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我的意料,真的來了好多人,帶頭卻是查文斌,那些人都是下麵村子的,他們手裏各種各樣的家夥事:棍子、鋤頭、叉子。一說才知道,原來下麵早就炸了窩了!


    今兒晚上,高城的三兄弟給他做頭七,家裏來了不少人。前陣子幫忙的,抬中的,親戚啥的,加起來有三四桌。晚飯吃到一半的時候,有人發現高城的女兒不見了,也就是我那個同學高彩鳳。


    這頭七的飯是有講究的,尋常人家晚飯一半都是六點左右,農村裏要略早,平時五點開飯,遇上酒席啥的還會提前到四點。可頭七不同,頭七的晚飯是要吃兩頓的,第一頓就是宴請的那頓,高城家是四點開的晚飯,幾桌人吃完五點來鍾客人就散了。留下來守夜的都是家裏人,也就是五服之內的親戚,這些人加一塊兒有兩桌,他們還有的忙活,吃完後還得準備晚上那一頓。


    第二頓晚飯的時間,一般都是在夜裏十一點左右開,十二點之前必須全部吃好,他們是陪坐的。空下的那一桌擺上的酒菜是留給今晚的正主的,一般農村裏講究頭七那天人死了會迴來瞧瞧,免得死後覺得還有啥心願未了在陰曹地府裏哭鬧,會有陰差陪著一同過來,這就是頭七迴煞,也就是迴魂夜。


    迴魂夜的做法是,吃完晚飯後的親戚們得熄燈熄火,最好全都躲在一個屋子裏。過去農村房子有天窗,也就是屋頂上會開個亮瓦,要把那瓦給掀咯,用一根竹子或是梯子搭在上麵接亡魂迴家。為啥呢?因為正門有門神,門神是不會讓髒東西進屋的。


    一般桌子上會備三副碗筷,一副放在上灶頭,兩幅在各一邊,其中那兩邊的是可押送的陰差享用的。菜呢,一般是三魂三素,雞蛋要半熟的,米飯要夾生的,倒著扣在碗上,這叫倒頭飯。酒水也要有,講究點的,桌子中間還會放一個大豬頭,豬頭上還得插著香,這是整個屋子裏唯一的光線。


    迴煞是有時間的,這個得請人算,你入幾層地府,得花多少時間迴來,迴來可以呆多久,這都有講究,要求隻有一個:迴魂的時候,中間堂屋裏不準有人,家裏的人不能出門,可以躲在偏房但絕不能是死者生前住的屋子。不能嬉笑,不能講話,不能上茅房,總之就是閉嘴蹲著,一直到時間過了才可以開燈開門,否則,在這個期間隨時都有可能會出事。


    高彩鳳就是在第二頓飯的時候消失的,十一點的光景,家裏人擺了兩桌子,按照慣例,吃這頓飯之前,要死者的兒女給親戚下跪道謝,還有便是給家中亡父上香祭奠。說是吃飯,其實就是一個儀式,這儀式上最重要的人不見了,那還怎麽搞?


    當時就有人說會不會那孩子是上山找她爸去了,其實高彩鳳和她爹倆人感情是不錯的,大家覺得有這個可能就上山找啊。這高城葬的地方離家不遠,就在自己屋後一片茶葉地裏,走路也就十分鍾。


    當時去了四五個親戚,打著手電,老遠的就看見高城墳前頭有點異樣,好像是有個人躺在那兒。這幾個人跑過去一瞧,嘿,大約離著高城墳還有十米遠的小道上,高彩鳳正趴那兒呢。用手一探,人還活著,沒事,估計是暈過去了。


    大家尋思著把人弄迴去先啊,這馬上時間就要到了,七七八八的讓人背著,這時,她二伯一抬手電掃了一下可沒嚇死。隻是一聲大叫。


    “哎呀,不得了啊,你們看呐,炸窩了啊!”


    咋地了?高城的墳爆了!滿地的被子啊,衣服啊,隨葬品,那墳是用水泥臨時澆築的,還沒幹透呢,就是一個圓形的包,前麵還有塊墓碑的。墓碑也倒了,墳從正頂上開始坍塌,整個就像是被人用炸藥炸過了一樣,一片狼藉。


    當時他們人多,要是人少估計也和高彩鳳一樣的結局了,幾個人商量了一下,壯著膽子一起摸了過去查看,這家夥棺材蓋板都被掀翻了,裏麵空空如也。


    按說這樣的結果,隻有兩個可能:一是墳被人給盜了,二就是詐屍了!


    高城就是農民,沒什麽錢,隨葬品都是小賣部裏買來的塑料玩意,他也沒和人結仇,被盜墓的可能性不大。而且真要是被人盜了,在農村裏這可算是大事,誰也不會去觸那個黴頭。據說下山迴到家,每個人的腿都軟了,他二伯還尿了褲子,這不丟人,還我也有可能是那個下場。


    整個高家剛好人多,一聽說這,那還得了,怎麽滴屍體不翼而飛總得想個辦法吧,難不成這死人還真能自己爬出來?剛好就在這一片亂的時候,查文斌到了,他可是那天就放了話的,別下葬,不能葬,這好話歹話都讓他說盡了,就是沒人信,還差點挨了揍。這下好了,他一到,那些人還不都去問他了,總算是來了個人啊。


    這查文斌大半夜的來高家自然不是去吃宵夜的,他一看那架勢,那亂哄哄的心裏叫暗道一聲:“壞事了,恐怕自己已經來遲了。”


    情況簡單一說,查文斌先瞧了一下高彩鳳,好家夥,那女的脖子上一道黑色的掐痕非常明顯,之前都還沒人注意呢。


    趕緊救人啊,把人弄床上躺下,一試唿吸還有,心跳還在,翻了翻眼皮,瞳孔尚好,查文斌一看那掐痕心裏其實也沒底,這麽大的力道還不把人喉嚨給捏碎了啊,咋就這人還活著呢?


    那邊女人哭呢,高城的媳婦,高彩鳳的娘,跪在地上哭天喊地的,兩個老娘們都架不住啊。那女人撒氣潑來豈是好惹的,嘴裏各種叫罵啊,什麽你個老不死的作孽啊,這是要把女兒也帶走啊,任憑誰去勸都不管用。這時,查文斌走了過去,照著那女人嘴上“哢哢”就是兩個大嘴瓜子,這一下還真把人給鎮住了,全場的人都呆了啊,這孩子,你這是要幹嘛啊!


    “要不是他手下留情,估摸著今晚你家又得辦喪事,叫你們別葬非要葬。是今晚頭七他還有點記得這是他女兒,捏了一半又鬆了手,趕緊的,別在這兒亂了,家裏留倆人看著,其他人都出去找人去,禍害自家姑娘那是作孽,害了別人家裏頭的哪個,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查文斌這番話算是挑明了,那高城的確就是詐屍了,這按理說詐屍了就是六情不認,可他竟然放過了高彩鳳,這說明起碼眼下高城可能沒完全成型,查文斌決定今晚一定要找到他。


    屍都是有味道的,屍臭,旁人聞起來可能是惡臭,就和豬肉腐爛了的味道有點類似,若是丟了也就沒了味道。道士對氣味的敏感是要遠超常人的,尤其是對死亡的味道,查文斌可以嗅到高城的氣息,他還有羅盤,這兩者相加,追蹤一個剛出爐的新鮮屍體不難。這一追就追到了我這兒,見我傻眼的坐那兒跟丟了魂似得,查文斌趕緊拿了個小瓶子放我鼻子下麵嗅了一下。


    那味道就和芥末有點像,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好家夥,瞬間整個人就清醒了。見是他來了,我當時真的就快要哭了,這他娘的是什麽玩意讓我去大廟,我恨不得把他拖地上揍一頓。


    “你他娘的是人啊,叫我去送死,你倒好,帶著大部隊轟轟烈烈的人五人六的樣子,我告訴你,他娘的,今晚老子就差點葬在那破廟了。”


    查文斌也從未見過我那副失態的模樣,心裏也急了,他哪知道到底出了啥事,趕緊說道:“是不是遇到高城了?他在哪兒?”


    我把手一指道:“裏麵呢,還搭進去我家一條狗,我告訴你查文斌,這事兒我跟你沒完!要不是那條狗,我估計就讓人給滅了,什麽玩意,老子明天放把火,一了百了!”我那叫一個氣啊,看見他來了,滿肚子的委屈一下全出來了。


    查文斌拉開我肩頭一看,招唿高家人來瞧,大家都是倒吸一口涼氣啊。


    “跟彩鳳脖子上那痕跡咋這像呢!”


    這話一出,我看見那些人把腦袋都低下去了,誰的命不是命啊,有哪個說他不怕死?這不就是親戚沒辦法被硬拉出來了,他們看我手裏還拿著槍呢都給弄這樣,就他們那些原始人的玩意還能去?


    這不,有人已經上來說了,是高家一表親,那男的長得就像一黑社會,大個子,頭頂留了一撮毛,身上穿著皮夾克,一溜的到查文斌跟前說:“那個小查啊,這事兒我看要不還是報警吧,派出所我熟,都是自家兄弟,明兒讓他們來查咋樣?你看著天也晚了,折騰這麽一宿,反正他也沒傷著人躲在大廟裏了,要不咱就先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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