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腳背在淤泥裏慢慢往迴抽,一團泥漿包裹著的東西順著那根帶子被一起拉了出來,隻瞧那形狀便也能認得,這是一個背包。


    “等等,看地上。”


    “咦。”胖子蹲下身去撥弄了一下,的確是個包,和外麵先前遇到的那具屍體上的包幾乎是一樣的,就連裏麵的東西也相差無幾。


    胖子用手在那圈範圍裏摸了一遍,起身搖頭道:“沒見屍,隻有個牌子。”


    那是一張牛皮套的牌子,已經的工作證都是那種樣式的,上麵封了一層膜,膜裏插著一張卡片,卡片上會寫著一些信息。


    胖子擦去卡片上的那些泥,裏麵是一張白色的卡紙,卡紙受潮都已經很難分辨了,隻能勉強看到了一個“趙”字,最下麵還有一顆鳳凰的燙金圖案。


    “認得嗎?”胖子把那卡片遞給了葉秋,很有可能這張卡片的主人曾經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什麽字這是?”“趙!你有認識姓趙的人嘛?”


    葉秋搖搖頭:“不記得。”說罷他把那卡片又還給了胖子,手遞到一半又縮了迴去,他又翻開那張卡片,用手擦了好幾下,半餉才說道:“這圖好熟悉。”


    “什麽?”查文斌往前湊了一眼。


    胖子說道:“是隻鳳凰。”


    “不是。”查文斌肯定道:“這是一隻金烏鳥,你看它腳上三個足,被稱為是日精之鳥,這種圖案倒是非常少見,容易和鳳凰搞混了。”


    突然,葉秋一把捏住了那個皮套,然後就和瘋了一般的撲向了淤泥,他就像是在田裏撈魚一般,一大片大一片的淤泥被他攪和的上下翻騰,很快他自己就成了個“泥人”。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胖子和查文斌有些措手不及,倆人想做點什麽卻發現什麽都做不了。


    葉秋就這麽在那些淤泥堆裏摸爬滾打了好一陣,然後就開始一屁股坐了下去,他就坐在那些淤泥裏,猶如癡呆了一般。他一言不發,隻是依舊死死的拽著那張卡片,已經被他捏的成了一團。


    見他冷靜了一些,查文斌才靠了過去輕聲問道:“葉兄,是不是認識這個人?”


    葉秋並沒有迴答,他把頭埋的更深了,查文斌看到他的肩膀在不停的輕微顫抖,他不知道那是因為激動還是害怕,又或者是傷心。男人對於男人之間的安慰,這從來就不是他所擅長的。


    突然葉秋抬頭,他的臉上雖然沾滿了淤泥,可依舊能感覺出他臉上寫滿了恐懼,他一把抓著查文斌的肩膀道:“我是誰?你告訴我,我是誰?”


    “葉秋?”查文斌喊著他的名字,然後用力扶著他的肩膀道:“出什麽事兒了,你告訴我,你別急行嗎?”


    葉秋用手擦了一把臉上得泥,然後他用力的開始搓,把那些淤泥搓掉了一大半,然後他把自己的頭發撩起,那是第一次查文斌正麵看見了這個人長得到底啥模樣。


    很清秀,眉宇之間有一股傲氣,五官用精致來形容一點不為過,從年紀上來看,也不過就二十來歲的,和我們都差不多是一般大的人。


    “生得好俊的男人。”查文斌心裏歎道。


    “你看清楚了,你告訴我,我是誰?”葉秋的聲音已經有點顫抖了,他不停的重複的問著查文斌:“我是誰啊?你告訴我啊,我是誰?”


    胖子這個沒心沒肺的家夥就是來補刀的,他跟著來了一句:“嗨,哥們,你是不是抽抽了?”


    “你在哪裏撿到的?”這下可好,葉秋改變了對象,一把就抓住了胖子,使勁搖晃道:“告訴我,哪裏?”


    胖子也被他嚇了一跳,趕緊亂指一通道:“就這……還有這個包,你要也給你。”


    葉秋一把抓過胖子的包,就那髒兮兮的一團泥,他竟然就捂到了臉上然後開始哭了起來。


    亂了,這下全亂了……


    “怎麽了?”胖子問查文斌,查文斌也是一臉茫然啊,天曉得這家夥怎麽了。


    不過,葉秋很快就告訴了他們答案。


    “這是我的。”葉秋大概是有些平靜了,他說話還有點帶著顫:“看……”


    他從兜裏掏出一個封皮的卡片,和胖子撿到的那個幾乎一模一樣,那上麵也有一隻金烏鳥,唯一不同的是卡片上寫著個“葉”字。


    “這是你的?”“是我的。”“那你哭個什麽?”


    葉秋鬆開那一團已經被他揉的不像樣的卡片道:“這個也是我的,這個‘趙’字的走字底最後一捺會往上勾,這是我自己的習慣寫法。我不是葉秋,我姓趙,為什麽他要騙我?為什麽!”


    “這麽說,你曾經來過這裏?”


    葉秋抓著自己的頭發狠狠道:“我真的什麽都記不清了,我醒來就忘記了所有的一切,真是該死!”


    查文斌安慰他道:“你已經開始能記起一些東西了,比如這個字,你有印象,說明你已經在恢複了。”


    “查爺,你過來一下。”胖子此時站著離查文斌也不過就兩米遠,他正麵對著的是一具人俑,胖子的手指似乎在對那些人俑做著什麽事情。


    人俑上被胖子掏出了一塊破損,約莫火柴盒大小的一塊地方,裏麵竟然出現了纖維!準確的說,那是一塊布,不仔細看真的看不出。胖子小心翼翼的用刀刃挑開了那層布,露出裏麵的竟然是還微微有彈性的皮膚,這人俑裏頭是個人!


    胖子壯著膽繼續用匕首剝離外麵那一層厚厚的泥殼,不斷的越來越多的部分露了出來,當上半身所有的殼清理完畢的時候,一具尚未完全腐爛的屍體攤到在了淤泥上。惡臭和軟榻的液體交織縱橫,難聞的氣味紮進人體的每一個毛孔,想不嘔吐都很難。


    衣服尚未完全破壞,看得出這是一件長褂,和漢服有點相似,頸部部以上的軀體已經找不到了,除此之外沒有半點信息。


    用活人做俑,這等殘酷的手法前所未聞,胖子又去試著在另外一座人俑上查看,其結果也是大同小異,裏麵照樣暴露出了衣物和肌肉組織。


    “娘的,這也太狠了。”胖子指著那棺槨道:“查爺,要我說,咱也別客氣了,撬開他,有啥玩意的全部拉走,看看那裏頭若是還剩下點骨頭渣子也給做個泥俑杵在這兒。”


    “等等,右邊,最後一個人俑。”葉秋頓了頓,然後抬起頭對著胖子說道:“能不能幫我打開它。”


    查文斌好像意識到了什麽,但也僅僅是腦海裏一閃而過罷了,他想對胖子說算了,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口。他的潛意識裏,那具人俑是一個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了,或許會改變許多許多……


    “等著,去去就來。”胖子手裏捏著匕首,他熟練的從那具人俑的胸口斜著劃拉了一刀,他就像是一個屠夫,熟練的肢解著一頭宰殺好的牛。肌膚一寸一寸的再次裸露,胖子發現這具人俑好像和前麵的有些不同,它裏麵的肉身似乎還非常新鮮,尤其是當他看到那件黑色夾克衫上的拉鏈頭時,胖子也愣住了。


    “這……”胖子迴頭看著查文斌和葉秋,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葉秋也看著他,查文斌伸出手輕輕按在葉秋的肩頭,然後對他搖搖頭。葉秋也看著查文斌,半餉他終於開始開口了:“左邊衣服袋裏,幫我摸進去,看看有什麽?”


    是一塊五分的硬幣,硬幣的頂上有一個小洞,有一根小紅繩穿在那洞上,硬幣上閃閃發亮的“中國人民銀行”幾個大字幾乎都要刺瞎了胖子的眼睛。胖子往後退了一步,拿著那枚硬幣飛似的往查文斌身邊跑,然後死死的抓著查文斌的手臂道:“查爺,咱趕緊的撤吧,這不對勁啊,老子現在背後的汗毛全都開著了,不瞞你,這會兒小腿快要站不穩了。”


    “葉秋,選擇忘記未必是好事。”


    “嗬嗬,你錯了,我現在隻想說,我連自己都不知道是誰。”他指著胖子手上那枚硬幣道:“那是我做的,原本想送給一個人,可是卻來不及了。”


    “這個?”胖子把硬幣遞給了葉秋,然後問道:“那個人俑裏頭的,你認識?”


    葉秋點點頭,然後把玩著那枚硬幣開口道:“也許我說了,你們不會信,太荒唐了。”


    “不,我信。”查文斌看著葉秋真誠的說道:“無論過去發生了什麽,至少現在你還活著,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嘛?”


    “活著?我的軀殼已經腐爛了,腐爛了知道嘛!”葉秋突然暴怒了起來大聲的吼道:“為什麽!我已經死了,卻還要讓我看見這一切!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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