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子揮著小胳膊,使勁拍打馬車廂,大喊大叫停下來。


    車夫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深夜裏一聲長籲,兩匹快馬腳步漸緩。


    段初連忙伸手把珠子抱在懷裏,一把捂住了她的小嘴。


    他又撩開前麵簾子,對車夫說:“沒事,她做噩夢說夢話呢。”


    車夫搖搖頭,使勁掐掐臉驅走困意,繼續趕起了馬車。


    錢主簿雖然隻是一個沒有品級的胥吏,不過在官場打滾久了,也是個老狐狸精,早就看出來珠子擔心什麽,但是他並沒有點破。


    珠子用力想掰開段初的手,不過她掰不動分毫。


    “段班主,年前必須處決這個死囚,不然過了年就不好辦了,鍾吾縣上下人等連日奔波,請了不少救兵,我已經兩天沒睡了。”


    錢主簿說到這,打了一個哈欠。


    “長夜漫漫,我眼皮打架隻好先睡,就不陪令兄妹聊天了,段班主最好也早點睡,省得明日到了地方,沒有精神揮動鬼頭刀。”


    錢主簿說完,真的閉上了雙眼。


    沒過一會,鼾聲輕輕傳來。


    看來錢主簿沒有說假話,他現在確實是又困又乏。


    段初這才放開了捂著珠子的手。


    珠子大口喘氣,使勁掐段初:“姓段的,你好狠心,想捂死我啊!”


    “誰讓你胡鬧非讓馬車停下來。”段初任由她掐。


    “要不說你狠心呢,明天午時三刻手起刀落,掉的又不是你腦袋!”


    “表妹,你放心,我腦袋不會掉,你腦袋也不會掉,會掉的,隻能是死囚的腦袋,還有,作為表妹,你不許再稱唿我姓段的!”


    段初說完這句話,看酒葫蘆靠在一邊好好的沒事,就把鬼頭刀抱在懷裏,然後閉上了雙眼。


    他知道養精蓄銳的重要,所以睡起來比錢主簿還要快。


    珠子也不敢跳車,就撩開布簾,跟車夫打聽。


    “大哥,那個古怪死囚,你知道嗎?”


    車夫正犯困,一聽到這個,頓時就來了精神。


    “小姑娘,這件事,整個鍾吾縣誰人不知道啊!哎呀,那家夥真邪門,最後一個劊子手是從太原府請來的,結果你猜怎麽著?”


    “難道那個劊子手在鍾吾縣落刀,他太原府的親人跟著死了?”


    “誰說不是呢!鍾吾縣到太原府,整整兩千裏,這麽遠的路途,結果那個劊子手的獨生子,也沒躲過去,人頭落地那個慘哦。”


    聽到車夫的迴答,珠子徹底死了跳車的心思。


    兩千裏的距離都躲不過去!


    現在她氣虛體弱,就算跳車又能跑出去多遠!


    珠子捂著胸口又坐下了,用全身力氣搖醒了段初。


    “表哥,都說蛇無頭不行鳥無頭不飛,就連傳說中渾身骨頭如白玉寒冰般透明,萬年不死的玉骷髏都怕掉腦袋,我能不怕嘛!”


    段初伸手把珠子攬在懷裏,揉揉她的小腦袋。


    “別怕,有表哥在呢,這樣吧,我先做一個保證,假如你出事,表哥不會獨活,我會立馬砍下自己腦袋,就算死了也陪著你。”


    冰冷寒夜疾馳的馬車裏,段初的懷抱很溫暖。


    尤其他這句話,很像海誓山盟那種同生共死,珠子竟然不怎麽怕了。


    這是世上第一個保證和自己同生共死的男子。


    珠子心說死就死吧,有這麽一個傻子陪著,死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她帶著一絲甜蜜,閉上了雙眼。


    馬車說是疾馳,那也是相對步行來說的,其實並沒有多麽快,因為雪後的路麵免不了打滑。


    直到快天亮的時候,才進入鍾吾縣境內。


    錢主簿揉揉眼醒來,看到睡夢中的珠子,臉上還帶著淺笑。


    錢主簿一醒,段初跟著也睜開了眼睛,悄悄伸手抄到了酒葫蘆。


    擰開塞子喝了兩大口酒,段初吐出一口濁氣。


    “看段班主勝券在握的樣子,我感覺我這一趟,算是來對了。”


    段初笑笑剛想客套兩句,誰知珠子突然醒了。


    “一股酒氣,大早上你就喝酒!燒刀子二十文一斤,豬後座才十八文一斤,咱把買酒喝的錢,拿去買豬肉,燉起來它不香嘛!”


    錢主簿對珠子笑笑,道:“男人總要有點嗜好的,按照我多年的經驗,喝酒不算大毛病。”


    珠子這就要駁斥,錢主簿不給她機會,先撩開了側麵窗簾。


    朝陽剛剛照射下來,田野裏未化的雪,反光亮閃閃的。


    “今天已經是臘月二十五……”


    可憐錢主簿話沒說完,他的脖子上突然出現一道紅線。


    紅線整齊如刀削,滲出來一圈血滴。


    錢主簿慘叫一聲,脖子突然從紅線處斷開,一顆夾雜白發的腦袋,瞬間就被北風給刮走了。


    再次坐迴車廂的錢主簿,轉眼間成了一具無頭屍。


    在珠子的尖叫聲中,段初眼疾手快,已經抄起錢主簿夜裏蓋著的毛毯,蓋到了他的斷頸處。


    不過還是有不少鮮血,噴灑在車廂的頂部,血腥味一時蓋住了酒氣。


    段初一手捂住珠子的雙眼,一手拍打著車廂,讓車夫停車。


    車夫停好了車,伸頭看一眼車廂,渾身發抖。


    段初拍拍車夫肩膀,稍作安慰。


    “珠子,你閉眼別睜開,我下車去找一下錢主簿的腦袋。”


    段初說完鬆手跳下車。


    結果珠子也跟著跳了下來。


    “與其在車裏陪著無頭屍,我還不如跟你去找腦袋。”珠子顫聲說。


    段初笑笑,提著鬼頭刀牽著珠子,步行順著車轍往迴查找。


    六七十步之後,雪地上一道長長血痕,就是錢主簿脖腔噴出的鮮血。


    血痕之下,雪已染紅。


    至於錢主簿的那顆人頭,茫茫白雪中,早已不見蹤影。


    “表哥,現在還能反悔,咱還是迴去吧,肯定是那個死囚,知道你要去砍他,所以做法收走了錢主簿的腦袋,這是警告咱呢。”


    段初一挑眉,道:“這是有錢主簿親近的人,砍掉了死囚的腦袋。”


    “對對對,段班主說得對,肯定是錢主簿的兒子貪心,為了那五兩黃金的懸賞,自告奮勇去砍死囚的頭,結果害死了錢主簿!”


    珠子迴頭一看,說話的是車夫。


    原來車夫也怕跟無頭屍獨處,一直在後麵跟著呢。


    段初扭頭問車夫:“錢主簿大小是刑房主簿,他的兒子肯定不是劊子手,怎麽會去砍頭?”


    “段班主有所不知,那個孩子據說是錢主簿的私生子,錢主簿一直不肯認他,也從來不給他一文錢花,那孩子也是沒錢逼的。”


    段初聽了,就知道人頭不必再找了,肯定在鍾吾縣此刻行刑的地方。


    再次上車,珠子目光避開了那具無頭屍。


    “那個孩子不是為錢,他的目的,就是想要錢主簿的命。”珠子說。


    段初掀開轎簾,鍾吾縣的城門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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