好姐妹,卻沒在她身邊陪著她。突然想起小文媽媽聽說自己要去她家裏吃飯,還抱病去菜市場買菜,煮了滿滿的一桌。

    煮飯???!!!

    “啊!”月舞大叫了一聲,爸爸還沒吃早飯呢!月舞奔出門外,打開爸爸媽媽的房門。

    “我爸爸呢?”她迴過頭問晴雯

    “你爸爸早就走了,等你這個丟了一半魂的人起來煮飯給他吃,他恐怕早就餓死了!剛是你爸爸給我開門,叫我好好陪你的。”

    很內疚,很難受,五味交織。媽媽走了,作為唯一的女兒卻沒能代替媽媽好好照顧爸爸,媽媽走得那麽急,什麽都沒給她留下。但是她都知道,媽媽想的她都知道。

    打開冰箱,拿出旺仔牛奶想喝,“不要總是喝冰的!”媽媽的話在耳邊響起,止住的淚又無聲的滑落。雙腳失去支撐的力氣,她蹲在冰箱前埋起腦袋又哭了起來,仿佛想把自己與這個世界抽離,這樣她就能現實遠一點,離媽媽近一點。

    “舞,別哭。我知道,我知道,你別哭了”任憑晴雯怎麽搖,怎麽晃,月舞都不想再抬起頭了。要是早知道,早知道會這樣,那天她就會在家裏跟媽媽一起吃土司了。

    隔天一大早,晴雯就又到月舞家報道了。她要盡力幫月舞盡快的走出來,死者已矣,生者要好好的為了死者活下去!

    她用力的毫不客氣的按著月舞家的門鈴,惹得鄰居家憤怒的把門開了又關了。她還是不屈不撓。終於門“喀拉”一聲,開了。開門的是月舞的爸爸。

    “叔叔!早上好,我給你們帶早餐了!我是來陪月舞上學的!”晴雯燦爛的笑臉總是能像魔法一樣感染身邊的人。

    “謝謝你,小文!”倪軍拍了拍小文的肩膀,感激的看著小文。女兒有這樣的朋友,也許能開心起來吧!這兩天,舞兒跟沒魂似的在家裏遊晃,他著急卻不知道該怎麽去幫自己的女兒。軍人,用生命用熱血去表達自己對祖國的熱愛,卻不知道該如何去表達自己對女兒的愛,對女兒的關心。

    “小文,”月舞的爸爸在晴雯剛要去大拍月舞的房門的時候,叫住了她。

    “叔叔,什麽事?”晴雯不禁疑惑道,對這個軍人叔叔,她總是有股莫名的畏懼。

    “我今天要去香港出差公幹,有時間的話你能幫我來看看月舞嗎?”曾經多麽剛毅的臉龐,現在隻有對女兒放心不下的焦慮。

    “嗯!就算您不說我也會的!”晴雯答應得很堅定,她不忍這個叔叔擔心。失去了阿姨,叔叔也是很難過的吧?

    送走了月舞的爸爸,晴雯劈裏啪啦的敲著月舞房間的門,恨不得直接一腳踹了,闖進去。

    “月舞!起來!豬,你給我起來!”死拖活拽,她硬是把月舞拖到了餐桌前。

    “吃完早餐,跟我一起去上課!”她半命令到,她不能放任她一直無限期的脫離現實下去。“你已經四天沒去學校了!”

    “哦。”月舞咬著麻薯,無力的應到。眼睛大大的,眼圈黑黑的,眼袋深深的,兩邊的臉頰還浮腫。晴雯懷疑著,這樣拖她去學校是對還是錯。

    被晴雯半推半拖的拉到學校教室門口,月舞無奈的推開教室的門,走了進去。她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的時候,剛要把書包塞進抽屜,卻看到抽屜有許多小紙條。她好奇的拿出來看:

    9月2日,化學課本第x頁,化學方程式背誦

    9月3日,英語第一單元單詞背誦

    9月底有月考

    ……

    心裏頭一陣溫暖,沒想到,小文還做了這些。有爸爸,有小文,還有天堂的…媽媽…我真的應該振作起來。

    “你來啦?我還以為你無限期度假逍遙快活中呢!”

    月舞抬頭一看,本來就沒多少好感的人,現在的壞笑的樣子看起來就更像是痞子了。她不打算搭理他。小心翼翼的整理抽屜的紙條,小文的心意,她要收好。

    歐陽辰沒有死心,又用手肘動了動月舞,“給你講個笑話怎麽樣?”那天她悲傷的樣子一直在他的心裏揮之不去,他自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中邪了!

    “不要惹我!”。這四個字,月舞用眼神表現得淋漓盡致。但她覺得還不夠,她恨不得在自己臉上也寫滿這四個字,以時時刻刻警告身邊這個人。

    歐陽辰終於識趣的迴過頭,收拾了下桌麵,趴著睡覺了。奇怪,家裏沒床嗎?怎麽老是來學校睡覺。

    有他跟自己鬧,似乎,心裏的痛也少了一點點。月舞無奈的看著他的後腦勺,歎了口氣,拿出英語課本準備背單詞,小文的紙條上有這麽說。

    第一節下課後,月舞去六班找晴雯,卻發現她竟然睡著了,腦袋趴得歪歪斜斜的,腦袋上的球球也沒梳好。她不忍叫醒她,這幾天為了自己,她也累壞了吧?

    她拿出口袋裏的紙條,寫了一行字,“謝謝你,親愛的,love u forever”還畫了一個大大的愛心,還有一個厚厚的性感的嘴唇。

    然後月舞便心滿意足的離開了晴雯的教室,沒來由的,看著她傻乎乎睡覺的樣子,她心情似乎輕鬆了一些。

    也許,早在很久以前,小文已經成了她的依賴。

    悠揚的鋼琴曲響起後,晴雯揉了揉眼鏡,看到擺在麵前的紙條上熟悉的字跡,露出了會心的笑容。又翻過來一看,咦,這是什麽?今天的作業嗎?

    月舞迴到教室後,掏出久違的數學課本和筆記本,是該振作起來了!她又一次提醒自己。

    看著旁邊一直沉睡的歐陽辰,她好心的動了動手肘,輕聲的咳了咳。我佛慈悲!況且救人一命可是勝造七級浮屠呢!

    旁邊的歐陽辰,一臉困意未消,疑惑不解的看著她。但她隻是直直的看著黑板,等著老師進教室。

    歐陽辰剛又想趴下去,一隻精致的手,卻往桌麵一擋,“難道你想再被叫到講台上去做題目嗎?”她終於第一次看向他。

    雙眼浮腫的她,卻仍然透露著堅定,讓他竟然沒有再繼續趴下去。也從自己的書包裏掏出了數學課本。

    “撲哧”月舞忍不住笑出聲來。

    歐陽辰一臉疑惑的看著月舞,“有什麽好笑的”

    月舞聳聳肩,臉上那副表情不知道是對他無能為力,還是不肯告訴他的意思。最可惡的是她還在拚命的憋住笑。

    “倪月舞”歐陽辰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絲火藥味。

    她還是不打算告訴他。沒想到,晴雯說他讀書不咋的,還是真的。憋笑真的很辛苦啊!

    “歐陽辰!”這是數學老師的聲音。

    數學老師今天竟然從後門走進來,後門就在月舞和歐陽辰的座位後麵。

    歐陽辰不慌不忙的迴頭看向那個數學老師,他又沒睡覺,又沒翹課的,怎麽了?

    “你帶的是第幾冊的書?!”數學老師那肥肥的臉,因為生氣都扭曲了。

    月舞憋住的笑,就這樣撲哧又笑出來了。

    “哈哈哈…”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射進教室,她白皙的臉,因為憋笑透了些許的紅,竟一瞬間讓他忘記了尷尬。

    “老師,他是跟我去補習的時候,帶的這本,估計忘記拿這學期的,就帶錯了”深知這個數學老師脾氣的月舞,幫歐陽辰解了圍。以前月舞上數學課,擺了一本英語書在邊上,她就被告了狀了!這個數學老師很不好惹的。

    “原來是這樣,下次不要糊塗了!”數學老師對著還傻愣著的歐陽辰警告道。

    數學老師拿著教鞭開始在講台上慷慨激昂,月舞出神的看著講台,透著她,她看向更遠的地方。眼皮地下卻突然移來一張很熟悉的紙條。

    咦?這紙條好像很熟悉?

    “謝謝。——歐陽辰”

    這字跡也很熟悉?

    帶著一肚子的疑惑,月舞拿出那些收好的紙條。沒想到竟然跟這張無論字跡還是紙張的顏色質地都一模一樣?

    是他嗎?都是他留給她的嗎?

    她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溫暖,發現這個人也沒有之前看起來的那麽不順眼了,她莫名的笑了一下,在紙條上工工整整的寫“我也謝謝你!”

    ……。

    月舞的父親坐在飛往香港的飛機上,手裏翻著文件,思緒卻在他的女兒身上。就這樣瞞一輩子吧,不要告訴舞兒比較好。他無法想象告訴舞兒後,她會是怎麽樣的反應。

    當他趕到車禍現場的時候,他驚訝的發現,車禍現場就在他家小區拐彎的那條路上,那條路是去月舞學校的路,車禍現場旁,遺落的是幾片土司和一個溫著熱牛奶的保溫瓶。一輩子都不要讓她知道……

    死者已矣,生者帶著失去的痛永遠悼念死者,心裏死死抓著與死者的迴憶,不肯忘卻。也許這樣故去的人就永遠的活在自己的心裏,每每去觸及往事,總是逃避不前,一遍一遍的逃避,一遍一遍的欺騙自己,為的隻是讓故者永遠活在自己的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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