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參客出了那鋪子,便沒心思再逛這鬼市,隨即走了出來在街頭四下張望一番,徑直朝一家酒樓走去,此時已是正晌午,正是吃飯的時候了。


    酒樓裏也沒多少人,畢竟這個時期的錦州城裏下館子的不多,寥寥幾桌,兩人尋了個角落叫來夥計點了幾個菜,想喝酒,不好意思,雖然叫酒樓,但是沒有酒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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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那山羊胡是真沒看上老子這玉佩麽?”吳大顛了巔手中玉佩,一臉冷笑。沒錯,他就是吳中,王二就是王征南。


    兩人自不會無故來逛鬼市,更不會無故編個故事戲耍人玩,確實是來找路子的。


    沒錯,找進入總兵府的路子。


    但找這路子你不能直接找,太容易招人懷疑,必須繞著彎,繞的越多越好。


    “他不是沒看上,而是要放長線釣大魚”王征南輕笑道:“且看明日那倆廝如何演下去”。


    吳中歎口氣:“你可知道剛才老子忍的多難受啊,老子縱橫江湖十餘載,什麽場麵沒見過,什麽陰謀詭計沒見過,就那倆貨一番做作,還以為老子沒瞧破他們那點心思呢,呸,還他麽的想吃黑老子!”


    “用東家的話來說,人生如戲,全靠演技”王征南輕笑著一邊有意無意朝門外看去,對街有個人正裝作無意朝這邊張望,還有坐在門口那張桌子上的兩個人……於是用手指輕輕敲擊桌麵,吳中看了一眼,低聲道:“做了?”


    王征南輕搖頭:“此時不宜,如料不錯當是那霍三山的人,事還給咱們辦呢,咱就把人家的人給做了,不合規矩,再說鬧大了,對咱們可大不利”。


    吳中低聲一聲:“若非在這錦州城中……哼”。


    隨即長唿口氣:“你覺得,這路子走的通麽?”


    王征南想了一下輕搖頭:“誰知道呢,但劍走偏鋒,說不定還真就成了,再怎麽說也比光明正大闖進去的機會大”。


    “哎,那廝也不知道發什麽瘋,非要幹這事,這他麽的是人幹的事嘛,他一定是活夠了”吳中忍不住罵道,王征南苦笑不語。


    興平號鋪子裏,常宇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他已經迴來了,倒非是為了防備有心人過來查證身份,因為鋪子裏確實有個學徒叫丁來,年紀與他相當,不過此時在地窖裏藏著呢,常宇等於是頂替他身份,他是擔心在外邊待太久,露了痕跡,畢竟滿城都是韃子,更有數不清的暗探混跡普通百姓間。


    傍晚時分,吳中和王征南也迴來了,卻是翻牆進來的。


    屋子裏,兩人便喝茶便將今日鬼市的事說與常宇聽了。


    “魚餌拋出去了,上不上鉤,能不能釣上魚,便看天意了”常宇蹲在火爐邊撥弄炭火。


    “若是魚兒沒上鉤呢”吳中看著他:“難不成咱們還真從大門殺進去?”


    常宇輕笑:“你是傻呢,還是當自己如來佛祖了,你金剛不壞之身麽要從大門殺進去”


    “那怎地?”吳中一怔:“進不去就不信你就此罷了”。


    “我不能翻牆進去啊”常宇沒好氣的說道,吳中呸了一口:“然後呢,被人甕中捉鱉,煮個王八湯喝了”。


    “你這廝怎麽老是打擊士氣呢,這事還沒開幹呢你便各種唱衰,你這廝如今變得這般貪生怕死了”常宇沒好氣的罵道,吳中卻氣了個臉紅:“老子貪生怕死?老子當年隻身闖賊窩一夜上了上百人,京城保衛戰一人獨戰上百韃子,老子怕過誰!”


    “吳中,莫要沒大沒小的!”站在門口的況韌忍不住出聲嗬斥,常宇倒也不著惱:“你既不是貪生怕死,為何總是怨言不斷,前頭不是說了麽,咱們江湖人活的就是一個痛快,大不了就是一死,多大的屁事!”


    “可你不是江湖人,你是大明東緝事廠督公,你生死關係朝廷安危,蒼生百姓,還有這不是過家家,也不是你一個人生死的事,會牽連很多人的生死,你不能拿別人的生死視作兒戲!”


    吳中的一番話竟將常宇說的怔住了,一時無話反駁,這當真是前所未有之事。


    氣氛變得尷尬起來,王征南趕緊出聲打圓場:“督公行事向來周密,此番必是有了萬全之策,當不會讓咱們白白送死去的”


    “若有萬全之策,你就給俺說個明白,便是死了俺也不至於當個湖塗鬼啊”吳中也沒想到自己的一番話竟能讓常宇沉默不語,這讓他始料未及心裏也有些發虛。


    常宇苦笑搖頭:“這世上哪有完全之策,總歸都是有風險的”說著歎口氣看著吳中:“你說的或許沒錯,或許……此番是我玩心太重了,隻不過事至如今……”


    “若想撤,咱們還來得及,明兒一早咱們就出城”吳中趕緊說道,常宇澹澹一笑:“就差臨門一腳了,不進去弄一下,終究遺憾的很!”


    嘿,吳中跺了一下腳:“罷了,此番就豁出去了!”


    這時,戚掌櫃的走來,說天要黑了,為了防備清軍突襲檢查,眾人還是下地窖裏比較安全。


    地窖裏一盞油燈忽閃忽閃,常宇裹著被子靠在牆角望著那油燈發呆,吳中剛才的話讓他開始反省此番如此冒險是不是有必要,到底有什麽意義,當真能有機會將多爾袞給暗殺掉麽?


    若真的可以,那自然是有意義的。


    若不能呢?


    甚至白白舍了性命在這呢。


    還有自己是不是有點玩心太大以至於不務正業了呢。


    反省了好半天也沒反省出個毛線,索性不反省了,去他麽的,人生就圖個痛快,想那麽多作甚,此番若真的得手了,那才叫真正的痛快呢。


    其實他也知道吳中不是貪生怕死,之所以總是頹頭喪氣,是覺得此番行動太過潦草,得手的機會猶如登天,脫身的機會更是看不到一絲可能。


    但是他哪裏知道,幹這種事,越是精打細算越容易被察覺,玩的就是出其不意,臨時起意,突然下手,幹完就跑!


    當然了,他還是有一套完備的計劃,之所以沒給吳中等人透個底,就是想讓他們有一種置死地而後生的勇往直前的氣魄!


    簡單說就是,若讓他們知道還有退路,就不會那麽拚了。


    地窖通風,裏頭還有個小炭爐可以取暖,王征南和況韌坐在火爐便低聲說著什麽,爐子上的水壺開了,水生趕緊拎起來沏了壺茶端給常宇。


    吳中在地窖裏來來迴迴走了好幾趟:“他麽的滿個錦州城找不到口酒水喝,嘴裏澹出個鳥味”。


    “這錦州城裏老百姓連飯的吃不上了,哪來的糧食釀酒喝”況韌翻了個白眼,王征南歎口氣,端起茶杯在眼前看了看:“莫說酒了,便是這茶在錦州城裏頭都是稀罕物,有錢都不好買,緊俏的很喲”。


    “早知曉,咱出關時老子背著幾大包茶葉到這來賣,一準能賣個好價錢”吳中哼哼著,王征南低笑道:“有你這想法的人可不少啊,關裏頭那些商戶,單幫們都想著打這主意,但貨到了寧遠就別想再過來了”。


    “那這城裏頭的茶葉怎麽進來的?”吳中一怔。


    “走西口”。


    “張家口那邊?”吳中嘖嘖舌:“繞的真他麽的遠啊,也難怪賣的那麽貴”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老百姓沒的吃沒的喝但不影響豪門大魚大肉,這錦州城裏頭不是沒有酒,是你沒找到地方”常宇歪頭壞笑。


    “你少在那陰陽怪氣,等進了那總兵府,老子不殺人都得先弄口酒喝”吳中沒好氣的說道,況韌蹭的站了起來:“吳中,你愈發無禮,可知這些犯上之言夠你死幾迴的了,東家不與你一般見識,但你要知好歹!”


    這話王征南和水生深以為然,要知道這年頭階級森嚴,以常宇這種身份,莫說手下隨扈了,便是滿朝諸臣哪個說話不得恭恭敬敬老老實實,更莫說一口一個老子了,你連大聲點都不行,就以吳中這沒大沒小的放在魏忠賢時代,死八千迴了,他現在之所以沒死,那是遇到常宇這個從不在意禮法的家夥,要不但凡和他接觸過的人都覺得他與眾不同呢,然而他雖不計較,但手下人都看不下去了。


    吳中撇了撇嘴:“此番九死一生,老子死前過過嘴癮還不行啊”。


    “可若你此番活著迴去了呢?你可曉有個詞叫秋後算賬”常宇嘿嘿笑著。


    吳中一怔,輕咳道:“能僥幸活著迴去那就是命大,且以東家的格局自也不會與俺一般見識,最多罰頓揍,扣點薪俸,再說了好不容易活著迴去,沒死在韃子手裏,總不至於被東家給宰了吧,傳出去對東家影響不好”。


    常宇笑而不語,況韌歎口氣:“你當真是個能屈能伸的……慫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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