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醒來的時候,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天極宗血洗了雪月城,但葉冬說得比較委婉,所以他還不至於當場發怒或是悲哀。


    在知道葉家很多人都成功脫離危險後,他一顆心也就放了下來。


    天極宗血洗雪月城,葉家舉族南遷,葉家男兒大部分戰死,賭坊那邊更是全軍覆沒。這是葉秋聽到的第一個消息,也隻能知道這麽多,至於葉家如今在哪裏,還剩下些什麽人,葉秋自然不可能知道。


    然後葉冬又告訴了葉秋一個消息,龍管事會帶著他們一起出門曆練,而曆練的地方正是南方,在曆練的過程中,會盡量幫助葉秋找到家人,這個消息就直接打消了葉秋想要離開東方學院去尋找家人的念頭,同時也對東方學院心生感激。


    這一次曆練的隊伍一共三支,一支由周康,淩飛宇,秋小雲,葉秋,葉冬五人組成,由內院的管事龍香香帶領,一支是由張風雨,韋典,胡園湖,段秀秀,楊詩茵組成,由外院管事蘇錦帶領,最後一支隊伍也是五人,也都是外院這一次通過考核的學生,由外院長老鍾笠帶領。


    以前一年能通過內院考核的學生也不過七八人,但今年因為葉秋三人的做法,導致很多人都進入了內院,人數比以前足足多出了一倍,除此之外,龍香香還聽到了院長大人的消息,自然要去求證,再加上白羽世家的原因,這些出門曆練的學生都需要強者保護,所以蘇錦才有了帶隊曆練的機會,而劉升則留在東方學院主持大局。


    三支隊伍同時出發,目的自然都是南方,畢竟往北走隻有汪洋和冰雪,往東走亦是隻有大海,往西的話是南陽帝國,南陽帝國與雲雪帝國本就是敵國,這些年戰爭不斷,兩國的人隻要進入對方的國土,那就隻有一個下場——亂刀砍死。


    再者說了,南陽帝國跟雲雪帝國都一樣,常年大雪覆蓋,根本沒啥好看的,而南方則不同,在南方,可以看到很多漂亮的花草,甚至能看到那跟大海一樣的草原……


    總之,南方與北方,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國度,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也正因為如此,雲雪帝國的國都才會盡量往南邊靠,幾乎已到了南方邊境之上,隻可惜雲雪帝國既然帶了一個雪,即使國都建在邊境上,一樣還是離不開大雪。


    一路上,秋小雲很少說話,反倒顯得很憂愁,時不時的會去看葉秋一眼。


    她沒有朋友,從小到大都沒有,家族的那些人,一個個都很怕她,就算有人接近她,也是帶著各種目的,基本不會有人願意跟她以心交心,所以即使她的家族很大,很熱鬧,但她覺得很孤獨。


    人人都羨慕她生在那樣的家庭,但她卻討厭極了,相對於在家族中衣食無憂、人人敬仰的生活,她更喜歡東方學院,想吃了就大吃一頓,想睡了倒頭就睡,想笑的時候就瘋狂大笑,想哭的時候就盡情哭泣,不高興了就找幾個人揍一頓,高興了還是找幾個人揍一頓……


    這樣的生活,她覺得很好,特別是遇上葉秋之後,她覺得更好。


    所以她在心裏,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就已經將葉秋當成了唯一的朋友,或許是在她跟葉秋打平手的時候,又或許是在葉秋拖住天靈獸讓她和葉冬先走的時候,反正不管什麽時候,葉秋都已經成為了她秋小雲的朋友,所以她即使討厭那個家,討厭以前的身份,但當蘇錦和劉升找到她的時候,她答應了。


    段秀秀也很少說話,她甚至覺得很不自在,隻要一看到葉秋和葉冬,她的心裏就會充滿愧疚,對此,葉秋倒也沒有去安慰她什麽,因為他知道,自己若是去安慰她,隻會讓她更加覺得無地自容,有些事情,是自己選擇的,後果也隻能自己承擔。


    楊詩茵的話倒是很多,一路上幾乎沒有停過口,活脫脫就像是一隻小雲雀,與平時內向靦腆的她形成了很鮮明的對比,不過也難怪,她的家本來就在南方,這一次曆練,學院的老師已經答應讓她迴家一趟,她如何能不高興。


    女孩子大多都比較戀家,因為不管怎樣,那裏總有疼愛自己的父親,關心自己的母親,那裏總是充滿著幸福與溫馨,所以很多女人在外麵,一旦受了什麽委屈,就會哭著喊著要迴家,就算嫁了人也不例外。


    當然,秋小雲是一個異類,畢竟不是所有的家族都像秋小雲那樣的家族。


    別人羨慕她高高在上的身份,她又何嚐不羨慕別人普普通通的生活,人或許生來就是這樣,總是羨慕別人擁有的,而不會去珍惜自己擁有的。


    周康和林飛宇是這次曆練中唯一的兩個內院學生,自然而然就走得比較近,但跟其他人也能聊得來,特別是周康,不論聊什麽樣的話題,他都可以接話,讓人不得不佩服他的見識與學識,而林飛宇似乎除了對戰鬥感興趣,其他的一概不知。


    張風雨倒是一直跟在葉秋後麵,這家夥對葉秋的崇拜之情,簡直溢於言表,若是她是個女人,毫不懷疑她肯定要非葉秋不嫁。


    而韋典和胡園湖走得又比較近,但韋典似乎不怎麽健談,所以就讓胡園湖有些尷尬,總是有一句每一句的說著,有時候像是在唱獨角戲。


    三個老師看著這些孩子,心裏莫名的高興,這些人,都是東方學院的明天,都是他們的希望,隻要能看著這些孩子一天天成長,一個個成為獨當一麵的強者,他們即使付出再多,也不會覺得有怨言。


    為師者本來就是如此,他們總是用心血培養出一代代的強者,他們總是默默無聞的付出,等到有一天他們的學生功成名就,萬人敬仰的時候,他們也會在某一個學舍裏高興的訴說給自己的學生聽,但很多人都記住了那個成名成就的學生,卻沒人能記住他們。


    更有甚至,很多學生連他們的老師都不記得了。


    這倒不是諷刺,也並非悲哀,隻是常態。


    因為葉秋想要去雪月城看看,希望能找到家族留下的一些線索,也想去看看那些戰死的葉家男兒,所以眾人從東方學院出來之後,就先往西走,等到了雪月城之後,再繼續南下。


    距離天極宗血洗雪月城已經過去了兩三個月,但此刻雪月城依然如同一座死城,城中根本一個活人都沒有,那些屍體甚至都還堆在雪地中,被大雪掩蓋起來。


    整個城中顯得異常的壓抑,死氣沉沉的,甚至讓人覺得空氣中還有血腥味。


    許多輝煌的建築此刻已經坍塌,成為了廢墟,所有人走在死寂的街道上,心情也都變得異常與壓抑,甚至是沉重的,戰爭本來就如此的沉重。


    隻不過用不了多久,這裏依然會有人入住,然後慢慢的恢複成原來的輝煌和熱鬧,而這件事也將同那些屍體一樣被埋在雪地中,慢慢的被人們遺忘。


    葉秋站在葉家的大門前,望著那半開半閉的大門,看著被白雪覆蓋的院牆,就在一年前,他也像現在這樣站在這裏,那時候還有熊大熊二,那時候他還想著向整個葉家的子弟證明,可這才一年的時間,一切就變得如此之快。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移步走了進去,這一次,他不用偷偷摸摸,不用刻意避開那些自己不想看見的人,因為偌大的葉家,什麽也沒有,不管是他想見的還是不想見的。


    葉冬跟在他的身後,沒有說話,也沒有表現出傷感的情緒,她隻是跟著葉秋,走得很慢,很輕,似乎生怕驚擾那些埋在雪地中的陰靈。


    才走了幾步,葉秋就停下了腳步,然後閉上眼睛。


    風雪不斷落在他的頭上,肩上,他卻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裏,冷漠而孤獨,堅定而高大。


    “總有一天,我葉家一定會迴來的。”許久後,他淡淡的說出了這麽一句話,很輕柔,卻很堅定。


    所有人隻是站在他後麵,看著他的背影,不去打擾。


    蘇錦慢慢的走到他身旁,低聲道:“根據當時的情況,葉家當時並沒有多少人留在雪月城,葉青書父子叛變之後,你二哥帶著人廝殺出城,幾乎全部戰死,隻有你二哥逃了出去,在城南的帝王廟,是你大哥帶領一隊人阻攔,除了你大哥,剩下的人幾乎都死了。”


    葉秋點了點頭,轉身道:“去帝王廟。”


    帝王廟,葉秋站在雪地中很久,然後跪下,對著雪月城的方向磕了三個頭,葉冬也跟著跪下,也同樣磕了三個頭。


    葉秋還是隻說了一句話,語氣還是輕柔而堅定:“隻要我葉秋活著,就不會讓你們白死。”


    然後眾人繼續往南,走的正是葉家逃離的路線,走到豹子衝後,葉秋和葉冬跪下,磕了三個頭,然後繼續向著李家寨走去。


    在李家寨北邊的山頭上,葉秋伏在雪地中,把臉都埋在積雪中,然後他整個人平躺在雪地中,翻過身來看著天空,昏昏沉沉的,隻有一片片的雪花不斷落下。


    所有人都站在一旁看著,等著。


    “熊大熊二,你們在天上會不會怪我,我說過要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的,可好日子沒過上,你們就為葉家戰死了。”


    “在我最無助的時候,隻有你們兩個陪著我,要不是你們,我葉秋恐怕早就自暴自棄了,又怎麽可能會有今天?”


    “其實我一直都沒把你們當成下人,而是把你們當成我的兄弟啊,以前我一直都想喊一聲熊大哥,熊二哥,可惜心理作祟,愣是一直沒喊,現在想喊,你們卻聽不到了。”


    葉冬站在一旁聽著,默默的流出了兩行清淚。


    葉秋當初所麵對的嘲諷,冷笑,她比誰都清楚,而葉秋能一直屹立不倒,這兄弟兩人確實取到了很大的作用,而且熊二還為葉秋斷了一條手臂,可以說,這兄弟兩是葉秋的恩人,也是葉家的恩人。


    葉秋站起來,朗聲道:“熊大哥,熊二哥,走好!”


    說完,他突然笑道:“陳江雲,你白長了那麽精明的一副嘴臉,古老將賭坊交到你手上,都是被你這副嘴臉害的,你小子下去了,估計被古老罵得夠嗆吧。”


    “哎,你們都是好樣的,我待所有葉家死去的和活著的,謝謝你們這些外人,你們本沒有義務為葉家死,卻死在了最前麵,這一點,是我葉家欠你們的,而且永遠也還不完。”


    “但有一點我可以保證,隻要葉家還在,你們的子孫都不會被人欺負,這一點,我父親能夠做到,我葉秋也能夠做到,我葉秋的兒子一樣可以做到,我葉家後續的子子孫孫,都能做到。”


    “陳江雲,你傾家蕩產不惜跟你老婆吵架換來的技能,我練好了,我現在就用這”斬龍訣“送你一程吧。”


    這句話說完,他的身前出現了十二把深藍色的小刀,然後他屈指彈在刀身上。


    這一天傍晚,李家寨北邊的山頭上,就像落下了一輪太陽,將周圍百裏照得透亮。然後劍氣衝雲霄,有刀自九天而降,如神罰降臨人間。


    當劍氣落下,整個山頭被一分為二,而山頭上隻不斷的迴蕩著五個字:“陳江雲,走好!”


    在很多年後,整個大陸都知道有那麽一個叫“斬龍訣”的技能,都知道這個技能是一個叫陳江雲的男人傾家蕩產換來的。


    有人曾覺得那個叫陳江雲的男人很傻,但再見識了那一刀之後,再沒人會這麽覺得。


    ……


    藩陽鎮。


    一個隱藏在大山中的小鎮,這裏民風淳樸,跟外界很少有聯係,平時也很少有人會來,但今天,小鎮卻來了很多外鄉人。


    藩陽鎮隻有一家客棧,平時候也很少有客人,所以客棧久未翻修,在風雪中搖搖欲墜,如同老人遲暮,若不是掌櫃的還有其他副業,這客棧估計早就關門大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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