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虎死不倒架,大夏遺跡仍舊保持讓人敬畏的威嚴。

    四處可見的高大石像,各種人物都被描繪得誇張抽象,粗糲的風格形成了大夏時代的獨特美感。這個已經死去的王朝,就像創造這個王朝的人一樣,一同在曆史當中變成冰冷的廢墟。

    罡風唿嘯,卷起隨處可見的冰粒子,同時帶走了這個僅存的那最後一絲溫度。

    白茫茫的世界當中,突兀地有一把黑色的傘撐開來,撐傘的人閉著雙眼,他所站立之處,是前天下的中心,也是全天下第二高之處。因為現在太山最高。

    紀行身著月白長衫,他撐著傘,閉著眼,一動不動,維持這個姿勢已經有十個月。

    不斷有陣陣白色煙羅由遠處飄來,隨後隱沒在他的身體當中。

    下一刻在這方圓千裏,出現了數萬個紀行,他們都靜靜站立,麵上神情卻不盡相同。有的看天,有的閉眼,有的痛苦,有的大笑……忽然這些紀行全部消失,又隻剩下了祭壇中心那唯一的撐傘的紀行。

    紀行閉著眼,突然他脖子上出現十幾個腦袋的虛影,全部模糊不清,各自呈喜、怒、憂、思、悲、恐、驚等相。忽而這些虛影又消失,卻見方圓千裏又出現那數萬個紀行。隻是這一迴,出現的這些紀行的虛像,不再與他本人一模一樣,而是由孩童到老者各不相同。

    此時人群當中,有一個“紀行”很不一樣,他最像十七歲時的紀行,當他出現在人群中時,他沒有任何情緒激烈的神情,而是感到疑惑。

    這個少年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裏的橫刀,又看了看周圍與自己麵貌差不多的人,突然那數萬人又都消失了。隻剩下祭壇中央的紀行,和在千裏之外的少年。

    少年看向最高的那個地方,那裏陽光最充裕,卻也是最冷之處。他朝著那個地方走去,想去看看那裏究竟是誰。

    少年忘了很多事情,忘了自己的由來,姓名,身份,朋友,使命。他隱隱地記得,自己是來尋找答案的,具體是找什麽答案,他也忘了。數萬人時而驚現,時而消失,但是這並沒有阻礙少年半點兒前進的步伐。

    一個比少年實力強上那麽一絲的與他一模一樣的人橫在了他身前,但是少年就像看不見一樣,迎麵撞了上去。想象中的二人磕碰的畫麵並沒有出現,那個人隱沒在了少年身體當中,少年腦子裏多了點兒東西。

    他記起來自己的名字,記起來的自己身份,記起來很多東西。但是這還不夠,他要繼續往前。他在惡人島上的經曆,比太多人一生都要複雜。那些人將自己的所有罪惡全都傾瀉到他身上,也沒有讓他他對這個世界,對自己的看法產生一點兒動搖。有人行善得惡果,有人知惡犯惡,有人行惡高壽九十,萬事似是總不公,但是善惡從來不是評判一個人能否得道的標準。

    善果有道,惡果同樣有道。少年開始明白,衡量境界的準繩不在於一個人能善良到哪裏去,而在於他能夠理解多深的善意與罪惡。理解了這一點,就有了君子的境界了。

    少年繼續往前。

    由天空往下俯瞰,整個大夏中心的祭司遺跡,就像一個巨大的棋盤。祭壇中央便如同天元。沒有人下棋就落子天元的,因為這裏一旦落子,之後的變數就為無窮大。也有高手落子天元的,有鎮守四方,蓋壓八荒之威勢,如果不是棋力相差太大,是不可能走這一子的。

    紀行的本體就如同一位棋力極深的執棋人,而那少年,就像剛剛踏足江湖的少年紀行,正在一點一點地向著天元而去。

    少年一路不斷地撞散那些與他樣貌相似的人,每次他腦海當中都會出現不同的記憶。隨著他距離紀行的本體越來越近,他“經曆”的人生也越多。這些經曆大多與紀行曾經經曆過的多有關聯。隻是少年就好比一張白紙,所有分神當中,隻有他是沒有帶有任何記憶的。

    他看到越來越多的人生,有他自己的,有多出來的。有時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向前進,因為他感覺到似乎這些與自己相似的人似乎是在朝著他撞過來了。

    現在他每向前踏一步,都有至少一萬人衝進他的身體。他的智慧越來越高了,境界也越來越高了。很快他的境界衝破隱士,光要理解人之初性還不足夠,更要觀察的是天地變化,結合六氣之變,才能實現自身的升華。

    那些被追殺,入秘境,被迫殺人,親朋離散的經曆,他全都迴憶起來了。世界的本質在他眼前越來越近。他的境界又變高了,同時對於世界法的理解也更深了。他明白光是自己的境界提升並不足夠,還要改善周圍的人或事,但是這種改變並不是強加於他人,此境界是謂賢者。

    少年繼續走,各種神情開始出現在他臉上。無數景象在他眼前閃現,他迴憶起來了在大齊世界的時候。高寒士的音容笑貌猶在眼前。曾經幾乎是掌控整個天下的體驗又迴來了。大齊世界與現在的世界其實並無兩樣,隻不過如今這個世界要大上許多。

    每個世界都有各自遵循的法則來進行運轉,隻要掌握了這個世界的法則,被法則所承認,就可以達到唿風喚雨,掌控四時的地步。

    少年的境界與實力開始暴漲,隨著他越向前走,他曾經的記憶就迴想得越來越多,對於世界法的理解就越發深刻。原先走一步就會有一萬分神撲上來,現在已經成了走一步就有十萬分神撞在他身上。少年偶然發現自己現在走一步已經不能再算是一步了,因為他開始縮地成寸。

    這個冰封的世界隨著少年的境界越來越高,對世界法的理解越來越深,似乎開始變得躁動起來。原本應該是一片死寂的大夏遺跡,終於是有了一些活氣。唯一不變的是,少年仍舊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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