闌珊長長的睫毛輕顫了一下。


    細碎的微光透過門縫。


    男人和她,僅僅隔著一道門。


    看過很多小說電影裏,男主出場必定身披七彩霞光光芒萬丈,伸手一掌或者抬腳一踹,門倒桌傾,無論有多少個小嘍囉也一起團成球滾了。


    然後女主角哭著落進他懷裏,嗯……


    結局必定成雙成對,歡歡喜喜。


    然而,陸boss顯然不愛那麽惡俗的橋段。


    他聲音落下之後,包間的裏幾個老男人都陷入僵化之中,站在門邊的保鏢自發的打開門。


    抖抖索索的,像是一群被家長抓到做錯事的壞孩子。


    闌珊看著門外的男人一步步走近,漆黑如墨的眼睛一瞥,隱有怒色冉冉,然後與她擦肩而過。


    沙發上的四五個老男人有些局促的站起來,“陸總,陸總這事……”


    姓王的賠笑臉,“我們隻是想請顧小姐賞臉喝杯酒,這都是誤會、誤會!”


    陸隨然長身玉立,而後,麵色淡淡,“誤會什麽?”


    有人試圖解釋,他打了個響指,打斷了。


    侍應生進來。


    男人薄唇微張,點了十幾瓶最烈的伏加特,眼睛都沒眨一下。


    人手一瓶,桌上還擺著不少。


    眾人麵色訕訕。


    陸隨然緩緩勾唇:“這麽賞臉,不如你們一起?”


    “陸總盛情,自然不敢不受……”


    眾人個個麵色如土,拿著一整瓶伏加特就往喉嚨裏灌。


    有當場灌岔氣的,嗆得半死的,狼狽不堪。


    他神色漠然。


    他今年尚未到而立之年,氣場卻已經明顯碾壓這些老大叔,即便是安城幾個鼎盛之家的長輩見了,也隻得稱讚一聲“後生可畏”。


    那酒瓶見了底,姓王的踉蹌著,開口:“顧小姐也是自願來的,我們沒有強迫也沒有別的意思,陸總既然和顧家有往來,也該清楚顧小姐在家裏不受待見,求別人幫忙也是常有的事……”


    言下之意,無非是顧闌珊並不是什麽貞潔烈女。


    甚至於,被人調戲、侮辱,都是正常的。


    顧闌珊笑容諷刺。


    陸隨然眸色極淡,“某些人貪圖美色不成,反而累及身家子女也是常有的事。”


    聲落。


    眾人麵色大變。


    這就是明目張膽的威脅,哦不,赤裸裸的護內!


    他轉身往外走。


    闌珊反應了好一會兒,終於在男人再次從她身邊走過之時,一把撲進了他懷裏。


    頭撞的有點暈。


    顧闌珊委委屈屈,聲音嬌嬌軟軟的:“酒好難喝好難喝,煙味好難聞,我好想你啊……”


    眾人雷倒:這還是剛才那個自帶眼神殺,要秒殺全場的顧小姐嗎?


    麵色如土的更加不敢吱聲。


    門外言白歎為觀止。


    什麽是演技?


    這就是!


    幾分鍾前還潑酒卷袖子要和人大幹一場,自家男人來了分分鍾變身無害小綿羊。


    陸隨然抬手。


    她估計他又要一把推開他來著,索性雙臂抱住,仰頭,桃花眼笑意勾人,“你都說我是你的了,帶我迴家吧。”


    男人繼續往外走。


    如果沒記錯的話。


    剛才他隻是說,陸家的東西。


    一棵樹、一枝花,一條魚,如此種種,都算。


    他嫌惡、厭棄,可以。


    別人卻是碰不得的。


    闌珊抱著他的手臂不放。


    今天晚上沒喝多,大概是少了借酒裝瘋的趣味。


    氣氛有稍許的微妙。


    浮華夜場外。


    男人停步,目光落在她緊緊抱著他的雙手上,擰眉,下一秒,微微勾唇卻沒有半點笑意,“顧家是缺你吃還是缺你穿了?要你淪落到給這群雜碎賣笑邀寵?”


    “顧家缺我愛了……”


    顧闌珊眼裏桃花散了,慢慢鬆開手,聲音低低的竟有了幾分小可憐,“你要補給我嗎?”


    良久的沉默。


    陸隨然竟無言以對。


    夜風裏。


    養眼到無以倫比的男女相對而立。


    僵持了一兩分鍾。


    顧闌珊笑彎了眼,“你罵雜碎的時候真是蘇爆了!”


    陸隨然:!?


    她緊接著補了一句,“不過,其實你除了討厭我的之外,一直很蘇!”


    莫名其妙的有點蠢。


    顧姑娘顯然沒意識到自己妖豔賤貨的人設開始崩了。


    陸隨然相當嫌棄的瞥了她一眼。


    這女人,可能就是腦子不太正常。


    顧闌珊笑啊笑,學著他剛才的樣子,打了個響指,抬頭,“我跳舞的時候,你明明在的,後來……為什麽走了?”  “你看錯了。”


    男人的俊臉在夜色裏,淡的幾乎沒有表情。


    闌珊卻伸手放在他心口,執著又固執的又問了一遍,“為什麽走了?”


    “你的那些相親對象哪個比我好呢?反正都不喜歡,起碼我對你而言,還算能入眼,不是嗎?”


    她感受著他胸口的溫度,眸色溫柔似水卻熾烈灼熱,“你可別告訴我,你看到我在別人麵前跳舞轉身就走是因為厭惡,也別說你對我沒有一點不同,陸隨然,我不信!”


    陸隨然垂眸看她,“顧闌珊,你真的很丟顧家的臉,懂?”


    她仰著頭,月光和燈光一起落下。


    男人白澤如玉,清雅俊秀,“顧家當年和陸家也算旗鼓相當,你這樣,實在讓我……顏麵無存。”


    最後的“顏麵無存”輕飄飄落下。


    闌珊桃花眼漸漸的暗淡,嘴角的笑還在,身上卻溫度全無。


    心裏忽然有個聲音告訴她:他多看你一眼,千萬別覺得有什麽不同。


    無非是你的皮相,比別人好那麽一點。


    另一個聲音卻掙紮抗議:皮相比別人好難道還不應該叩謝你十八代祖宗嗎?


    他對你好的時候,還是個瞎子呢!


    鬼知道你長得是美是醜,圓的還是扁的。


    什麽顏麵無存?千萬不要信!


    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生物!


    夜風吹亂長長的卷發,闌珊站在原地,把頭發別到耳後。


    男人已經轉身,離去。


    闌珊看過他離去的背影,很多次。


    二十九歲的陸隨然,西裝筆挺、身姿傲然,渾身帶著清冷禁欲的氣息。


    總有一天她會走到他麵前,理直氣壯的宣告:你的孤獨,從今以後由我驅逐。


    言白出來的時候。


    她已經不知道站了多久。


    言白說:“闌珊,咱別和自己過不去吧。”


    “陸隨然太難攻下了,這種男人睡睡可以,談情太傷身了。”


    “有錢有勢也不能當命活是不是?好看的男人的一大把,再不濟,好看的女人也多的嘛!”


    闌珊仰頭,看天,說:“好啊,以後姐姐不喜歡他了,就和你一塊過。不過我隻上不下,你行嗎?”


    言白作驚恐狀:“你、你不是吧?”


    闌珊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聽說,撒謊鼻子會變長,你幫我看看?”


    言白鬆了一口氣,隨即,有點小悵然,“以前我聽人說,真想出名無非兩種辦法。一種,豁出去讓人潛,金主捧你扶搖直上,無所謂演技人品,總能比別人紅得快,可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人生就崩了。”


    “第二種,累死累活去琢磨,腳踏實地的走。可能一輩子也不會紅,也可能十年一劍終成利器,機會微乎其微,可也算有個盼頭。”


    “可能感情也是這樣,你不信,自然什麽都沒有。要是信,可能還真能遇上那麽一個知心知你的人。”


    可是剛才在包間裏被嚇著了。


    言白今天晚上,話也變多,後來,索性坐在台階。


    一本正經和闌珊討論人生、理想。


    還有……遙不可及的愛情。


    顧闌珊站在月光下,點頭,“可我怕時間來不及,他要是成了別人的,我做再多還有什麽用呢?”


    “總歸得先成了我的,才能腳踏實地,一步步的談情說愛不是?”


    兩人頭不對馬嘴的說話。


    竟莫名的和諧。


    ……


    迴陸宅的路上。


    李想斟酌著,“那張照片,是四少放得,老太太似乎對闌珊小姐印象不錯。”


    陸隨然麵無表情,雙手交疊,姿態依舊優雅。


    好不容易一個星期沒看到顧闌珊出來蹦躂,結果一轉頭就看見那人豔光四射的勾搭男人,也就是沒別人看見。


    陸boss當時臉就黑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別人綠了他全家。


    要換成八年前的陸家二少,今天出現在“浮華”的人,就得統統跟著遭殃。


    意識到自家boss心情不善,李想適當的轉了話頭:“那些資料,的確都是經他之手,不僅如此,四少似乎……對您結婚的事十分感興趣。”


    何止是感興趣。


    陸翩安,恨不得把他的相親對象都勾搭一遍。


    無可救藥,這麽多年也改不了。


    隻是顧闌珊,怎麽就能裝成那麽一副無辜深情的樣子。


    陸隨然揚起一抹冷弧。


    還是,學表演的,都這樣本事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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