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真快,當岑新銳挑滿十八擔的時候,太陽已經到了頭頂的正上方。

    “怎麽,你還想挑一擔?”看到他挑著空籮筐從跳板上下到駁船的艙裏,已經給自己的籮筐裏裝好煤炭,就要起肩的街坊黃福生問道。

    “棧場司磅的人說還等我這一擔。”岑新銳從他腳下撿起鐵鍬,給自己裝起煤炭來。

    “兄弟,錢是掙不盡的,你的骨頭還嫩,悠著點。”黃福生慢慢直起腰,將滿滿的一擔煤炭跳上肩,踩著微微有點晃悠的跳板向著駁船甲板上走去。他走得雖然很穩健,但由於擔子太重,肩上的肌肉還是被壓得鼓了起來。

    這人,可真有把力氣!打量著黃福生那至少有一百五十餘斤的膽子,又看著他那正使著力的結實的小腿肚,岑新銳很是羨慕了。他估算了一下,黃福生每天能跳四十擔,合計就是六千斤。按一百斤七分錢算,一天下來便有四塊二毛,一個月便有一百二十餘塊。刨去居委會提取的百分之十五的管理費,一個月也有百餘塊錢。不像自己,一次最多隻能挑百把斤,中途還要歇肩,一天最多也就是三千斤。所得隻有黃福生的一半。

    我什麽時候能有他那樣的力氣就好了,岑新銳一邊裝著煤,一邊思忖著。

    “新銳,裝好了沒有,裝好了一同走吧。”另一個隔斷艙中,同他一道來挑煤的邵一山向他招唿著。

    “快了,要不你先走。”岑新銳扭頭迴應道。

    “好的,我在煤棧內等你。”

    聽著駁船前艙甲板上傳來的邵一山的腳步聲,岑新銳向著巴掌心吐了口唾沫,加快了手中的動作。說實在的。一個上午挑下來,他很有點累了,故此給籮筐裝煤的工夫,在他實際上也是一種歇息。自開始挑煤起,至今已有大半個月。在這段時間內,他真正體會到了幹重活的辛苦:挑得少,掙不到多少錢不說,麵子上也不好看;挑得多,肩膀生疼,腰撐不住,走不了多遠就要歇一氣,同樣掙不到多少錢。由於腰酸背痛,渾身像散了架一樣,他挑了兩天便萌生了打退堂鼓的念頭,隻是一想到父親被扣發了工資,呆在家裏吃閑飯也不是那麽迴事,便決定怎麽也要堅持下去。說來也奇怪。咬牙硬撐了三、四天後,他漸漸適應了這種活計,不僅氣力增長了不少,而且情緒也平複了許多。

    難怪有人說勞動能治病,現在看來還真是那麽迴事,岑新銳想著。這些天下來,他不僅比開始挑得多了,而且認識了很多同樣是來討生活的人。在與他們的交談中,他發現他們雖然狀貌粗魯、說話直率,但心地卻很善良,上煤時不爭不搶,過跳板時互相謙讓。而且他們的膽子出奇的大,連大革命都敢議論。尤其是那個以前很少打交道的街坊黃福生,竟然常常說一些非常出格的話,直聽得他心驚肉跳。他知道這些人出身好、不怕事,故此告誡自己,對他們的胡言亂語,能不聽就不聽,實在躲不過,亦隻聽不說,更不能像他們彼此間稱兄道弟、唿朋引類

    但事情就是這樣奇怪,他不找別人,別人卻來找他。這不,就在他裝好擔子,要挑著它踏上通向駁船甲板的跳板時,艙外有人叫道:“岑新銳在下麵嗎?堤上有人找。”

    “啊,來了。”聽到問話,岑新銳隨口應了聲,但心裏卻覺得很納悶:誰找我,都找到這裏來了?他將扁擔擱到肩上,慢慢直起腰,然後小心地踩上了跳板。由於是上午最後一擔,這次他裝得比較滿。

    “慢點,後生。”看著他有點吃力的樣子,駁船上的中年水手提醒道。

    “謝謝。”岑新銳口裏應答著,腳下隨著跳板微微的閃跳,一步一步地走上甲板,又走過架在甲板和碼頭之間的跳板,踏上了陸地。

    “岑新銳!”就在他沿著斜坡,腳步沉重地爬上河堤的時候,一聲唿叫從邊上傳了過來。

    “是你!找我有事?”岑新銳停住了腳步,當扭過頭來時,發現唿叫他的原來是林紅英。

    “沒事就不能找你啊?”林紅英撒嬌一般地說道。

    “對不起,我沒空,不能陪你閑聊。”岑新銳將沉重的擔子換了下肩,“唿哧唿哧”地往前走。

    “爬了這麽陡的一個坡,總得歇一下吧。”林紅英見狀,跟在後麵走著。

    “煤棧司磅的人要吃中飯了。”岑新銳正吃力間,被一個無所事事的人攀談,很有點不耐煩。他極為勉強地迴了她一句,再不吱聲,擔著煤炭向著棧場搖搖擺擺地走了過去。

    “那——我就在外麵等你吧。”遠瞅著棧場內烏黑一片,又看看自己腳下幹淨的鞋襪,林紅英跟在後麵,走幾步,又小跑幾步。

    正當此時,一大群挑煤的漢子擔著空籮筐晃晃蕩蕩地從棧場內走出來,看到站在外麵向裏眺望的林紅英,眼睛一下子都直了,驚豔片刻之後,口裏便胡說八道起來——

    “咦,怎麽來了一個小娘們?”

    “還別說,長得可真不賴,你看她那臉蛋、那腰身、那屁股,嘖嘖!”

    “嘖什麽,再嘖也沒你的份!”

    “過過嘴癮也不行嗎?”

    “哈哈哈哈。”

    聽著這些汙言穢語,林紅英自然很是氣惱,但不知怎地,又有幾分得意。她知道自己麵容姣好、身材窈窕,無怪乎眼前這些粗魯的漢子會擠眉弄眼、向自己投過來曖昧甚至齷齪的眼光。但也正是因此,她很為岑新銳的表現不解:難道他不喜歡漂亮、熱情的女孩子?如果不是這樣,為什麽每每遇到自己主動和他打招唿,都要被他拒之千裏之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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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了好一氣,林紅英終於看到了自棧場內走出來的岑新銳,以及他身旁的邵一山。

    “岑新銳,林紅英是來找你的吧?”瞧見林紅英往這邊張望,邵一山問著。

    “也許吧。”岑新銳含糊地說道。

    “你們聊吧,我先走了。”看著林紅英奔岑新銳而來,邵一山知趣地走了開去,盡管他很喜歡這個漂亮的女孩,一直渴望著能與她有更多的交往。

    “有什麽事你就快說吧,我要迴去吃中飯了,”岑新銳望著遠處,麵無表情地說道,“下午還要上工的。”

    你就這樣不待見我?看到岑新銳視自己如無物的樣子,林紅英突然有點小小的氣惱了。但她不敢表露,隻能忍著,盡量用溫柔的口氣說道:“我就是想告訴你,不是我把你從印刷廠擠出來的。就是想擠你,也沒那個本事。”

    “我知道,所以沒有怨你。”聞聽此話,岑新銳扭過頭來看了她一眼,但神情仍淡淡地。

    “那我就放心了。”聞聽他這樣說,林紅英很是高興了,情不自禁之間,還用手撫了一下自己豐滿的胸脯。

    “沒別的事,那我走了。”岑新銳見狀,道起了告別。

    “哦,還有一件事,”見他要走,林紅英連忙說道:“我看你挑煤太辛苦,而且這些煤挑完便沒事幹了,所以給你找了份臨時工。”

    “你給我找了份臨時工?”聽著這話,岑新銳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是的,就是在七一鑄造廠給衝天爐拉焦炭和鐵塊,一個月三十塊錢。”停了停,又說道:“當然,也是體力活,不過用鬥車拉,比挑煤要輕鬆點,而且不在室外。”

    “是你爸爸的那個廠吧?”岑新銳想起來,林紅英的父親是七一鑄造廠的副廠長。

    “是的。”林紅英承認。

    “謝謝你,但我不去。”聽她這樣說,岑新銳予以了迴絕。

    “為什麽啊?”林紅英有點傻眼了。她以為他聽到了會很高興。

    “不為什麽,就是不想去。”岑新銳麵無表情地說道。說完,挑著空籮筐向家中走去。他沒有時間和她閑聊,家中的奶奶、媽媽和小妹還等著他吃中飯。

    望著岑新銳的背影,林紅英很是無趣了。為著七一鑄造廠這份臨時工,她向父親撒了好幾天的嬌才成,可岑新銳卻壓根不當迴事。他難道一點都不在意自己對他的這份情感?她很沮喪也很惱火,衝動之間,恨不得從此不再理他。但她心裏卻怎麽都不能放下。她不相信這個快十七歲的男兒對男女之事一點都不開竅,更不甘心自己在他眼中什麽都不是。

    站在漸漸空無人群的河堤上,望著越走越遠的岑新銳,林紅英心情很是沮喪了。

    但林紅英和岑新銳都沒有想到的是,在男女交往及所寓含的社會生活意味中,他們的這種關係可以說是再小兒科不過了,真正因情感瓜葛所導致的那些令人吃驚的事變,他們不僅沒有見過,就是想也想不到。就在他們交談不成的第二天清晨,一件突如其來的事情使得包括他倆在內的衙後街居民目瞪口呆

    這個女的不是田興菊嗎?男的應當是她的男友李明清吧!街坊們紛紛擁上前來,議論著、指點著,當然,更多地是不解和震驚。

    “偷情,誰看見了?”

    “是呀,捉賊拿髒,捉奸拿雙,抓到人家的現行了嗎?”

    “罪過啊,別人一個大姑娘家,還要嫁人生崽的,可不好這麽噴啊!”

    台上人雖然說得義正辭嚴,可衙後街的居民卻自有看法。尤其是老人,田興菊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她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們心裏很清楚。

    這怎麽行?看著很少有人唿應,相反是明顯同情被遊鬥的田興菊和李明清,有人再也按捺不住,倏地一下跳了出來,大聲喊叫道:“是誰在替壞人說話?你們站出來!還說什麽沒有捉奸拿雙,我告訴你們,這對狗男女就是我按在床上的。”

    噢!眾人聞言,大吃一驚了,定睛看時,發現又是周八斤這個混混。

    “你無事跑到田家去幹什麽?”街坊們從來就見不得這個攪屎棍,馬上便有人質疑他的說法。

    “你們不知道吧?”這迴輪到周八斤得意了,“告訴你們,這迴是她的後娘叫的我,人家可是大義滅親咯。”

    什麽!聽著這話,眾人更是大為震驚,繼之唏噓不已了:家裏頭出了這號人物,也活該田興菊倒黴。

    雖然隔得比較遠,周八斤的話語還是傳進了岑新銳的耳朵。麵對此種事實,他自然很是鄙夷田興菊的後娘,但同時又為田興菊的行為感到不解:都什麽時候了,你怎麽還有膽子接納自己正在服刑的男友,難道不知道容易出問題嗎?站在人群外的高處,注視著田興菊和她的男友

    街坊們議論些什麽,昏頭昏腦的田興菊一句都沒有聽清楚。由於一路上被推得踉踉蹌蹌,她的腦袋裏亂糟糟的像一鍋粥,偶有清醒的時候。也是心有靈犀,就在她下意識地躲避周八斤故意揪弄她的胳膊的時候,偶一側臉,她的眼光和岑新銳的視線撞了個正著。就在哪一瞬間,電光石火一般,她讀懂了這個小青年的所思所想。

    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想到這個問題,田興菊很是淒然了。在很多人看來,這是一種極其愚蠢的行為:為了一個被打壓的男人而落到這步田地,委實太不值了。但他們哪裏知道,她這樣做其實也是為了自己,為了那份堅守了七年之久的情感。自然,李明清偷跑迴來確有不當之處,但既然他不惜冒著加刑的危險跑迴來看她,她就不能無情無義,閉門不納,更何況她從來就不認為他是個壞人。在她的心目中,他始終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好人。要知道,沒有他九年前往水中的縱身一躍,學校組織春遊時失足跌入荔川城郊湖中的她早已不在人世了。

    李明清是昨天晚上偷跑迴來的。當看到疲憊不已的他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時,田興菊甚為驚訝了。她知道他在勞改農場是重點監管的對象,輕易不許外出。但她沒有追問相關的情況,隻是忙著給他張羅吃的喝的。從他那灰頭土臉、嘴唇幹得起了殼的樣子,她知道他餓壞了也渴壞了,此刻最需要的就是補充食物和水。隻是她沒有料到的是,李明清偷跑迴來的目的,竟然是為了告訴她,他被管教人員告知,不日要被轉場到青海,而這就意味著他此一去不知與田興菊有否再見麵的一天,故此,即便有可能被加諸越獄的罪名,他也要在轉場前見上她一麵。

    聞聽這樣的消息,田興菊驚呆了,好半天說不出話來,連手中杯子裏的水漾了出來亦不知道。

    “興菊,我不能再拖累你了,我看我們就到此為止吧。”狹窄昏暗的房屋中,麵對心愛的女友,李明清心裏雖然很是淒苦,但還是說出了自己艱難思慮後作出的決定。

    李明清痛楚的話語,使田興菊從愣怔中迴過神來,當她搞清楚對方的意思時,很是生氣了:“你怎麽又說這樣的話?”

    “這次去青海,不僅距離遠了不知多少,而且能否活著迴來還真不好說。”李明清避開田興菊不滿的眼光,聲音嘶啞地說道。他說的是真話,時下和他一起服刑的牢友中就有因“改造好”而從青海轉場過來的,聽他們說起,那裏不僅條件較內地艱苦很多,而且管教特別嚴厲,每年都要因工傷、饑餓、疾病什麽的死人。

    “我不管這些,隻要你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就不會嫁給其他人。”聽著李明清這話,田興菊想都沒想,便一口迴絕了。

    麵對這樣的迴話,李明清無語了。隻是他確實不想連累她了。為了他,她頂著父母的高壓、背負著輿論的嘲諷,從十七歲到二十六歲,艱難地度過了九年時光。人生能有幾個九年啊,更何況這九年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歲月。一想到她不過是低自己幾屆的中學同學,並不欠自己什麽,可自己卻給她帶來了那麽多的痛苦,他就感到慚惶、痛心,一至無地自容。想到這些,尤其是想到自己被判了十五年徒刑,還有六年苦熬,他就不由得心子發顫,兩行淒苦的淚水跟著便淌在了麵頰上。

    看著戀人如此,田興菊心中大慟了,淚花跟著便溢現在了眼眶之中。悲苦之際,她走到滯坐在椅子上的李明清麵前,一把將他的腦袋擁到了自己的胸懷之中。

    李明清呆呆地坐著,由於仍沉浸在痛苦的思緒裏,對於田興菊的舉動,他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就這會,我們好了吧!”靜默片刻之後,田興菊突然推開李明清,開始解自己的衣扣。

    你這是幹什麽?麵對田興菊突如其來的舉動,李明清一開始還沒明白過來,但當他看到她快速脫下外衣和外褲,尤其是迎視到她眼中毅然決然的神情時,立地知道她要做什麽了。

    “你不要這樣!”震驚之際,他無遑多想,起身衝過去,一把捉住了她的雙手。

    田興菊掙紮著,終是由於沒有對方勁大,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動作。隻是,此刻的她心裏更難受。備受煎熬之間,一句傷心至極的話衝口而出——

    “都這樣了,你還不要我?”

    “我不能害你啊!”看著她淚光閃閃的眼睛,李明清的心子一陣陣發顫,他用力按著她的雙手,無聲地嗚咽著:“就算我們要做這種事,也要等到我重獲自由的那一天啊!”

    聽著他這樣說,田興菊無言以對了,隻是那淚水怎麽也止不住,像開閘的水流一樣,無聲地淌在了臉龐上。也許是過於激動,這會兒,她覺得身子軟得不行,好像要癱瘓一樣,好容易才支撐住沒有倒下去。說實在的,自將自己的命運和李明清連在一起以來,她就一直承受著巨大的生活壓力和精神重負。有時候她也懷疑自己苦苦守望的意義,隻是,一想到李明清對自己的好,尤其是想到被冤屈的他沒有了自己的關愛和支持還能否支撐下去,她就覺得自己應該咬緊牙關,等著他走出勞改農場的那一天。也正是因此,無論父親怎樣施壓、他人怎麽勸誘,她都不願也不能將李明清從心裏驅逐出去,轉而接受另外的男人。盡管她和他正兒八經談愛的時間也就是他讀大學的頭兩年,但他的人品和才華尤其是他當年對她的關愛和嗬護卻在她心裏紮下了根。她覺得不嫁人便算了,嫁人就要嫁這樣的人。隻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這樣的人居然會被打成極右,還判了重刑。這不是冤天枉地嗎?她常常想,他一個孤兒出身的大學生,怎麽會是壞人?他如果是個壞人,怎麽會在讀高中的時候就入了黨,又為什麽會在大學裏被選為學生會主席?

    田興菊想什麽,李明清無從知道,此刻他最關心的是她的情緒。看著她漸漸歸於平靜,他心裏也跟著慢慢平複下來。可就在田興菊剛剛將脫下的衣褲穿上,門外便傳來了紛亂的腳步聲和陣陣喧鬧聲。沒等他倆搞清楚是怎麽迴事,由周八斤領頭,一大群不明身份的人衝進了小小的房間,將他倆揪到了屋外的庭院之中。不由分說之間,不獨李明清被狠狠地扇了幾個耳光,就是田興菊亦被不斷推搡著。盡管由於慌亂,田興菊沒能一一分辨出這些破門而入的人都是誰,但有一個人卻是她看清楚了的,那就是麵露得意之色的繼母,盡管她藏身於所有人的身後,且一言未發。

    唉——

    迴想昨夜發生的一切,田興菊感覺自己仿佛在地獄裏走了一遭。盡管從一開始她就知道在家中接納男友要承受很大的風險,但她怎麽也沒有想到事情會以這種方式發生。對自己的蒙受羞辱,她當然很難受,但她此刻更擔心的是李明清的處境。她知道以造反派的兇狠,尤其是周八斤等混混的蓄意摻和,他是免不了皮肉之苦的,如果勞改農場的管教人員不能體諒他為什麽要偷跑迴來,更是會加重對他的處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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