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倒之前,陌殤還仔細地想了想,自己今天來到底是為了什麽事。結果想來想去,發現自己居然已經忘了。

    腦子暈沉沉的,渾身使不上力,不愧是百年桃花釀。抱著這樣的念頭,她徹底暈死過去。

    鳳非離還是沒有下手,微闔著眼,似乎在思慮著什麽。“你並不擔心我會下手。”頓了頓,他抬眼專注地看著醉舞,“隻因你知道,現在在她身體裏的,不過是件死物,對嗎?”

    醉舞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似乎是在證明了他的話。

    “那你知不知道,其實,我也早就知道了呢?”鳳非離的嘴角漾起一絲笑意,滿意地看著她神色的變化。

    “那你……”醉舞愣愣地看著他,一時竟有些反應不過來。如果他今日千方百計,並不是為了將小姐引來,那麽,還有什麽事值得……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醉舞神色一滯,滿臉驚恐,竟是說不出話來了。

    “怎麽?你也感覺到了是嗎?”他輕輕地笑,顛倒眾生下,眼中帶著淡淡的憐惜。

    “你居然要對她下手。她可是你的……”醉舞話還沒說完,便被人掐住脖頸,往後帶去,後腦狠狠地撞在石牆上,滾燙的液體緩慢滑落。她隻是睜大了眼,望著麵前這個含著淺笑的人。

    鳳非離緩緩鬆開手,看著她無力的倒在地上,一臉頹然,道,“你們都一樣。”他轉過身,那沉寂的戾氣卻像是越來越近了似的,“你們都不是什麽好人。”

    然後,他慢慢地把陌殤抱了起來,“你們一個個地都把我當作怪物,恨不得我下了阿鼻地獄才好。不過,拜你們所賜,若不是你們,我怎能看透人心原來是如此肮髒齷齪的東西?”

    氣氛沉寂,殺機若隱若現。

    “酒!我要酒!”一聲醉酒的呢喃,打破了這肅穆的氛圍,陌殤揮舞著手臂,掙紮著便要從他懷裏跳下來。

    非離無奈,隻好將她放了下來,撫摸著她的發,道,“還要喝?”

    “沒錯!”陌殤腳步踉蹌著,伸手狠狠地往他肩上一拍,“今天我要和你一較高下,不醉不歸。”

    “是嗎?”非離笑了笑,拽著她的手臂便出了地牢。周圍亭台樓閣,各色花卉隱含著嬌媚,盛著夜露。

    非離帶著她上了水榭,迴頭道,“演夠了沒?”

    “演?演什麽?”陌殤使勁眨了眨眼,似乎眼前看不太清明似的,“我們不是去喝酒嗎?來這裏幹嘛?”

    非離也不急於拆穿,隻是席地而坐,微微仰起頭。“看月亮。”陌殤像是尋到了個好機會,也坐了下來,整個人幾乎都靠到了他身上,“看月亮?月亮有什麽好看的?今兒又不是十五。”

    非離看著一灘爛泥似的陌殤,不由得好笑道,“誰說隻有十五才可以看月亮了?”

    “這倒是。不過,還是沒有非離好看。”說完,她傻傻地笑了起來,眨了眨朦朧的眼,看著身側的人。白衣墨發,原本便柔和的線條在月光下更顯如玉溫潤,點漆般的雙眸,高挺的鼻子,水色的薄唇。看著他,仿佛有一種清冷如月離世如蓮的清韻。

    穿過世間冰冷繁華,三十三道天界,九十九重宮闕,不過隻為你,隻為你與我的一顧,願磕長頭,匍匐在佛前,永生永世。

    “過幾日,西秋國的四皇子便要來楚鄲城了。”非離忽然轉頭對她道,眼底用深闇磨成了澄澈的墨黑。

    “四皇子?恩……就是那個,叫蘇……蘇什麽的來著?”陌殤呢喃著,眼皮止不住地打架。

    “蘇慕。他這次來還帶上了十八位死士。”望了一眼邊上沉沉欲睡的陌殤,非離寵溺地笑了笑,“西秋國皇室的競爭一向激烈。儲君一旦即位,其餘皇子及其家眷一律格殺勿論。所以,西秋國雖總是挑釁周圍各國,卻因其國力強盛,幾乎沒有人敢對其用兵。不過,寒羽倒算是個例外了。”

    “這倒是。那個小子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更何況,這事還是西秋國先挑起來的,以他的性子,哪裏肯吃這個悶虧?”陌殤砸吧了一下嘴,用衣袖抹了抹口水。

    “因為皇子間明爭暗鬥太過血腥。為保命,他們自然為自己培養了不少死士。這次,蘇慕將他們帶了過來,明顯是為了在談判這件事上做手腳。”鳳非離臉色很平靜,似乎將一切都掌握在了手中,“如果不出所料,他應該會讓他的死士與我們東傲國的人進行比試。如果贏了,談判時,他們就可以開出他們想要的條件了。”

    “他們想要什麽條件?”陌殤含混不清地低語。

    鳳非離看著她,剛欲開口,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出來。“陌殤,小心些。這次,他們是勢在必得。”

    陌殤卻已是靠在他肩膀上睡著了。

    無奈地笑了笑,撩開她麵前的發,非離就這樣坐在原地,出神地想著什麽。

    “主子對這位冷公子似乎有些不同。”阿嬈上前奉茶,“疼惜是疼惜,可卻太過拘謹,好像生怕她看出什麽似的。”

    “阿嬈,你知道的,我是怎樣的一個人。”對她的到來,非離沒有一點意外,“如果她知道的話,恐怕就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主子就這樣信不過她嗎?”阿嬈疑惑地歪了歪頭。

    “你不懂的。”非離輕笑,羽毛般的眼睫微微顫抖著。你不知道,在我身側的,是一個多麽慘烈的女子。

    不過,終於開始了。非離仰頭望著天上一輪冷月如鉤。

    一切,還盡在掌握之中。

    各位,我迴來了。

    我迴來,將你們一個個都拖入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他這樣想,然後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丫頭,你放心。我會讓曾經讓我們生不如死的這些人,一個個都付出代價。”

    *****

    “我的天!”一個乞丐模樣的邋裏邋遢的人從巷子裏冒了出來,“這年頭,逮份差事真他媽的要人命。娘……主子一進城就沒了影子,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見鬼的地方,太他媽沒人性了。”

    於是,在這個夜黑風高的夜晚,此乞丐穿越在大街小巷之間,不知在攛掇些什麽。

    *****

    落舞和歌眠緩緩推開欽安殿的殿門,隻見古劍下,站著一位衣服破舊,頭發黑白交摻,散亂不堪。她朝他們轉過自己滿是皺紋的臉,然後笑了笑,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潦倒黃牙。

    看起來,她似乎隻是一個再普通,再醜陋不過的老婆子罷了。但若真是如此,她又是如何潛入這高手如雲的皇宮大內。

    此刻,她佝僂著身軀,渾濁暗黃的雙眼直勾勾地看著麵前的兩個人,鋪天蓋地的威儀便席卷而去。

    縱使燕落舞和弦歌眠內力深厚,此時也不禁倒退數步。心下微微驚訝,不是為了那份威儀,而是因為,麵前這個人帶給他們的感覺,竟和主子十分相像。

    “你是什麽人?”

    她衝他們擠出自己潦倒不堪的兩排牙齒,聲音尖細像是掐住喉嚨喊出來似的,“憑你們的身份,也敢和本……咳,和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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