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如嬰皺眉問道:“難道就沒有第三條路嗎?”


    葉秋搖頭道:“沒有,晉國這邊來得太快,把我原本的計劃都打亂了。”


    藍如嬰眯起雙眼,思索道:“晉國如何能這麽快得到消息,難道風隕門中,真有奸細?”


    葉秋搖了搖頭,“風隕門肯定有奸細,但這次的消息,絕不是這些奸細透露的,應該跟那個薙刀門有關係。”


    藍如嬰的眉頭皺得更深,“薙刀門?他們到底想做什麽?”


    葉秋沒有迴答,但他似乎猜到了某種可能,隻是不能說。


    一襲白衣的白前輩突然走入大殿,咳嗽了一聲,道:“藍先生,你先下吧,我有話跟掌門說。”


    藍如嬰各自看了兩人一眼,退出了大殿。


    葉秋抬頭看去,這頭護山神龍麵色蒼白,給人一種日薄西山的暮年之感。


    這頭活了千年的護山神龍看到藍如嬰離開後,直接問道:“如果我將這些人擊退,你能保證風隕門繼續多少年?”


    葉秋一愣,隨即伸出兩根手指,並道:“兩百年,不能再多了。”


    這頭護山神龍思索了一會,點頭道:“好,也算是有了點餘頭,就算下去了,風兄也不會怪我。”


    說完這句話後,他看著葉秋,笑著道:“之前的交易,如果我能活著迴來,就繼續,若是不能,就算你虧了。”


    葉秋苦澀道:“是挺虧的,但我知道你一定會活著迴來的。”


    一襲白衣的護山神龍皺眉道:“哦?”


    葉秋笑道:“你難道不怕我反悔?”


    這頭護山神龍哈哈大笑,轉身走出了大殿,帶起一道金色流光,離開獨秀峰,向著西方衝去。


    不曾迴頭看一眼。


    翌日。


    各峰執事著急忙慌的趕到大殿,卻並沒有看到葉秋,聽到腳步聲後,所與人不約而同的看去,卻隻看到了藍先生。


    藍如嬰進門後,便道:“掌門有事下山去了,晚點才會迴來,各峰執事先迴去吧。”


    這話一出,所有人全都皺起眉頭,一個個滿是不解。


    有人問道:“下山?不是說今天給出應對的策略嗎?”


    藍如嬰道:“掌門離開的時候說了,這件事情他會解決,還請各峰執事不用擔心。”


    一個老人起身道:“藍先生,那小子不會是忽悠你,自己跑了吧?他一個人能讓近萬人的大軍離開?”


    藍如嬰雙眼眯起,殺意暴漲,冷喝道:“掌門真人既然說能解決,就能夠解決,誰若再敢侮辱掌門,我作為風隕門執法長老,定不輕饒。”


    所有人閉嘴不語,一個皺眉開始算計。


    藍如嬰繼續道:“掌門真人還說了,在他下山的這段時間,諸位最好別有什麽過界的舉動,否則等他迴來,一律按宗門條例處置。”


    說完這句話,他便轉身離開大殿。


    藍如嬰走出大殿後,仰頭看著天際,昏昏沉沉的,像是要下雪。


    他這些年之所以一直在臨海書院教學,便是因為不喜歡風隕門這些所謂的同門,若不是這次師門有難,他是絕不會迴來的。


    臨海書院的規矩雖然多,那些先生雖然刻板,但待人真誠,不會像風隕門這樣,爭權奪利,有時候為了一點蠅頭小利,連同門之誼都可以不顧。


    大殿中,各峰執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交頭接耳,議論紛紜。


    “楊師兄,你說那小子不會真跑了吧?”


    “跑了最好,到時候這掌門之位空出來,還不是我們這些人中的一個來做?”


    “別忘了,獨秀峰還有藍如嬰呢,他跟老掌門關係向來最好,如今又跟這位新掌門穿一條褲子,他能答應?”


    “他不答應又如何,到時候這風隕門還能由著他做主?”


    “李師兄說的是,依我看啊,這掌門之位李師兄來做,最合適。”


    “不敢不敢,張師弟抬舉本座了。”


    說這話的時候,這位李師兄抬眼看向空著的掌門寶座,滿是貪婪。


    海麵上,一艘小船分開水麵,緩緩向前行駛,在小船的船頭,站著一個單薄的錦衣少年,背負金槍,若有人看到他身上的服飾,必定大吃一驚,因為那是風隕門掌門才能穿的服飾。


    在這少年身側,站著一個藍衣女子,背負長劍,溫柔賢淑。


    兩人站在船頭,當得上郎才女貌,天造地設,若有不知情的人看到,一定會認為是那行走江湖的年輕俠侶。


    此刻,小船緩緩停下,這少年則是抬頭看著天際,悠然道:“要下雪了。”


    藍衣女子也抬起頭,許久後才問道:“掌門,白爺爺這一次,能活著迴來嗎?”


    葉秋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也沒有直接迴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道:“南宮師姐,這件事我會不會做錯了?”


    南宮千璽一愣,搖了搖頭,但沒有迴答,葉秋沒有看到她搖頭,便接著道:“若是白前輩此去迴不來,整個風隕門上下,怕是都會怪我這個掌門吧。”


    南宮千璽突然拉著他的手,搖頭道:“不會的。”


    似乎覺得這三個字沒什麽可信度,她又補充道:“你做的已經夠好了。”


    葉秋沒有再說話。


    南宮千璽問道:“我們就在這等白爺爺?”


    葉秋點頭。


    隨著時間不斷過去,開始有雪緩緩飄下,葉秋突然問道:“有沒有酒?”


    南宮千璽一愣,點了點頭,然後自後麵拿出了一壺酒,遞給葉秋。


    葉秋接過酒,灌了一口,他從沒告訴別人,今天是他的生日,二十年前的今天,他在那個雪月城的地方,誕生,隨後他的母親又生下了葉冬……


    他幽幽的道:“這時候家裏的雪,應該很大了吧?”


    南宮千璽不知道他家在哪裏,自然不知道怎麽迴答。


    葉秋又灌了一口酒,想起了很多事情。


    有一天,家族中的一位叔叔娶了一個漂亮的妻子,當晚,他和大哥二哥偷偷爬上屋頂,揭開瓦片,偷看這位叔叔洞房花燭,那時候,他記得大哥臉紅得不得了,甚至吞著口水,他不知道大哥為何會那樣,隻是看著屋子中的兩人一上一下,喘息不已。


    當時二哥就坐在一旁,也不看。


    而後,跟屁蟲一樣的小妹不知如何爬上了屋頂,踩著瓦片劈劈啪啪的跑過來,嚇得大哥二哥一下從屋頂上跳下來,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隻有他跟小妹兩個傻傻的站在屋頂上,下不來,哇哇大哭。


    那個時候,大哥十四,二哥十二,他和葉冬才九歲。


    自打那天以後,那位叔叔一看到他就臉紅,那位叔娘則說他是個小色胚,長大肯定要禍害很多大姑娘……


    想著想著,他竟是笑了。


    那個時候,真的很好。


    後來,大哥開始離開了葉家,然後是二哥,最後連他也被趕出了家族,一切事情,就開始變了。


    就像秋小雲說的,這人要是能夠不長大,該多好。


    南宮千璽看著他一會笑,一會憂愁,滿是不解,問道:“掌門,你的家在哪裏?”


    葉秋一愣,收起思緒,指著東北方向,“順著這裏一直走,一直走到一個下著很大的雪的地方,就是了。”


    南宮千璽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好遠吧?”


    葉秋點頭道:“是挺遠的,不過無所謂了。”


    南宮千璽“哦”了一聲,又問道:“以後能帶我去你家看看嗎?”


    她以前聽人說過,如果一個女子喜歡一個人,那是要嫁給這個人的,而在嫁人之前,一定要先看看這人對你好不好,有沒有本事,再看這人的家庭什麽情況,是富裕還是貧窮,畢竟以後都要在那個家裏生活的,如果太窮,那做了人家的媳婦,是很累的。


    他覺得葉秋就很好,而且很有本事啊,不然怎麽可以做風隕門的掌門?所以就想知道他家裏好不好,其實她也知道,憑著葉秋現在的本事,就算他家真的窮得揭不開鍋,他也有辦法,她隻是覺得跟她說這些話的人,很有意思,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揚。


    葉秋自然不知道她想了這麽多,饒了這麽大一個圈子,點頭道:“有機會了,一定帶你去。”


    南宮千璽很高興,因為那個人還跟她說了,如果一個男子願意帶你去他家,那就證明這個男人肯定是喜歡你的,如果這男人的父母和家族沒有意見,那麽這事就成了。


    葉秋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這麽高興,把酒壺地給她,問道:“要不要喝?”


    南宮千璽本想說她不會喝酒,在山上,師父不讓她喝,下山後,師叔也不讓她喝,還會講一堆大道理,反正就是把酒說成了十惡不赦的東西,她那時候就想不明白,這酒既然這麽多壞處,為什麽還有那麽多人喝?


    她又想起那個跟她說男女之事的婦人也說過,女人啊,不能嫁給會喝酒會賭錢的男人,因為賭錢的男人不顧家,有錢就都會拿去賭,沒錢賭的時候就喝酒,一喝酒就會欺負自家媳婦,那樣的男人,是沒有出息的。


    她當下就有些高興不起來了。


    可她看著葉秋,也不像會打人啊。


    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接過了酒壺。


    葉秋提醒道:“第一次喝,少喝點,不然喝醉了,我還得背你迴去。”


    “哦。”


    她有些害怕的聞了聞,說不上來那種味道,反正不好受,可又不好意思不喝,就輕輕呡了一口,然後不停的哈氣,“怎麽是辣的?”


    葉秋突然一下自船頭上站起來,接著直接離開小船,衝向天際,直入雲霄。


    這情形,跟上次在滴血宗的時候一樣,南宮千璽眉頭一皺,急忙向著葉秋離去的方向衝去,隻是這一次,她竟然無法跟上葉秋,到了雲海之上,葉秋便沒了蹤跡。


    她四處巡視,卻依然沒發現葉秋的蹤跡,不由得有些擔心,同時也有些茫然。


    雲海上,葉秋眉頭緊皺,看著前方一個漸行漸遠的身影。就在剛才,他又感受到了元氣的波動,可追到這裏之後,實在追不上對方。


    他看著這人離去的方向,正是薙刀門所在方向。


    毫無疑問,這人也是薙刀門之人,修煉的也是元氣,而且這人的實力很強,甚至比風隕門的那位藍先生還要強。


    帶著不解,他便轉身折迴,剛好看到一臉焦急的南宮千璽,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剛才感應到了一絲變動,沒來得急跟你說。”


    南宮千璽點了點頭,兩人落迴小船之上。


    沒多久,一道金色長虹衝天而起,然後向著這邊落下,等落到小船上之後,整個小船都劇烈搖晃起來,竟是一襲白衣的白前輩。


    隻是這位白前輩此刻滿身傷痕,氣息奄奄,顯然已是強弩之末。


    南宮千璽看到他,眼眶直接紅了起來,抽泣道:“白爺爺……”


    這頭護山神龍伸出手掌,與南宮千璽抓在一起,笑著道:“丫頭,白爺爺不能保護你了,你以後可一定要聽你藍師叔的話,聽掌門的話。”


    南宮千璽不停點頭,眼淚已經流了下來。


    白前輩笑著道:“別哭,你白爺爺活了一千年了,早就活夠了,要不是放心不下風隕門,早就去下麵找你風師祖了。”


    南宮千璽還是不住的流著眼淚。


    白前輩道:“丫頭,你先離開一會,我跟掌門有些話要說。”


    南宮千璽有些猶豫,但又不敢違背白爺爺的意思,起身離開了小船,不停的迴頭,不敢走太遠。


    白前輩看著葉秋,笑著道:“小子,我答應你的事情,沒有食言,我一會就將龍魂附在你身上,等你到達靈宗十階之後,隨時都可以吞噬晉級靈尊,希望你也別忘了答應我的事情。”


    葉秋點頭道:“白前輩請放心,隻要我葉秋活著,就能保證風隕門繼續屹立在這滄海之上。”


    白前輩點頭道:“兩百年,就算讓風雲門苟延殘喘也好,一定要有兩百年,就算是我對風兄的交代了。”


    葉秋鄭重點頭,“兩百年。”


    白前輩道:“我死了以後,把我的軀體葬在獨秀峰後山。”


    葉秋點頭,風隕門的創派祖師,就葬在獨秀峰後山,就在那個山洞前方的一麵崖壁下。


    白前輩道:“把手伸出來吧。”


    葉秋伸出右手,白前輩剛好看到他手上的元靈鱷,先是一愣,隨即笑著道:“這就容易多了。”


    說罷,伸手抓著那隻手鐲,一道道金色光芒不斷沿著他的手臂蔓延而出,然後進入元靈鱷之中,整個大海之上,龍息磅礴,海浪翻滾,無數海中生物,倉皇逃竄。


    等到所有光芒消失,這位白前輩麵色蒼白如紙,眼神再無一絲神采,一頭青絲快速變白,臉上,手上,不斷出現皺紋,同時幹枯下去。


    這位活了千年的護山神龍,竟是以一種可怕的速度蒼老著。


    老人用艱難的語氣道:“等你需要這道龍魂的時候,從元靈鱷中取,日後……”


    他咳嗽一聲,才繼續道:“日後風隕門若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對,就看在我的麵子上,別跟他們一般見識,還有,還有,好好照顧千璽這丫頭,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丫頭了。”


    葉秋一一應承下來。


    南宮千璽迴到小船上,撲在老人的懷中,失聲痛哭,不停喊著:“白爺爺……”


    小船開始掉頭,向著風隕門行去,當天,風隕門護山神龍戰死的消息,傳遍整個天玄十八峰。


    整個天玄十八峰上,氣氛沉重,就好像整個天都要壓到天玄峰上一樣。


    風隕門數千弟子盡數聚集在獨秀峰,個個麵容悲戚,完全看不到一絲精神氣。


    他們一直仰仗的白前輩,死了。


    護衛風隕門千年的護山神龍,死了。


    就好像是支撐著整個風隕門的那根脊柱,倒下了一般。


    從風隕門創派至今,這頭護山神龍守護了天玄十八峰一千年,沒有了護山神龍的風隕門,還是風隕門嗎?


    獨秀峰的後山,在那座洞府之前,又多了一座墳墓,與創派祖師的那座墳墓並排而立,看著整個天玄十八峰,看著整個風隕門。


    葉秋並沒有太多的悲痛,倒不是因為這頭護山神龍是死是活跟他沒有關係,而是這頭護山神龍一死,整個風隕門就徹底變天,就好像一個年久失修的大屋子,一旦下雨,這裏漏,那裏也漏。


    而他,要忙著在更大的雨到來之前,縫縫補補,讓這屋子能夠遮風擋雨。


    風隕門中,沒有了這頭護山神龍的震懾,那些心懷叵測之人,肯定蠢蠢欲動,以自己的實力,肯定壓不住,藍先生雖然還在,但常言道,雙拳難敵四手,若是整個風隕門同時發難,就算十個藍先生也控製不住。


    而且風隕門裏麵的那些釘子,還得一個個找出來,拔幹淨,不然日後必成大患,他既然答應了要讓風隕門繼續存在這片大陸兩百年,就得說到做到。


    他葉秋雖然不是什麽好人,但答應別人的事情,就絕不會食言。


    風隕門裏麵就已經如此棘手,更何況外麵那些虎視眈眈的勢力,再加上晉國那麽一個龐然大物,還有那個神秘莫測的薙刀門……


    光是這些,想起來就頭疼,更別說去做了。


    要修補風隕門這麽大的一個屋子,葉秋這個縫補匠,哪有時間去緬懷傷神?


    以前在雪月城的時候,賭坊也遇上過類似的情況,內有家族各方勢力爭權奪勢,外有王家虎視眈眈,那時候古老愣是將賭坊挽救迴來,記得當時古老跟他喝酒的時候,正是新年,老家夥端起酒碗,感歎道:“縫縫補補,又是一年。三少爺,這賭坊啊,就像衣服,總會有壞的時候,你要是換了新的,丟了,倒也沒什麽,可若是沒錢換新衣服,也不用愁,補一下,還能再穿,還能節省買新衣服的錢,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葉秋抬頭朝著西北方向看去,低聲道:“古老,又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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