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麵退到後堂,燕楓長長鬆了口氣,抬眼便看見微笑著等在那裏的慕羽,心情一下子舒暢了不少。


    慕羽遞過來一杯水,燕楓飲盡後輕聲詢問慕羽,“你這次迴來……能待多久?”


    “如今招兵的環節已經完成,接下來就等你起事了。”慕羽迴答道,“我會一直在這裏陪著你,直到北寒山燃起誓師的狼煙。”


    燕楓聽後心事重重的點了個頭,許久才吐出一口氣來,“想來這一天就快到了。”


    這時,夜寧和燕辰澤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燕楓停止了和慕羽的對話,轉而將目光落到二人身上。


    “辰澤,你明日動身下山去幽夜閣,讓阿宣哥和奕寧開始準備將寄存在黑市的盔甲武器分批次秘密運輸過來。迴來時順便把文輾帶過來……有他在多了一個可用之人。”


    “是。”燕辰澤拱手,退下去做準備。


    “剛剛接到消息,赫蘭布鄂的貼身太醫有兩個逃至西秦,還帶來一個消息——赫蘭布鄂估計就這一兩日了。”夜寧出聲對燕楓道。


    “赫蘭布鄂的太醫逃到西秦?”燕楓皺了皺眉,“赫蘭怎麽了?”


    “赫蘭布鄂的兩個好兒子:赫蘭達瓦和赫蘭高利發出聲明,稱太醫院若不能醫治好他們的父親,他們就讓整個太醫院陪葬。現在赫蘭人人自危,沒逃出去的已經被赫蘭達瓦和赫蘭高利擊殺,現在赫蘭布鄂身邊留著的太醫都戰戰兢兢……你說這兩孝順的好兒子打的什麽主意?”


    燕楓和慕羽一聽便明了,相視一眼,眼中流露出複雜的表情。“看來我們是趕不及第一時間加入即將到來的混戰中去了。”


    “這也未嚐不是件好事。”夜寧開口道,“聽說西秦和赤狼都開始不安分起來,讓他們先上,我們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南冥那邊應該會加入赤狼陣營。萬一到時候起衝突……夜寧……我怕你在中間會為難。”燕楓看夜寧的神色很複雜,裏麵隱隱含著對她的擔憂。


    夜寧則是淡淡一笑,並不作答。慕羽在旁邊看著,適時的幹咳一聲,扯了扯燕楓的衣袖,用溫潤如水的聲音輕聲對他道,“走吧,陪我四處走走。”


    燕楓側頭看了慕羽一眼,又看了夜寧一眼,眼中神色變換了一下,最終微微頷首,跟著慕羽出了山洞。


    *


    赫蘭 皇宮 王殿


    一個瘦的不成樣子的幹癟老頭靜靜躺在金玉砌成的龍床上,他的腹部微微起伏,顯示出這個人還尚未死去,不過看他形容枯槁的樣子,死亡的大門在這幾日估計就要敞開了。


    赫蘭翼靜靜地跪立在下麵,默默注視著病榻上的父親。他是那麽的蒼老,須發像被風幹了似的,亂作一團,毫無生氣。麵皮隻有薄薄一層,好像一捅就破,單薄的嘴唇微微發顫,好像身體裏極度痛苦,麵上眉頭擰做一團,憔悴的讓人根本無法想象此人年輕時是如何英雄威武。馳騁疆場如草原上的雄鷹……帶領赫蘭發展成北方一個強大的國家。


    在赫蘭翼的前麵,他的兩個哥哥——赫蘭達瓦和赫蘭高利站的筆直,眼睛一眨不眨注視著行將就木的父親,並無半點不忍或悲色;相反,他們的眼裏有火光在燃燒——那是對權力熊熊燃燒的渴望以及看到龍座正在向他們招手。


    赫蘭高利不動神色望了赫蘭達瓦一眼,嘴角微微勾勒出一抹弧度。——派去赤狼的使者昨日帶迴消息,赤冰淩同意了和親的請求,願將赤狼公主赤雲焰許配給赫蘭高利,這意味著赤冰淩正式表明態度願意支持赫蘭高利,助他奪位。


    赫蘭達瓦的心中卻並不太好。他得知赤狼站在弟弟赫蘭高利一側,這樣他奪位的勝算就降低了一分。而西秦那邊至今尚未給出明確答複,赫蘭達瓦捉摸不透秦文裕到底在想什麽。


    侍立後方大殿上的臣子們各有各的盤算,他們看著前方的三位皇子,心中已拿好主意要站在哪邊陣營。


    大殿上眾人皆心懷鬼胎,氣氛安靜的讓人害怕,沒有人去管病榻上那個將死不死的老皇帝,都在謀算著接下來的行動。


    赫蘭翼看著此情此景,心中升起一陣莫名的悲涼,他緩緩合上眼眸,眼角落下一滴淚來。


    就在這時,躺在病榻上的活死人赫蘭布鄂突然發出微弱的咳嗽,底下眾人都在一瞬間將目光挪到赫蘭布鄂身上。赫蘭達瓦和赫蘭高利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不明的眼神,又迴頭看了一眼滿臉淚痕的赫蘭翼。


    在赫蘭布鄂沒斷氣,赫蘭翼沒被趕出赫蘭時,赫蘭達瓦和自己的二弟赫蘭高利算是結成了暫時的同盟。


    跟隨赫蘭布鄂多年的大監附耳上前,想聽赫蘭布鄂有何吩咐。赫蘭布鄂從喉管裏微弱的吐出幾個含混不清的字音來,“翼……翼……來。”


    “三殿下。”大監輕輕歎了口氣,難掩麵上的悲色與不忍,迴頭沉重的喚跪在下方的赫蘭翼。


    赫蘭翼的兩個哥哥迴頭看了赫蘭翼一眼,自動推開一條道。赫蘭翼站起身調整了一下情緒,緩步上前跪在父親床榻邊。


    “翼兒啊……”赫蘭布鄂伸手去摸小兒子的頭,渾濁的眼球裏被熱淚充盈著,“為父……大限將至……赫蘭的未來……就靠你了……”


    “父皇……”赫蘭翼不忍看著父親衰弱的麵龐,腦海中與之相映浮現著年幼時父親帶他騎馬馳騁在廣袤無際的大草原上。歡聲笑語仍迴蕩耳畔……隻是昔年那個體魄強壯,彎弓搭箭的草原霸主……如今……


    赫蘭翼不敢再往下想,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往下掉。


    “阿翼……別哭……”赫蘭布鄂吃力的伸出手,用一雙布滿皺紋皮包骨頭的大手顫顫巍巍拭去兒子臉上的淚水,“草原的男兒……不要輕易落淚……更不要……隨便顯示出……自己脆弱的一麵。”


    最後幾個字說完,赫蘭布鄂仿佛氣力不濟,喉管微弱的顫抖,發出低沉的咳嗽聲,赫蘭翼心疼的抓住父親的手,赫蘭布鄂卻在一瞬間借力狠狠抓住赫蘭翼,眼睛裏的渾濁在一瞬間消失,有著從未有過的清醒與嚴肅。


    他的眼睛仿佛有火一般灼燒著赫蘭翼,讓赫蘭翼睜不開眼,無法唿吸。就在那一刻,赫蘭翼感覺到父親往他手裏塞了什麽東西,冷冰冰的,握在手裏竟凍得人一個激靈。


    赫蘭翼倏地抬頭,對上父親一雙頗有深意的眼睛,那雙眼睛仿佛在無聲的對他訴說著什麽,赫蘭布鄂緩緩露出一個笑容,眼睛一閉,雙腿一蹬,駕鶴西去。


    底下的赫蘭達瓦、赫蘭高利和群臣都沒看見剛才發生了什麽,他們隻看見赫蘭布鄂手一垂咽下最後一口氣,於是紛紛鬆了口氣,心裏的一塊大石終於塵埃落定。


    大監從王殿書案後的暗格裏取出赫蘭布鄂早已立下的遺詔,緩緩行至群臣前,雙手一抖嘍,將遺詔打開。


    “奉天承運,皇帝遺詔~”


    所有人雙膝跪地,低頭靜聽。


    “江山之大,宗廟社稷之重,必有君主。三皇子赫蘭翼,仁孝慈愛,謙遜有禮,人品貴重,曆練有成。依祖宗規矩,立三皇子翼為太子。朕崩後,太子可於王殿即刻即位,望赫蘭群臣盡心輔之,助新王創不世之霸業,欽此~”


    “慢!”赫蘭高利在大監念完最後一個字突然大手一揮,神色莊嚴肅穆,轉過身掃視底下眾臣,“諸位大臣,江山之大,社稷之重,為赫蘭君主者,必須有能力領導整個國家。而三弟赫蘭翼……”


    赫蘭高利說及此,目光隨之落在跪在地上有些失魂的赫蘭翼身上,“年紀尚輕,文不成武不就。弓馬騎射……嗬……更是不足以服眾。所以赫蘭高利在此,想請眾位仔細考慮清楚……新王人選……不可草率輕舉。”


    此言一出,底下議論紛紛,唯有三人不動聲色立在那裏,目光不知落在何處,令人猜不透他們此刻心中的所思所想。


    這三人便是赫蘭國三位首席元老——古斯茂、古斯塔和古斯莽。


    雖然都冠“古斯”二字,但三人並非兄弟,隻是都來自長老一族“古斯”族。


    其中古斯茂是赫蘭國主親封的軍師,但他在儲位以及繼承一事上態度一直不明,令三位赫蘭的皇子都捉摸不透。古斯塔和古斯莽則很痛快,古斯塔主張立長子赫蘭達瓦為君,而古斯莽則是一位唯禮法主義者,堅持應該遵循老祖宗傳承下來的規矩,擁最小的皇子赫蘭翼為皇帝。


    底下的文武官員文官心裏大多支持赫蘭翼,而占了朝堂大多數的武將則分別支持赫蘭達瓦和赫蘭高利,因為在他們心中勇者才配做草原之主,赫蘭的王位必須由草原的雄鷹擔任。


    而赫蘭翼偏文弱,很少上戰場,就算隨軍出征也多半坐鎮軍中不露麵,所以在他們眼裏一向是對赫蘭翼有些許鄙視的,隻是不在麵上表露罷了。


    “我認為二皇子所言……不無道理。”二皇子派一名武將率先站出來支持赫蘭高利。


    赫蘭達瓦的擁戴者,在赫蘭位高權重的左大王——格裏高利·布爾丹,在那名武將之後慎重的從官員之首向前一步,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語氣對群臣開口,“先帝屍骨未寒,爾等現在應當做的是為先帝發喪。至於新君人選……留至一切塵埃落定,先帝下葬帝陵後,再行商議。”


    “可……”又一名武將探出個腦袋欲開口,被布爾丹凜然的氣勢和恫嚇的眼神嚇到,支支吾吾最終閉了嘴。


    “左大王說的是。”赫蘭高利眼珠一轉,麵上很快露出溫和友好的表情,打破這一僵局,“為父皇發喪一事……就由我和大哥,以及四位長老一同操辦,新君人選容後再議。如若這幾日讓我在皇宮裏聽到有人擅自議論此事,那麽別怪我不念舊情……一律依法懲處。”


    赫蘭高利開了口,底下官員不再糾結,紛紛恭順的低頭應“是。”


    赫蘭高利和大哥赫蘭達瓦再次對視一眼,二人領頭率先出了王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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