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鍾的光景對麵陸續有人出來,這個點對於農村來說已經是晚起了,那位姓錢的西裝男也換了一身行頭,穿著那會兒還剛剛開始流行的迷彩服和軍靴,精神氣兒跟昨天比完全就都不一樣了。


    七點半,應對方的要求,苗老爹帶著那些人進山。胖子最後還是被拒絕了,對方的態度很強硬,理由是這是國家測繪地形,屬於機密。


    我老遠就聽見胖子在跟查文斌發牢騷:“機密個球勒,這地方哪個山頭我們沒爬過!拿個紅章就來嚇唬老子,鬼曉得時不時蘿卜刻的。”


    “得了你,不讓你去還不會在後麵跟著啊,這山這麽大,他還管得了我們看風景嘛?”


    “對哦,小憶走,我倆就去爬山,這總不犯法吧,他們朝南邊去了,我們也去。”胖子拉著我的手就走。


    正欲出門,屋外急匆匆的衝進來個人開嘴連口氣都沒喘就喊苗老爹。這人我認得,做知青那會兒跟我們也一塊兒玩過,叫喜子,年紀跟我們都是一般大的。


    我看他那臉色有些不對,眼神裏帶著慌亂,就跟他說道:“苗老爹不在,陪北京來的客人進山了,喜子你啥事這麽急忙急火的?”


    “我爹丟了,找不到人了,這不尋思讓苗老爹給廣播一下,急死人了,我娘都哭一早上了。”


    “牛叔丟了?”我安慰道:“他那麽大一人了咋還能丟,估計去哪裏有事了,別急啊。”


    喜子掉頭就往對麵的村公所走:“咋能不急呢,肯定出事了!”


    我跟著攆了過去才了解到了一些情況:這喜子的爹昨晚上山打獵,吃罷晚飯也就六點多的光景進的山一直到今早都沒人迴來。野人屯這一代早些年就有獵人失蹤的情況,後來被證實基本都是糟了害,這裏的林子裏頭有狗熊和老虎一類的猛獸,喜子擔心他爹也出了事。


    “門鎖著的,別砸了,人都不在。”我對他說道:“你不如發動一下屯子裏的人,我們挨家挨戶去通知,一會兒村口集合。”


    “行,那就這麽辦!”喜子抹了一把眼淚就往家跑去,我們也開始分頭找人。


    農村裏這點好,隻要哪家有事招唿一聲就都會站出來,沒一會兒村口就來了二十多個青壯年,還有幾條獵狗,苗蘭的男人也在,他是巡山隊隊長。


    大致的情況都說了,不過其中有兩個細節更加引起了眾人的擔憂,昨晚上喜子爹進山的時候是帶著獵狗的,臨走前說是去打野雞。屯子裏的獵手都知道打野雞的時間一般是晚上七八點,等天大黑的時候野雞會飛上樹梢睡覺,那時候隻需要用燈照著打,一打一個準。


    打野雞一般不會進深山,就在附近的林子,如果有動靜大家都能聽到,但是昨晚上沒有人聽到槍聲,這是其一;其二是跟著喜子爹一塊兒去的那條獵狗被幾個早上洗衣服的女人發現在河裏的小壩上,剛好被兩塊石頭給卡住了,屍體現在就放在我們麵前。


    這條狗的身上沒有發現明顯外傷,眼睛是睜開的,舌頭拖在外麵,有人把它拎起來的時候這狗的脖子明顯被拉長了。


    苗蘭的男人用手摸了一下道:“脖子折斷了。”


    現場發出一陣驚唿,把一條獵狗的脖子直接擰斷,這似乎隻有黑熊做得到,難道喜子爹是遇上那東西了?


    北山,那邊出產各種菌子和榛子,婦女們在這個季節都會結伴去北山采摘。那邊有一片榛子林,屯子裏的獵手講那邊是老野雞的點,那片林子有個地名叫作:青磚崗。


    野人屯地處偏僻物資非常缺乏,剛來的時候人們多半選擇用木頭和茅草搭建房屋,解放前後有人在北山發現了很多廢棄的磚塊,大小不一,於是有很多人就從北山挑磚塊迴來蓋屋子。這些磚塊以青色為主,有些埋在地下一兩米深,有的則直接暴露在地表,撥開樹葉就能撿拾。


    後來有人說這些磚頭怕是死人墳上用的,鄉下人比較迷信也就不在去那邊取磚,改成自己燒窯磚了。


    昨兒個傍晚是有人看見喜子爹往那邊去的,青磚崗離屯子不過二裏地,屯子裏瞧得見它,它也能瞧見屯子,穿過一片落葉林再往前就是開闊地。這裏以前是種玉米的,這片玉米地的後麵就是榛子林,一座跟饅頭包似得小山崗。


    這裏也是屯子裏那條河的源頭之一,隻不過跟西山不同,這條河的支流略小,水流也略急。幾條獵狗一到這兒就開始吠個不停,我們幾波人分成兩三個一組成扇形開始搜山。這裏要說按麵積算頂天也就是個足球場大小,二十來個人從早搜到晚,除了撿到半個饅頭外別的一無所獲。


    喜子說他爹出門的時候是帶了兩個饅頭的,見到這東西的時候立刻嚎啕大哭起來,一口咬定他爹準是讓熊給啃了。這片林子不大,來迴都掃蕩了那麽多遍,天要大黑之際我們也隻能先下山,迴到村裏苗老爹也在,得知事情原委後晚上又組織了一撥人帶著火把進山繼續搜,一直到了後半夜還是沒啥線索,這可把屯子裏的人給急著了,已經有快三十年沒人遭熊了,這要真是有那玩意出沒,周邊的林子就都不安全了。


    “有點蹊蹺”查文斌躺在床上一個翻身起來說道:“我覺得喜子爹不是被人熊害了,咱們找了一天也沒見到人熊的腳印或是糞便,還有那隻狗,如果是野獸肯定會有外傷,咋會直接擰斷脖子呢。”


    胖子也沒睡,接過查文斌的話道:“查爺的意思是?”


    查文斌反問道:“如果是人直接擰斷了那隻狗的脖子,你說那人是為了什麽?”


    “那肯定是怕被發現了,狗遇見人會叫,一叫就會驚動。”


    “那好,怕驚動什麽?這個屯子總共就這麽點人家,哪家不知道哪家的醜短在哪,有啥事非得下這個狠手?”


    “那就是外來的人!”胖子有點明白查文斌的意思了,我那會兒正在負責監視對麵,胖子跑來找我道:“小憶,對麵有動靜沒?”


    “沒有,和昨天一樣,一切正常。”我盯著對麵已經有快兩小時了,七點多熄的燈,大門還是緊閉的,不見一個人有出來過。


    “那就是不正常。”查文斌過來說道:“從昨天開始到現在,對麵晚上都沒出來過人,村公所的廁所是在外麵的,難道他們八個人晚上就從來不用起夜?”


    胖子眯著眼道:“那過去瞅瞅?”


    從這兒到村公所不過二十來米,我們仨貓著腰一溜煙的功夫就到了,這地方我們太熟了,當年沒少進去搞破壞。村公所的圍牆有兩米高,圍牆上插著碎玻璃,這是當時最流行的防盜措施,我們用的還是老法子。


    公所外麵有一顆棗樹,一二十米高,貼著圍牆有一米遠的距離,爬上樹用一床被子往圍牆上一搭,啥問題沒有,一躍就過去了。


    胖子落地後冷不丁的冒出一句:“還是熟悉的套路……”


    這間公所是六十年代修的,上下共兩層,一樓是辦公區,二樓就是給那波人騰出來的寢室。幹這種活胖子是擅長的,他雖然體型款,但隻要脫掉鞋子走路可以不發出半點聲音,他把這歸咎於自己的腳掌肉厚。


    二樓總共有四個房間,門是鎖著的,窗戶上糊著報紙,從外麵看不到裏麵的情況。不過這也難不倒他,這種上世紀的鎖頭隻需要一張卡片就可以打開,從門框的縫隙裏斜插進去就能頂開。


    “吱嘎”一聲,胖子躡手躡腳的鑽了進去,我們在一樓看見他不一會兒就出來了對我們搖搖頭,意思是空的。


    接著便是第二道門和第三道門,當第四道門也被他撬開的時候,他終於可以放心的對我們喊話了:“沒人,一個都沒在!”


    “果然有問題!”查文斌說道。


    胖子轉身想下樓,頓了頓又對我們說道:“不過,我想你最好也上來看一下,這裏有很多不該有的東西。”


    我和查文斌也趕了上去,胖子領著我們進了第三間屋子,地上亂七八糟的擺放了很多東西:專業繩索,斷掉的洛陽鏟,還有一樣東西是查文斌很不想看到的:一個手紮的小草人,草人的胸口處紮了兩根鋼針。草人的背後有一張紙條,紙條上赫然寫著苗老爹的名字和他的生辰八字。


    “怎麽辦?要不要先把他們的東西一把火都給點了?”


    “不要。”查文斌拿著那草人捏的緊緊的道:“現在動就是打草驚蛇,這幫人下手挺黑,真要鬧起來,我怕會有村民死傷,現在他們隻是用些小伎倆,沒撕破這層窗戶紙之前大家都按兵不動。”


    胖子拿著那根洛陽鏟道:“這夥人是盜墓的,看樣子昨晚他們已經打過坑了,估計還挺不容易,鑽子都打斷了。”


    查文斌問胖子道:“我想起來一件事,那個人說他姓錢對嗎?”


    “他是這麽說的。”


    “你確定是四川人?”“確定,那口音沒得跑。”


    “小憶,你還得屯子裏的邱大爺不,就那個養黑貓的,他是最早來這個屯子的,當時帶他來的那個人也姓錢!”


    被查文斌這麽一說,我也覺得有些蹊蹺了:“我想起來了,是的,他說那人叫做錢鼠爺,他好像是當時唯一一個逃出去的,他是四川人!”


    “那就對了,那個錢鼠爺當年不惜代價從四川一路找到了這裏,但卻铩羽而歸,但是他的的確確看到了金幣。如今幾十年過去了,那麽大一筆財富還留在這裏,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卷土重來?”


    胖子說道:“當年的事兒照邱大爺所說錢鼠爺可是嚇的屁滾尿流走的,他還敢來?”


    “他是肯定不在了,但是他的後人還在。”查文斌繼續說道:“為什麽這麽多年一直沒有外人再來,其實這裏有金子的事兒四川那邊肯定早就知道,隻是鑒於錢鼠爺當年的遭遇一直沒好的辦法,現在他們來了,肯定是有備而來,足足準備了這麽多年,我估計已經找到了破解的辦法。”


    “有道理!那我們明天是不是要跟蹤?”


    “跟蹤!”查文斌斬釘截鐵的說道:“必須要,明兒天亮前我們先到門口候著,既然有人替我們探路,那就省得自己再亂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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