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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俊臣與周尚景二人在離開京城之前,自然是對朝中朋黨與府內心腹詳細交代了許多事情,當他們臨行之際,也自然是百官相送、聲勢浩大,這些事情皆是題中應有之義,不必再提。


    花開兩朵,各表一支,讓我們把目光再次轉向南京城。


    這段時間以來,雖說京城中樞與南京城的朱和堅、王保仁二人是以八百裏快馬加急的方式進行聯係,已經連續跑死了好幾匹駿馬,但兩地之間終究是相隔數千裏,消息溝通之際依然是耗時耗力,京城中樞的反應也難免會有些滯後。


    所以,當趙俊臣與周尚景離開京城這一天,時間已經是三月初九。


    而這一天,在南京城內,根據朱和堅與王保仁二人的計劃,不僅是朱和堅將要率領百官前往孝陵祭祖,在祭祖儀式進行之際,南京城內還會“突然”、“恰巧”的發生一場針對於南京六部的民間暴動。


    所以,相較於京城中樞這一天的大事不斷,南京城這一天也同樣是風波頻頻。


    *


    明孝陵,位於紫金山南麓獨龍阜玩珠峰下,東毗青嶂、南臨梅花山,乃是明太祖朱元璋與馬皇後的合葬陵寢,因為皇後馬氏諡號乃是“孝慈高皇後”,又因為明朝奉行孝治天下,故名“孝陵”。


    孝陵始建於明洪武十四年,至明永樂三年方才建成,先後調用軍工十萬人、曆時二十五年。後世還有“明清皇家第一陵”的美譽,自然是規模極大,占地二千五百餘畝。


    這一天,清晨天色尚暗之際,南京官場的所有高層文武官員已是早早集結、齊聚一堂,然後就在朱和堅的率領之下,一路浩浩蕩蕩趕去了孝陵。


    抵達孝陵範圍之後,抬眼所見的第一個建築,就是一塊高大顯眼的“下馬坊”,上麵刻著“諸司官員下馬”六個楷字,告示所有官員來到此處必須要下馬離轎步行,以示對明太祖朱元璋與馬皇後的尊重。


    所以,當朱和堅與南京百官抵達孝陵之後,皆是要一路步行前往皇陵寶城,這段距離長達五裏有餘,途中還有各種儀仗與儀式,自然是耗時良久。


    與此同時,為了保證祭祖大典的順利進行,孝陵內外還安排了重重關卡、詳細調查所有出入人員的身份來意。


    這樣一來,當祭祖儀式正式開始之後,南京城內各大衙門皆是要麵臨群龍無首的局麵,孝陵內外的消息傳遞與溝通也將會極為不便。


    而這般情況,也正是朱和堅與王保仁所樂於見到的。


    *


    卻說,就在孝陵那邊朱和堅與南京百官好不容易一路步行走到皇陵寶城、祭祖大典正式開始之際,隨著時間推移、天色漸亮,南京城內也很快就告別了冷清,再次變得熱鬧了起來。


    皇陵祭祖之事對於南京官場而言自然是一件大事,但對於南京百姓而言,卻隻是官家的事情、與己無關,所以孝陵那邊的祭祖大典雖是肅穆莊嚴、規模龐大,南京百官皆是小心翼翼、不敢有任何失態,但南京城內的百姓們依然是忙碌於自己的生計,並沒有受到多少影響。


    各處店鋪依然開門迎客,小販們依然是唿喝賣貨,大多數貧困百姓依然是為了生計被人唿來喝去,少數手裏有閑錢的百姓則是神態悠閑的尋找一處攤位或店鋪購買早食,眾生百態似乎一如既往。


    作為江南重鎮、明朝陪都,南京城內的百姓們相對還算富足,隻要有手有腳、勤奮肯幹,至少能養活自己,所以他們雖然是忙於生計,但絕大多數人表情間都還能看到一些希望與奔頭,市井間的熱鬧景象也並不是一味混亂,而是蘊藏著許多活力,與西北各地的景象大不相同。


    然而,作為一名南京城內的小商賈與尋常百姓,柴源此時卻是忍不住麵現憂色。


    柴源本人經營著一家小型飯莊,名叫觀江樓,雖然規模不大,但位置卻是極佳,位於秦淮河之南岸,相隔不遠就是南京六部的衙門官邸,隔著秦淮河還能遙遙望見夫子廟的建築群。


    所以,柴源的酒樓生意一直都很不錯,許多南京官場的底層官吏、以及江南貢院的讀書人,皆是觀江樓的常客。


    能夠占據這般黃金地段經營飯莊,又能與一批底層官吏與貢院學生搞好關係、讓他們成為飯莊的穩定客源,柴源本人自然是一個八麵玲瓏、機敏聰慧之輩,平日裏經常與各方客人交流,也算是消息靈通。


    也正是因為這般緣故,柴源卻已是敏銳察覺到了暗藏在南京城內熱鬧景象之下的隱憂。


    此時,柴源坐在觀江樓的櫃台後麵,看著店內的客人寥寥,再看著店外的眾生百態,不由是心情沉重,暗暗想道:“都說南京城如今百業凋零,但平常時候,因為店裏的客人大多是衙門官吏與貢院書生,也算是客源穩定,感覺還不明顯……


    但今天,因為皇陵祭祖的緣故,衙門裏的官員皆是忙著公務顧不上來店裏買吃早食,貢院的書生們似乎也都跑去看熱鬧了,店裏失去了這兩個主要客源,整整一個早上竟然隻有三五位客人光顧!


    我這觀江樓的飯菜價格一向不貴,名聲也算不錯,按理說就算是失去了官府中人與貢院書生的客源,也絕不應該這般冷清……隻能說南京城目前確實是百業蕭條,許多人就連這點開銷也舍不得支出了!……長此以往,這世道隻怕是要越來越難!”


    想到這裏,柴源不由是表情憂色更重,又想道:“看樣子,我也必須要做好長期打算了……雖然今天店內客人寥寥隻是因為朝廷祭祖的事情,擁有衙門與貢院這兩個穩定客源,店內生意在短時間內應該還能維持,但我聽說這段時間以來不論是官府還是貢院皆是局勢紛亂,說不定哪一天這兩個客源也會出現變數,到時候恐怕……”


    而就在柴源這般暗思之際,就突然見到兩名儒生邁步進入店中。


    這兩名儒生,一個看似四十餘歲,另一個則是二十出頭,皆是氣度不凡、衣裝華貴。


    其中,中年儒生的形象儒雅睿智,舉手抬足之間充滿了大人物居高臨下的氣派,而那名年輕書生則是神態精幹、自信從容,目光炯炯讓人不敢對視,同樣是令人印象深刻。


    與此同時,那名年輕書生麵容間還帶著一絲風塵與疲憊,似乎是一路奔波、剛剛才趕到南京城內。


    這兩名客人並不是觀江樓的熟客,柴源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們,但他開店多年以來也算是見多識廣、眼光老辣,卻是一眼就看出了這兩人的來曆非凡!


    畢竟,柴源的店裏經常會接待應天書院的教授與學生,那些應天書院的教授與學生皆是讀書人之中的佼佼者,但若論形象與氣度,卻是無人能與這二位儒生相提並論。


    所以,柴源立刻就擺手揮退了店內夥計、親自走出櫃台相迎,滿臉陪笑道:“兩位客官,是住店還是吃早飯?”


    那名中年儒生先是打量了一眼店內情況,又轉頭看了一眼觀江樓的周圍環境,然後就笑著向那名年輕儒生詢問意見,道:“江小哥,我看這裏環境尚可,主要是位置不錯,坐在樓上可以盡攬周圍情況……所以,咱們就在這家店裏暫時歇足,接下來觀看那場好戲之際也很方便,如何?”


    聽到中年儒生的征詢,江姓年輕儒生立刻點頭道:“霍前輩所言極是,這裏雖然環境一般,但確實是位置極佳,也正是觀察局勢的好地方,咱們就在這裏歇足吧。”


    對於這兩名儒生的交談內容,柴源一時間隻覺得莫名其妙。


    為何說這裏是看好戲的地方?難道附近有哪裏搭建了戲台不成?沒聽說啊……


    然而,不等柴源問出心中疑惑,這兩名儒生就已是邁步向著店內二樓走去。


    其實,觀江樓每天販售早食之際,隻會開放店內一樓,二樓則是要等到晌午時候才會開放,現在還隻是上午辰時,並不是開放二樓的正確時間。


    隻不過,因為這兩名儒生客人很顯然皆是來曆非凡、身份貴重,見到他們要去二樓入座之後,柴源也完全不敢阻攔,隻好是陪著笑臉主動引路。


    引路期間,柴源又聽到這兩名儒生的繼續交談。


    隻聽那位霍姓中年儒生一邊登樓一邊說道:“沒想到江小哥這般迅速就已經抵達南京,事實上,我昨天才收到你家大人的密信、得知你要前來南京的消息,所以今天早上見到你突然拜訪之際,我當真是吃了一驚!


    看你的行程時間,從離開京城到現在也隻用了六天時間,這一路上必然是日夜兼程,完全沒有顧上休息……這般雷厲風行,也難怪你剛剛投入趙府,就被委以重任,當真是後生可畏啊!


    從今往後很長一段之內,我都要駐留在東南之地無法輕離,所以江小哥你今天來到南京,我也應該盡到地主之誼,隻可惜這家飯莊檔次一般,雖然是看戲的好位置,但用來招待客人就顯得有些寒酸了,還望江小哥千萬不要見怪。”


    那位江姓年輕儒生連忙答道:“霍前輩言重了,晚輩早就聽說了霍前輩您乃是當世罕見的智者,此次來到南京也主要是為了協助霍前輩實現我家大人的計劃,一切都要以霍前輩為主,不敢說是委以重任!


    霍前輩您也不必花心思招待晚輩,南京局勢之變故正處於關鍵時期,咱們還是一切以正事為重就好!”


    說到這裏,年輕儒生又繼續恭維道:“至於霍前輩您說晚輩雷厲風行雲雲,晚輩更不敢當,畢竟霍前輩您早在五天之前就已經提前來到南京城內!


    依晚輩的推測……當您決定要來南京之際,應該還沒有收到我家大人的密信,也還沒有知曉我家大人的詳細計劃,但您心中已經有所預判,認為我家大人見到南京局勢的變化之後,就一定會請您親自出麵、前來南京坐鎮,所以您也不等收到我家大人的書信,就率先秘密來到南京城內、暗中觀察局勢,這般做法不僅是雷厲風行,更還是先知先覺,相較之下晚輩還差得遠呢!”


    聽到江姓年輕儒生的恭維,霍姓中年儒生不由是哈哈一笑,道:“若是尋常人這般恭維於我,我也就一笑了之、不會在意,但據我所知,你現在不僅是受到你家大人的格外看重,本身還曾是楊大儒的得意門生,所以我也就笑納你的讚譽了。”


    說話之間,兩名儒生已經走到二樓靠窗的位置坐下。


    一旁的柴源聽到這些談話之後,也愈發是認定了這兩名儒生絕對不是常人,身份之貴重還要遠超自己的最初想象,似乎還與京城中樞的某位大人物有密切關係。


    與此同時,柴源也忍不住暗暗心驚——根據這兩人談話之間所透露的意思,就好似南京城很快就要發生變故一般。


    然而,出於心中敬畏情緒,柴源依舊是不敢出言打探,隻是維持著謙卑笑臉問道:“兩位客人要吃些什麽?市麵上流行的各類早食,店內基本都有,兩位客人隻管開口就是,若是店內沒有,我也會安排店裏的夥計跑去外麵為兩位客人原價買來。”


    因為店內一樓客人寥寥無幾的景象,霍姓儒生有些擔心店裏的飯菜質量,遲疑片刻後說道:“這位江小哥從京城遠道而來,從前則是雲貴人氏,應該很少嚐過南京城的特色美食,所以像是鴨血粉絲湯、蟹粉包、五香幹之類的本地美食,皆是要來兩份,但一定要做得精致些,切不要壞了南京美食的名聲。”


    聽到這般說法,柴源已是猜到了霍姓儒生的心中擔憂,連忙開口解釋,表示自己的飯莊一向是以味美價廉而著稱,附近的官場小吏與書院學生都是常客,隻是因為所有人今天都忙於孝陵祭祖之事,所以才會客人寥寥雲雲。


    說到這裏,柴源想到自己此前的心中擔憂,忍不住輕輕一歎,又補充道:“我這店裏的食物,其實並不比外麵那些小攤更貴多少,但現在世道不易,大家都是能省就省、不願開支,這店裏的客人自然也就少了。


    實不相瞞,其實我這家觀江樓,從前主要招待三類客人,一類是官府裏的底層衙役官吏、一類是附近書院的讀書人,還有一類則是途徑南京的販貨商賈……但今天因為孝陵祭祖之事,官府中人顧不得來店裏購買早食,書院的那些書生們似乎也都去看熱鬧了,至於從前經常來店裏買食的途徑商賈,就更別說了!


    最近這半年以來,南京官場亂作一團,南京戶部所製定的各類稅賦也是一天三變,商賈們寧願是繞路而行,也不願意來南京城趟渾水,所以我這店裏的生意,自然也就每況愈下了!”


    見到柴源此人竟是有些見識,更還是消息靈通,霍、江二人皆是微微一愣。


    隨後,兩人先是對視一眼,然後就見到霍姓儒生隨手一指身邊位置,說道:“掌櫃的,就讓店內夥計為我們準備早食就好,你坐下來陪我們二人閑聊幾句。”


    吩咐之際,霍姓書生似乎完全沒有考慮過柴源還要忙於店內的事情,完全是一副不容拒絕、理所當然的樣子。


    事實上,聽到霍姓儒生的這般說法,受懾於對方的不凡氣度,柴源還真不敢開口拒絕,轉身唿喝店內夥計為兩名書生準備早食之後,就小心翼翼的陪坐在兩位儒生的旁邊。


    隨後,霍姓儒生認真打量了柴源片刻,問道:“掌櫃的,我來到南京也隻有幾天時間,對於南京本地的情況了解不深……你剛才說南京城最近百業凋零,詳細情況究竟如何?百姓們又是何般反應?可否詳細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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