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你想搞清楚是沒有機會了,因為當事人都已經忘記了。時間過去了很久,我父親對於以前的記憶也全留在了這張照片上,沒人的時候他會經常凝望著這張照片,他的手指時常會遊走在那個胖乎乎的身影上……


    查文斌經常來,隻是他來的時候都是很突然,走的也很突然,每次都和父親單獨呆在一起。他們之間的對話很少,那時候的還沒有我,父親隻是個單身青年。我們家除了他之外當時的女主人姓鈄,一個少見的姓,我從未見過這個女人的模樣,但是從我奶奶的口中得知,她長得算標致,可是她並不是我父親的相好。從某種角度上講,我得管她叫一聲姑姑,因為她一直到出嫁前都是和我父母以子女相稱。


    有一天,查文斌來的很急忙,破天荒的是白天來的,進了屋也沒來得及和往常一樣先和爺爺打招唿,而是衝進了屋子。老夏憶正在午睡,從我有記憶開始起,他每天中午都要睡上一覺。


    “小白快了,能不能跟我一塊兒去看看?”他看著正在酣睡的男人,有些不習慣的喊了一聲道:“秋石,醒醒。”


    秋石就是老夏憶迴來後改的名,查文斌以前都叫他小憶,叫了十幾年突然改口他還真的有些不習慣。


    夏秋石同誌貌似很不樂意午睡被人吵醒了,伸了個懶腰半眯著眼睛看著床頭的那個人,伸手拿了杯水灌了兩口道:“我不記得了。”


    “她還想再見見我們這群老朋友,照片上那個女孩。”查文斌指著他床頭上那張泛黃的照片說道:“我不想眼睜睜的看著大家一個一個都走上這條路,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可以嘛?”


    “贖罪?”老夏看著滿臉不安的查文斌道:“何罪之有,我落到現在這個田地和你無關,倒是這條命都是你撿迴來的,查文斌,雖然我忘記了過去,但不意味著我不想迴到過去。”


    上海,中國的魔都,在這片到處繁華的都市裏隱藏著一片寧靜的老宅。


    袁家公館,和新的摩天大樓相比,雖然它早已沒有了幾十年前的氣勢,可是那威嚴和莊重依舊在告訴著世人,這是一個有著故事的老宅。


    一群身披袈裟的僧侶在屋外打坐已經三天了,據說是主人家從金山寺請來的高僧,靡靡梵語猶如歌唱一般從他們的口中如蓮花般吐出。三樓西麵的那扇窗戶的玻璃上依舊死死的拉著窗簾,這戶人家的秀姓袁,名小白,據說是父親的朋友。


    袁秀是個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讀過書,留過洋,生的落落大方。從狀元村一別後就被他父親接迴了上海,據說父親的意外她很上心,迴去之後就開始訪遍名醫,時常會從上海郵寄一些當時買不到的高級營養品和藥物。


    大約在兩個月前,這位秀還曾經給查文斌寄過一封信,信上說她最近老是在做夢,夢到自己變成了一隻貓,有人剝下她的皮,血淋淋的臉上隻剩下兩隻黑黝黝的眼珠子。


    接到信的查文斌有些擔心,期間他去過一次上海,因為這位袁小白在幾年前就中過一次邪。雖然說她是知識分子家庭,可袁老先生並不是朽木一塊,查文斌在上海呆了幾天後便毅然離開北上尋方去了。


    等到他再次迴來的時候,袁小白已經徹底不行了,畏光、懼聲、恐水,她開始成天把自己關在屋內,每天嚷著有人要剝她的皮,她原本精致的五官上到處都是抓痕,而這一切都是源自她自己。


    袁家不缺門路,袁小白被強行送進了醫院,一個原本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到了醫院裏竟然鬧得是雞飛狗跳。醫生護士被打的打,咬的咬,一通檢查下來還什麽問題都查不出,每天除了營養液續命之外別無他法。


    這人急了就得想法子,咱有句老古話叫作“活馬當做死馬醫”,袁先生請了一群高僧迴來,念經三日,那袁秀好歹總算是安靜了片刻,終於可以睡覺了。可是那經聲不能停,一停她就繼續鬧,這不院子裏有些體力不支的和尚已經開始倒下了,照這麽下去,領頭的那個老和尚和她之間還不知道是誰先去見佛祖。


    查文斌的二次到來還是給了袁先生一些希望的,急匆匆的帶著老夏進了屋子直奔三樓。右手樓梯邊有一古銅色的門,門在裏麵被反鎖,門外幾個傭人模樣的女子手裏捧著飯碗正在喊叫。


    “都下去。”袁老先生一揮手差下人都走了,歎了口氣道:“文斌啊,我拿你也當是自己侄子看,你和小白又是朋友,我也不多說了,從昆侖山上找了幾個老道士聽說還得幾天才能到,這邊你看下麵的師傅也快要扛不住了,這到底該怎麽辦?”


    查文斌歎了一口氣道:“開鎖師傅強行進吧。”


    沒一會兒,鎖頭就被打開了,門後麵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的頂著,一個女人在屋內嘶吼著讓外麵的人滾。聽我父親說,那力氣哪裏像是個女人,幾個老爺們在外麵推門硬是紋絲不動。


    在我們農村裏有一種說法,中了邪的人力氣特別大,這個我有體會,小時候我們班一男生放學迴家的路上朝著墳頭上撒了泡尿。那會兒都傻缺,比的就是誰膽子大,結果我那同學就幹了這件事。迴到家,那孩子就不行了,當天夜裏先是發燒,那額頭燙的都不能用手摸,他老娘沒辦法就用冷水澆,他老爹和他爺爺倆男人硬是沒法把他從家裏拖出去。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手臂都被大人給掐紫咯,可另外一隻手硬是掰著床板死活拉不下來,後來我那同學就是讓查文斌給治好了,挺簡單的,弄了一把戒尺朝著他的天靈蓋拍了一下就老實了。


    後來聽我那同學說他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就曉得自己飄在空中看著他爹和他爺爺扯著一個穿著紅色戲服的女人,而那個女人卻死死的扣著床頭。


    又過了幾年,村上搞修路,那個原本在路邊的大墳包因為無主就得給拆了。在洪村,這種無名無姓的老墳以前海了去了,弄了點炸藥一炮放下去就出了一口大棺材。當時棺材已經被炸藥給掀翻了,裏頭就躺著一具身穿紅戲服的女屍,她身上那衣服料子光鮮的很,就跟新得似得。身上的骨頭也沒怎麽爛全,還有一層皮死死的貼著,聽當時負責撿精,也就是撿骨頭的人說,那女屍肚子裏還有一個,估計是死於難產。這種屍多半都是怨氣很大的,幾個人一合計也不遷墳了,就連同那棺材一起一把火給燒了。


    再說那袁秀頂著門不讓進,查文斌就拿了個鈴鐺,跟巴掌差不多大小,頂上有個“山”字形的柄。拿在手裏貼在門上輕輕一搖,“叮”得一聲,那門還真得就鬆了一下,趁著這個機會,老夏把一根酒盅粗的鋼管往門縫裏一插好歹是勉強留了一條縫。


    事後他們查看,那根鋼管都變形了,可想而知那娘們的力氣當時有多大。查文斌當即趁著這個機會拿了一張符點燃往屋裏一扔,隻聽屋內響起一聲女人的怪叫,“啊”得一下那門也就跟著開了。


    連同袁家一起的幾個男人往屋裏一衝,裏麵的氣味那是臭不可聞,所有能透光線的地方都被封得死死得。袁家有個司機著急,趕忙想去拉燈,卻被查文斌製止道:“你不想她死得快點就保持原樣退下去,屋裏隻能留我和我兄弟。”


    袁老先生知道查文斌做事風格謹慎,隻得照辦,歎了口氣後帶著人先行出門,老夏當時記憶全無啊,關於這位袁秀他也隻是從那張照片上見得。明知道這個人和你有著不一般的過去,你卻想不起,這種痛苦也隻有他能體會了。


    “怕嘛?”他問老夏。


    老夏迴道:“怕什麽?”


    查文斌有些自嘲的說道:“我倒忘記你是死過一迴的人了,的確是不知道怕是什麽。你不是想知道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麽嘛?她現在的狀況和你之前差不多,馬上就要步你的後塵了,可惜她沒你的命好,你將來還有人替你還債,她上輩子欠的債都還沒還清呢。”


    老夏不懂查文斌的意思,他來的目的很簡單,自己是來找記憶的,“就是照片上那個女子吧,想想也是朋友,說吧,我能做什麽?”


    查文斌吩咐道:“你陪她去聊聊,我就在這頭看著你們。”


    “聊什麽?我真的不認識她,你們不是說她也快了嘛。”


    “隨便聊啊,隻有一點記著,不要張嘴。”


    老夏轉身就要走,查文斌卻一把拉住他,他有些不耐煩的對老夏說道:“別拿我開玩笑行嗎。”


    “我沒開玩笑。”查文斌並不解釋。


    “你不張嘴和我說話試試?”老夏的語氣裏充斥著不滿。


    查文斌拿出一塊圓形的玉,那東西塞進老夏的手裏竟然有些溫潤,這也是查文斌第一次感覺到它竟然也會有溫度。“拿著它,我和你不行,但是你和她行,不去試試怎麽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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