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已過,穹幕之下黃河兩岸寂靜無聲,空有城頭昏暗的燈火在搖曳不停,朝邑城中大部分士兵和百姓都已入睡,城頭巡邏的賊軍漫不經心的走著,時而抬頭望天,時而瞥一眼對岸,嘴裏還在議論闖王被擒之事到底是真是假,這個消息對他們來說實在太不真實卻又太震撼了,一個下午滿城風雨都在議論此事,守城賊將急忙往上通報。


    “哎,你們說若闖王真被朝廷給擒了,是不是就不用打仗了”巡邏隊伍裏的一個小頭目一邊說著一邊打了個哈欠。


    “應該是吧,咱們的皇帝都被朝廷給擒了,那自然不用打仗了,還有什麽可打的”有人附和著:“而且即便闖王沒被抓住也未必打的起來哦,沒聽說麽闖王是偷偷跟著去談和的,談和呀,看來上頭也不想打仗了,嘿,反正俺也是不想打,打來打去打了那麽多年,打下了半個江山了,可又和咱們又和幹係,吃香喝辣的還是上頭的,屁都輪不到咱們……”


    “這話也就咱們幾個說說,傳出去少不得一頓鞭子”小頭目歎口氣望著對岸蹙眉:“當兵這麽多年了,還沒混出個名堂心裏總是有些不甘,說實話俺倒還希望打下去,老話說亂世出英雄,越亂才越有機會出頭”。


    “頭兒,老話還說一將功成萬骨枯,亂世雖好出頭,可能出頭的有幾人,保不齊咱們就是那萬骨裏的一個……”


    “呸,李豁子你tm的就不能說句好聽的”那小頭目罵了一句:“算命的給俺算過,俺命大能活一百歲,嘿嘿,俺跟著闖王六年了,當初一起的都死的差不多了,就俺還活的好好……咦,那是什麽”小頭目頭突然皺眉看向對岸,幾個火球閃電般飛馳而來,隨即就是隱隱滾雷聲。


    臥槽……小頭目一聲驚唿,他意識到是什麽了,正欲狂唿時候,炮彈直接落在身邊,頓時將他同身邊幾人炸成了肉泥。


    “敵襲,敵襲……”李豁子被炸掉了一直胳膊但他還沒意識到也不知道痛,隻是驚恐的嘶喊著:“官兵打來了,官兵打來了……”


    很快他的聲音就被淹沒在炮火中了,蒲州城上城下三十門紅衣大炮對著朝邑城頭火力齊射,瞬間城頭便被炮彈淹沒,屋倒牆塌陷入火海之中。


    突入其來的炮擊將朝邑城的軍民驚醒,一時不知所以然全城陷入驚恐之中,賊將尚還有幾分鎮定,雖不知道對岸為何突然動手,但眼下也不是問究的時候,要趕緊做出應對之策。


    但眼下局勢卻讓他迷糊了,官兵隻是炮擊還是要進攻了?


    若隻是炮擊倒也罷了,若是……


    城頭已是火海,炮彈唿嘯而來落在城上城下,引燃了民房,火借風勢很快蔓延開來,小小朝邑城轉眼間就陷入火海之中,士兵和百姓慌忙四散逃命,賊將強行鎮定指揮麾下冒死登城守衛,卻在這時城頭上來報:官兵渡河進攻了!


    草!怕啥來啥


    東城頭在官兵的火炮壓製下根本無法登城,賊將率部上了南城張望,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對岸城頭火炮嘶鳴,黃河河麵上一南一北兩支兵馬源源不絕的奔來……


    “頂住,頂住他們……”賊將嘶吼:“萬不可讓他們登岸”。


    拿什麽頂呢?


    朝邑城頭原本也架了兩門火炮,然而此時那兒已成了地獄,根本無法立足,好在東城臨河是個懸崖,官兵也不能從正麵上來,他們隻能從兩翼衝過來,而賊軍早也在朝邑城兩翼的黃河岸邊布置了防線,利用地形挖了戰壕還有了望哨,其實就是弓箭手的狙擊點可居高臨下以壓製登岸的官兵。


    隻是朝邑駐兵本就不過兩千餘人,城內常駐一千,城外兩翼陣地各自五百人,官兵這次兩翼齊攻很顯然是做足了功課,瞧著人數不少,隻怕己方這五百人擋不住啊,即便占據有利地形,然則此時天黑難視物,防線功能大打折扣啊。


    於是賊將立即傳令出城支援,城中隻留三百人,餘下皆派往兩翼阻擊登岸的官兵。隻要不讓他們上岸想破城做夢去吧,即便攔不住,兵馬也可以立即撤入城內防守,一時半會對方也打不下來,而那時大荔縣的援兵必至!


    “罵了隔壁的往前衝啊,衝啊”炮聲響起,躺在草叢裏的馬花豹翻身而起,立刻下令部下衝鋒,千餘官兵嗷嗷叫衝下黃河踏著冰麵朝對岸衝去,很快便也遭到了對岸賊軍的猛烈阻擊,土槍土炮還有弓箭暴雨般襲來,甚至還有賊軍躍出戰壕衝殺過來。


    不得不說他們很勇。


    這讓馬花豹很是氣急,朝北邊望了一眼,一咬牙,帶著數十親兵也衝了過去,一般情況下將領很少親自衝鋒陷陣的,何況這時候兩眼一抹黑刀劍無眼的,隻是此時馬花豹立功心切管不了那麽多了。


    蒲州城頭上,李岩和吳惟英手裏都舉著千裏鏡望著對岸的朝邑城,那邊雖火光熊熊但卻也瞧不清個啥,但火光熊熊四個字便足以。


    李岩放下千裏鏡朝朝邑城兩翼瞧了瞧,淡淡道,該換個地方生火了。


    很快,官兵的炮口轉向朝邑城外的兩翼陣地,巨雷滾滾,炮彈似雨落在賊軍陣地工事上頓時掀起一片腥風血雨。


    剛剛還占著上風打的登岸官兵幾無招架之力的賊軍頓時就亂成一窩峰到處亂竄,衝鋒的官兵見己方火炮終於來支援了,剛才被打的憋了一肚子火,這會兒咬著牙要衝上去找場子,在河坡一塊岩石後的馬花豹見狀咧著嘴大笑,狂唿:“衝上去,衝上去,宰光了那些狗日的……”


    看來比咱麽預料的還輕鬆些,蒲州城頭上吳惟英看著兩翼官兵在火炮的掩護下已陸續登岸忍不住咧著嘴笑,神機營的作用愈發重要起來了,身為神機營統領的他自然也水漲船高,這個位子也愈發重要,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李岩心中也是感慨萬千,往日打仗全靠人命填,火炮通常在攻城和守城時候才用,一直當輔助,直到常宇掌權後,才將其在戰場上廣泛使用,當刀刃用,哪裏不平轟哪裏,哪裏人多轟哪裏,管你城上城下。


    火炮還在轟鳴,廝殺還在繼續,雖隔河數裏地殺喊聲卻清晰入耳,蒲州成頭上李岩和吳惟英輕描淡寫的說著一些有的沒的,對岸的火海裏時不時閃出刀光劍影。


    天快亮了,灰蒙蒙的可以看見對岸城池輪廓,一騎從黃河岸邊打馬飛奔至城下仰頭高唿,報總督大人,朝邑已破!


    李岩和吳惟英相視一笑:“何人首功?”。


    “副將張國柱率先破城”。


    呃?李岩和吳惟英相視一怔。


    殊不知馬花豹此時正在朝邑城裏扼腕,一氣之下連殺數降卒才解氣,本以為板上釘釘的首功竟然落到張國柱手裏了,這是他沒預料到的。


    他的競爭對手本是從北翼進攻的伯永馥和王遵坦。而張國柱和虞紹勳說白了這次隻是負責打後勤的,負責運送登城梯攻城車等輜重的,畢竟帶著這些家夥什是無法衝鋒的,可即便你衝到城下了沒這些家夥什也破布了城啊。


    可誰曾想到破城首功的竟然就是張國柱這個搞後勤的。


    其實一開始連他自己都沒想到,馬花豹是五虎將之首,他要取首功的事大家夥都知道,也努力的要成全的,至少表麵上這樣的,隻是首功誰不想取呢,張國柱也想,但他知道機會渺茫,倒不如好好的搞後勤吧。


    隻是,戰場上風雲瞬息萬變,機會說走就走,說來也就來了。


    炮聲初響起,兩翼伏兵便快速渡河搶灘,張國柱和虞紹勳的後勤部隊也不敢怠慢,別待會人家攻到城下了,你家夥什還沒送到,誤了戰機那可是大罪啊。


    於是乎兩人便指揮麾下帶著家夥什也趕緊搶灘登陸,他們不是衝鋒部隊,自然不會迎著朝邑城下賊軍的戰壕衝鋒,而是繞開防線迂迴城西。


    按照計劃,應該是衝鋒部隊攻破城下防線後,他們也差不多抵達城下,正好派上用場,可是沒想到賊軍的反抗決心和力度比預料的大多了,即便是官兵的火炮在其陣地上狂轟亂砸,對方依然死死頂住不退,這讓衝鋒部隊耽擱了不少時間。


    可是這一耽擱,張國柱和虞紹勳的後勤部隊卻早一步兵臨西城下了,而此時兩翼還在殺的難分難解,賊軍這時的兵力大部分都在城外兩翼被官兵死死咬住,想退也不能一下退迴城內,以至於城內防守空虛,且兵力多布置在兩翼城牆上居高助戰城下,導致城西防守空虛。


    張國柱和虞紹勳一看,人家打的這麽激烈咱們也不能就這樣站著看吧,不如自己攻下看看。


    不試不知道,一試……竟然他媽的幾乎沒費多大力氣竟然攻上城了!!!


    本來是打下手的,卻白白撿了個便宜,無怪乎馬花豹氣的吐血,他可是損兵折將咬著牙硬打進來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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